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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春夢》1-118回完 作者:yaojiji (5/8)

日期:2020-08-19 作者:佚名

第八十七回紅樓四俠義救薛蟠薛氏母子團聚一堂

這日一早,寶玉寶釵二人給眾人請安回來閑話,寶玉道:「媽這幾日身子可好些?」

寶釵歎了口氣道:「還是那般光景罷了。」

寶玉道:「寶兒,我想著接媽去悼紅軒住上幾日,整日在這屋�悶著隻怕對她那心病也不好,不如出去散上幾日也許有幫助。有湘雲和二姐姐也陪她說說話。」

寶釵道:「媽現在身子弱,怎麼禁得起折騰?」

寶玉道:「不妨事,隻備下車慢慢的走,不出半日也就到了。」

二人計議一回,又回了薛姨媽,薛姨媽知道是寶玉孝心,因道:「都由你們吧。」寶玉忙命丫頭收拾了些東西,套了車,送薛姨媽、寶釵、香菱等去悼紅軒。至於薛姨媽到了,湘雲迎春等如何相見,不在話下,隻因可卿之事頗為蹊蹺,寶玉恐驚著薛姨媽和寶釵,才不讓出來相見。

寶玉將薛家母女安排妥當了,別了眾人,便去與馮紫英等人碰頭。

卻說這日,獄神廟中正是倪二當值,沒什麼要緊事,隻在班房中閑坐了隨意弄了幾個酒菜和另一個喚作卑崔的牢頭吃酒聊天。正說話間,卻聽外頭有人進來。二人忙出去看個究竟,竟是兩個刑部官差打扮的人,倪二忙躬身道:「不知二位大人何故而來?」

那麵白有須的拱手道:「二位差爺有勞,下官奉尚書大人之命,特來提審一個死囚,叫……」那人想了一回,問旁邊的黑臉漢子道:「叫什麼來著?」

那黑臉漢道:「薛蟠。」

白麵的道:「正是,叫薛蟠。」

卑崔皺眉道:「二位大人,這薛蟠乃是聖上親批的要犯,今日不巧,典獄老爺不在這�,我們隻是兩個小小的牢頭,可是不敢擅自提人的。」

那白臉的聽了冷笑道:「尚書大人要親審的犯人,特特的命我們來提,你卻推說典獄不在?難不成你們還有什麼隱情?」

卑崔忙拱手道:「二位大人明鑒,此人犯確係要犯,沒有典獄老爺親批,不敢使人帶出。小的也隻是秉公辦事,並不敢違背。」

白臉道:「哼哼,好一個秉公辦事,既是如此,我們今兒就回去,隻是還請二位大爺受累同我們走一遭,到時候上頭怪最下來你隻和尚書大人說去。」

倪二聽了忙也拱手道:「二位大人明鑒,這薛蟠卻係關係非同一般,今日尚書要提審,我們不敢不依,隻是……口說無憑,小人鬥膽還要請公文一看。」

白麵的冷哼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封公函。倪二雙手接了,細細的看過,又交給卑崔。卑崔也看了,二人耳語一番。倪二笑道:「既是如此,有大人公文在此也就夠了,二位大人這麵請。那薛犯就在�邊。」說著拿起鑰匙引著二人往牢房�去了。

不一時來至薛蟠號前,倪二開了門,那白臉的道;「�頭可是人犯薛蟠?」

薛蟠正自麵朝�胡亂躺著,聽了轉過身來道:「正是爺爺,怎樣!」

黑臉的罵道:「放肆!大膽賊人,居然出口不遜!」

薛蟠笑道:「我早已是半死的人,還何苦怕你們這群鳥官?難不成今兒就要送爺爺上路?也好也好,快拿酒來!大爺幾日不沾葷腥,快伺候大爺吃飽喝足了好上路。」

說話間三人已經彎身進了牢房。頓時窄小的牢房顯得擁擠起來。那黑臉的在薛蟠身上踢了一腳道:「哪�那麼多廢話,起來跟我們走一趟,有人要見你!」薛蟠聽了這話不由一愣,隻覺得那聲音好生熟悉,正猜疑中身子卻已經被人架了起來。

倪二拿過一個枷給薛蟠帶了,又將手銬腳鐐都帶整齊,方引著三人往外走。來至外頭,正要簽字帶人,那卑崔卻拿了文書不給,隻笑道:「二位大人,這薛蟠是死囚,所犯的是鬥毆致人死命,怎麼大人沒多帶幾個差役過來押解?也不帶囚車,隻坐了便車,難道就不怕途中人犯發難?」

白臉道:「此行機密,尚書大人親囑不讓張揚,隻悄悄將人犯帶到即可。」

卑崔聽了冷笑道:「原來如此,小人再鬥膽問一句,二位大人尊姓?官居何職?倘或典獄老爺回頭問起了我也好有個交代。」

那黑臉的聽了往前一步道:「你這般阻撓,難道是要抗命?」

卑崔往後撤了一步,將手按在腰間刀把上道:「你們是哪�來的賊人,居然敢在我大獄中撒野!來……」剛要喊叫人,卻聽砰地一聲,卑崔身子往一旁一歪,才貼著牆軟軟的倒了下去。

倪二丟了手中砸碎的椅子道:「快走快走,咱們衝出去。」說著便拿了鑰匙要去給薛蟠開鎖。

那黑臉的拔出刀來朝著地上癱軟著的卑崔道:「此人留不得!」

那白臉的忙攔住道:「這又是何苦,都是爹娘養的,怎能如此輕易就害他性命,如今且已被打昏了,何必再多生出些事端來?就由他去吧。」

薛蟠這才頓時明白過來,大喜道:「柳二哥!寶玉!怎麼是你們?」柳湘蓮忙示意薛蟠低聲。

寶玉道:「薛大哥莫急,我們此番就是要救你出去。」又看了看倒在一旁的卑崔道:「柳二哥,倘或如此貿然衝出去勢必驚動外頭的人,到時候動起手來難免傷及無辜,依我看不如讓薛大哥換上他這身衣物,或能不動聲色的混出去也是有的。倘或被識破到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眾人都點頭稱是,遂將卑崔身上官衣除了將薛蟠的號衣給他換上,又將那枷鎖鐐銬都帶齊備了堵上嘴將他扔囚在薛蟠的囚室內鎖了,這邊薛蟠也已換上了牢頭衣物,又將帽子拉低,四人方前後腳出去了。外頭守衛見是倪二打頭,後麵又有兩個官差,也不多問,隻打個招呼便去了。

四人都上了馬,柳湘蓮帶著頭往城南飛奔出城去了。到了城外,來至一三岔路口,柳湘蓮勒住了馬,四人都下了,柳湘蓮將那四匹馬股上都重重的拍了一巴掌,任由那馬各自跑遠了,轉至林中見早停好了一輛大車。車後轉出一人,正是馮紫英。馮紫英由車內拿出幾身衣物給眾人換上了,又將那身上換下的舊衣物一把火燒了,才又趕車往東行。行至城東,再換了一輛車,才又輾轉來至城北。轉進一處巷子,眾人下了車,寶玉上前先三後二的敲了門,那門頓時開了,五人依次閃了進去。

這一路上眾人早已將事情來由給薛蟠講個了梗概。來至室內,薛蟠噗通跪倒便拜:「馮大哥,柳二哥,倪老弟,寶兄弟,此番多謝舍命相救……」眾人忙將薛蟠攙扶了起來。馮紫英歎道:「今日還多虧有寶兄弟在,今日這事都是他計劃的。你倒是要好好謝謝他的。看來這讀書也不是完全不頂用啊。」

寶玉笑道:「馮大哥過獎了,你卻不知,我也是唬得腿都打顫兒了,早就沒了主意。若不是有柳二哥主事兒、有倪二哥在�頭接應,又有你備下這一應物件且在外頭接應,我又能成什麼事呢?」

柳湘蓮打斷道:「此刻不是謙讓的時候。薛大呆子,寶玉說若是早讓你知道了我們的計劃,隻怕到時候你演得不真,未必能唬過去,因諸多事都沒和你商量便將你撈了出來。這日後的出路你可要委屈些個了。」

薛蟠道:「能撿回一條命已算是有運了,再委屈能委屈過丟了腦袋不能吃酒談笑?隻怕幾位早已想好抽身之策了吧?」

柳湘蓮道:「昔年我雲遊四方,曾在南邊二龍山結實了一班落了草的兄弟,若老弟不嫌棄,便隨我去投奔那處倒也是個容身之所。」

薛蟠點頭道:「一切隻憑二哥安排,薛蟠再沒有不聽的。」

柳湘蓮又對倪二道:「倪老弟,這番倒是把你給坑苦了。那牢頭若是醒了,必然要鬧起來,隻怕已經開始通緝你了……」

倪二笑道:「這算得了什麼?倪二本是光棍一條,再無牽掛,二哥若不嫌棄,便將我一起帶了去那二龍山,我們兄弟三人日後倒可以長聚了,每日吃酒談笑,豈不快哉?」

馮紫英道:「真羨慕你們三人如此豪情,哎……我若是沒有這許多牽絆也同你們一塊兒去了。」

寶玉笑道:「馮大哥,你可去不成。一則你有家室功勳,二則,你在京�日後保不齊還有大事要做。且此番必然驚動朝野,馮大哥還要遣人四處留心打聽消息呢。」

倪二聽了也道:「馮大哥,我還有個過命的朋友,也在獄神廟�當值,此人諢號王短腿,也是最有義氣的。大哥若需要打聽什麼,隻管去尋他,見了他就說『腿短掩不住雞巴長』他自然明白的。」

馮紫英笑道:「這切口到是別致。」

寶玉又朝柳湘蓮、倪二、薛蟠道:「三位大哥,這�雖然幽靜,卻還是離京城太近了些,不是個容身之所。我看還是早早啟程,遠遠地避了穩妥。」

眾人都點頭稱是,馮紫英道:「一應物品馬匹盤纏已經備下了,柳二弟,倪二弟,你們家�那些物件也別去拾掇了,隻幹幹淨淨的走路才是王道。」

薛蟠站起來道:「好,既然如此,我們這就走。」

寶玉忙道:「薛大哥莫急。」

薛蟠道:「方才你說不可久留,要我們早早啟程,怎麼如今又說不急?」

寶玉笑道:「一則,這會子天還大亮著,就這麼去勢必惹人耳目。依我說,隻等到了寅時再動身才妥當。那會子人都睡得最迷,是最清靜的。二則,還有幾個人你還是見見的好。」薛蟠忙問是誰,寶玉隻笑而不答,讓馮紫英等人先在客房中休息,便帶著薛蟠往後頭去了。

卻說薛姨媽正歪在榻上同寶釵、香菱、湘雲、迎春說閑話,卻見寶玉笑著進來了。薛姨媽道:「我的兒,你把我送過來倒叫她們姐妹陪著我,你自己卻跑到哪�瘋去了?」

寶玉笑著拉住薛姨媽的手道:「娘,我哪�是去瘋了?是有個人想見你,我趕著去接呢。」一麵給湘雲迎春遞了個眼色。二女會意,起身回避了。

薛姨媽道:「哦?是誰,我這病著,也沒法起身,快請進來吧。」

寶玉這才朝外頭道:「大哥,進來吧。」

隻見門外進來一人,剛一進門就撲倒在地,跪行來到薛姨媽身前哭道:「娘啊!孩兒不孝……」

薛姨媽和寶釵香菱三人哪�想得到會是薛蟠?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薛姨媽一把抱住了薛蟠一口一個蟠兒早已泣不成聲。一旁寶釵香菱也哭得淚人一般。哭了一會子,倒是寶釵先停住了問道:「大哥,你如何出來的?」

薛蟠道:「還是多虧了寶兄弟搭救,方能重見天日的。」

寶釵又將信將疑的望著寶玉,寶玉不敢隱瞞,卻又恐驚著薛姨媽和寶釵,隻將事情三兩句講了,也是避重就輕。寶釵聽了道:「寶玉,你……你這是……」

寶玉忙道:「先不說這些,如今大哥出來了就是好的,你們有話隻管說,此處並非容身之所,我隻尋摸著後夜讓大哥趁著清靜趕緊先遠遠地遁了去。」

薛姨媽一聽又是嗚嗚的哭著問薛蟠要去何處所,寶玉不敢說要去落草之事。隻道先找個清淨處躲藏。薛姨媽哭道:「今日我便是拼了死也要和蟠兒一同去的。」

寶釵和寶玉聽了同聲道:「媽媽不可!」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寶玉道:「還是你說。」

寶釵這才道:「媽媽萬萬不可意氣用事,一則媽身上病還重著,大哥此番一去又是逃難,路途必定艱辛,晝伏夜出,哪�能照顧的了媽?就說能帶上,媽也必定累贅了大哥一行,倒徒增許多麻煩來,若再生出事來,非但白白辜負了寶玉這一番苦功,隻怕牽連寶玉都要被坑了。」

寶玉也道:「媽,姐姐說的都是實理。我知道媽疼大哥,既是如此,媽隻管放寬了心,慢慢將身子養好,再過些時日,隻等薛大哥在外頭安頓下來,寶玉自然送媽過去和大哥團聚。」

二寶一番苦口婆心,這才止了薛姨媽要同薛蟠一道走的念頭。倒是薛蟠愣了半晌才問道:「莫不是我耳朵出了毛病?我怎麼聽寶兄弟也喊媽的?」

寶釵聽了臉上一紅,薛姨媽這才將病中托付寶釵的事和薛蟠講了。薛蟠歡喜,拉著寶玉的手道:「早該如此的。好兄弟,我妹子有如此下場,雖不是正室……也算是圓滿了。」

寶玉忙道:「大哥,我隻當寶姐姐是正的又怎樣。」

薛蟠笑道:「我還不知道你麼?不用多說。」說著又拍了拍寶玉的肩頭道:「好兄弟,大哥無能,讓你為我受了這許多累,如今雖是出來了,卻還有一事相求。」

寶玉道:「大哥有話隻管說,寶玉必是能做到的。」

薛蟠這才歎了口氣道:「我半生渾僵,才落得如此下場。如今雖是肯知錯悔改了,偏偏又不能在媽身旁奉養,我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再回來,隻求兄弟替我奉養老娘。」

寶玉忙道:「大哥這話見外,如今你娘就是我娘,我不奉養還指望誰?」

薛蟠歎了口氣,又將在一旁垂淚的香菱拉過來道:「還有一事,如今我一無他物,隻有這香菱當初是我買來的,又跟了我多年,也算是我的人了。寶兄弟你若是不嫌棄,我便把香菱也托付給你,或是收在房�,或是當個粗使丫頭都隨你,也好讓她有個依靠。」說罷又轉向香菱道:「香菱,前些年我對你不好,動則打罵,你來了我這兒哪�過了幾天舒心日子?如今也算我給你找個好歸宿吧。你可願意?」

香菱哭道:「爺,我生是爺的人,死是爺的鬼。爺到哪�我都願跟著伺候……」

寶玉也忙道:「大哥,這怎麼使得……香菱姐……雖沒過門,也是你房�的人,大哥隻管放心的去,我必帶香菱如嫂子一般。」

薛蟠搖頭道:「我知道你這人,隻是我這一去自然帶不得她,也不知多久能回轉,若是耽擱十年八年,豈不白白荒廢了她大好年紀?」任憑薛蟠如何說,寶玉隻是不肯,薛蟠也隻好作罷。又想起什麼,同香菱道:「香菱,我屋子�的東西可有人動過?」

香菱道:「爺說得是什麼?」

薛蟠道:「我床底下的那口箱子,你知道。」

香菱聽了臉上一熱,小聲道:「那個箱子自然沒人動過。」

薛蟠道:「既然如此,你回去了就將那箱子給了寶玉吧。」香菱點頭答應。

寶玉忙道:「大哥的體己,還是好好留著吧,不定過上一年半載就回來了呢?」

薛蟠笑道:「寶玉,哥哥哪�還有什麼體己?隻是些玩物罷了。你若不嫌棄隻管拿去,我隻怕是用不上了。若有什麼不懂的隻管問香菱便是了。」

眾人又說了些話,不覺已到了要走的時候,柳湘蓮已催了兩回,薛蟠這才灑淚拜別了薛姨媽,趁著夜色去了。

不說薛蟠此行如何。隻說看著薛蟠、柳湘蓮、倪二三人身形隱去了,寶玉寶釵方扶著薛姨媽回到屋�。薛姨媽又哭了一回,寶玉道:「媽不必悲傷,如今大哥已有了生路,且又知道悔改,自不會再惹是生非,便可安穩過日子了。媽隻需放寬了心,將身子養好了,不出一兩年時間,就可以去找大哥了。」寶釵也跟著勸慰,薛姨媽方好些,不覺已是天色發亮,哭鬧了這一夜又驚又喜,薛姨媽臉上早已有了疲色。二寶服侍薛姨媽躺下,方熄了燈出去往自己屋�。

進了門寶釵卻不理寶玉,隻扭過身子,用背對著寶玉,寶玉剛要伸手去抱,寶釵卻身子一扭躲開了。寶玉笑道:「寶兒,這是怎麼了?」寶釵仍不說話,寶玉硬將寶釵身子搬過來,卻見寶釵一張俏臉早已梨花帶雨。寶玉忙道:「好姐姐,大哥都沒事了,還哭個什麼?眼睛哭腫了可不好看了。」

哄了好一會子,寶釵方在寶玉胸口拍一巴掌道:「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跟我說一聲!你可當我是什麼?」

寶玉笑道:「若是讓你知道了你肯讓我去?」

寶釵道:「自然不肯讓你去,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

寶玉輕輕替寶釵擦眼淚道:「好寶兒,我就是怕你們擔心才不敢告訴你,你看我這不好好的?」

寶玉哭得更厲害了:「你怎麼這般冒失,大哥本就沒指望了,我們娘兒隻能靠著你,你這般犯險,倘若有個閃失,你讓我……我……」說著早已哭得泣不成聲。

寶玉道:「好寶兒,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隻想著大哥若是被行了刑,隻怕媽便也真要跟了去的。如今雖有些冒險,卻不是救了兩條命?」

寶釵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媽好,隻是……」

寶玉道:「好寶兒,我以後再也不了,若是有事,隻都和你商量。好寶兒,天都要大亮了,也睡一會吧。」

一時二人上了榻,寶玉張開胳膊,寶釵便羞羞答答的鑽進了寶玉懷中,將那圓圓的臉在寶玉胸口磨蹭。寶玉也知分寸,隻將寶釵攬住了,卻並不如平日�調笑戲弄。寶釵道:「寶玉,抱我再緊些。」寶玉依著,寶釵又道:「隻有這般在你懷�才覺得安安靜靜的踏實。」

寶玉道:「好寶兒,寶玉一直在這�呢,你隻管安心就是了。」不覺寶釵安然睡去,不在話下。

第八十八回因不測賈元春染恙惜佳人賢德妃賜婚

第二日一早,各自起來,薛姨媽因去了薛蟠一塊心病,氣色也好了許多。寶玉命人備車,同寶釵一起將薛姨媽又慢慢的送回梨香院,安置妥當了,便抽身回了榮國府給王夫人等請安,所幸王夫人隻道他留在梨香院那頭過夜,也不多詢問。寶玉剛要起身,王夫人道:「前兒老太太說好些日子沒見迎丫頭了,讓我差人去接了家�住上幾日的。」

寶玉聽了心中一驚,王夫人也不留意,歎氣道:「自打那日迎丫頭回去,又是幾個月了,也不知道這幾個月她怎麼樣。明兒就派人去接了來吧。」

寶玉忙道:「正是呢,既是老太太說了,我這就去安排小廝�了轎子去接。」

王夫人笑道:「我的兒,一提起你的姐姐妹妹你比誰都著急。這等事哪�就用你了?隻讓旁人去辦就是了。你隻管好好用功讀書,做得幾篇好文章,老爺見了高興,老太太也喜歡。」

寶玉道:「娘,寶玉也一天天的大了,也該學著做些事情,日後好為娘分擔分擔。」

王夫人笑著摸了摸寶玉的頭道:「果然是成了家一夜便長大了,懂事了許多,既是如此,你便去。隻是學不能耽擱,不然你老子可要惱的。」寶玉忙點頭答應,又閑話幾句,方退下了。

寶玉隻在心中盤算如何掩飾,不一時回到怡紅院,襲人忙迎上來道:「二爺回來了。」一麵幫寶玉更衣。

寶玉將襲人先抱了一下道:「襲人姐姐,可想我了?」

襲人笑道:「有什麼好想的?倒是你,還知道回來。我自不想,卻是有人想的。」

寶玉道:「哦?是誰?」

襲人朝案上努了努嘴,寶玉拿起案上放著的名箋,卻是妙玉的。忙問道:「誰送來的?多早晚的事兒?」

襲人道:「昨兒下午櫳翠庵的婆子送來的。」

寶玉道:「那婆子可說了什麼不曾?」

襲人道:「並沒說什麼,隻吃了杯茶便去了。」

寶玉心道:「妙玉姐姐平日�沒事是再不會尋我的,這番差人來找我,定是有事。」想到此處便起身往外頭去了。

不一時轉至櫳翠庵,也不敲門便行了進去。見了妙玉先抱著在臉頰上香了一口笑道:「姐姐,何事尋我?可是又想我了?」

妙玉麵帶慍色輕輕將頭一扭,掙脫了寶玉的懷抱道:「還不都是你幹下的好事。」

寶玉見妙玉正色,這才將那副嬉皮笑臉換了,牽著妙玉的手道:「好姐姐,是怎麼了?」

妙玉歎了一聲道:「你為何不把你和寶釵的事兒告訴我呢?」

寶玉聽了隻以為是妙玉知道自己和寶釵的親事心中不受用,因笑道:「好姐姐,我可是忘記了,上回來你這兒本是想著與你說,結果又被襲人喊了去,忙忙的就忘了。姐姐可是心中不受用?好姐姐,你且別急,隻等有一天,我定要拿八�轎子將你�出去的。」

妙玉瞥了寶玉一眼道:「我和你又沒名沒分的,為何不受用?憑你愛娶誰便娶罷了。我也不稀罕你那轎子。隻是你……也怨我罷了。」

寶玉問道:「姐姐這又是什麼話?怎麼又怨起你來?」

妙玉道:「前日我應了你,和顰兒說湘雲的事兒,拖拉了這許久都沒說,可巧前兒顰兒來了。我隻看她心事重重的,便以為她已知道你和湘雲的事兒,索性便用言語把事兒理兒都說與她了。結果……」

寶玉忙問道:「結果怎樣?」

「結果,是她從鳳姐兒口中知道了你和……你和寶釵的事,這回倒好,隻一個湘雲便夠顰兒受上一回了,又多出個寶釵來,顰兒那脾氣,隻怕……」說到此,妙玉低頭不語。

寶玉聽了也沒了主意,妙玉又道:「顰兒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兒,隻是將你看得太重了,時日久了自然會慢慢回轉過來。等我再尋機會多勸勸她吧。隻是俗語講解鈴還是係鈴人,你也該自己去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的。」

寶玉因心中沒了主意,不知該如何安撫黛玉,也無心和妙玉廝摩,二人又說了會子話寶玉便起身出去了。轉至梨香院寶釵屋�,寶釵上前替寶玉脫了外罩,又端了茶來,寶玉接了也不喝,隻坐著歎氣。

寶釵因問道:「二爺,可是有什麼事兒?是大哥那事有什麼變故?」

寶玉這才�頭,勉強朝寶釵一笑,將她拉在腿上坐著道:「好寶兒,沒事。」

寶釵道:「你何苦又來瞞我,昨兒還說得好好的,你若有什麼心事都和我說,如今又要反悔了不成?」

寶玉這才將黛玉一事同寶釵說了。說完又沈默不語。寶釵聽了也是許久不言語,低頭沈吟了一會子方道:「如何,我就知道你心中是有事兒的。林妹妹那�,不如我去找她說罷。橫豎都是因為我……」

寶玉忙道:「這如何使得?她現在心中必是惱你的,怎麼會見你?又怎麼能聽你說話?」

寶釵從寶玉腿上站了起來,自個在椅子上坐了,端起桌上的茶品了一口道:「自打我同娘進京,住進這園子�,顰兒就處處提防著我。姐妹們都知道是顰兒怕我搶了她的寶玉,也正是因為這個我後來才搬出園子住的。如今你我……她自然是有些想不通的。」

寶玉苦笑道:「不止是你,還有湘雲呢。」

寶釵點頭道:「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索性讓她都一起知道了倒也幹淨些。等哪天我去瀟湘館找顰兒吧。」

寶玉卻搖頭道:「我隻想著還是我去找她說說的好。」

寶釵卻道:「你又能說出什麼來?你就是平日�心中有千般巧語,隻怕如今見了你的林妹妹也說不出個一二來了。顰兒其實隻是太看重你,倒並不是容不下旁人的人兒。隻求她……能將我和襲人晴雯一般看待,就是大家的造化了……」說著寶釵臉上一黯。

寶玉知寶釵心中難過,剛想出言勸解,鶯兒進來道:「二奶奶,太太叫你有事。」

寶釵站起身來,朝寶玉道:「好了,既然都知道了,憑你在這兒鬧心也是沒用,我去看看媽叫我有何事,等著我罷。回來咱們再計議。」說罷起身朝薛姨媽房�去了。

寶玉心道:「顰兒自然是為了寶兒才這般,若是換了別人隻怕還好些,如今又怎麼能讓寶兒去找顰兒說道?不如我先去說說明白的好些。」想著也不等寶釵回來,隻悄悄推門便出去了。

不一時來至瀟湘館,隻見房門緊閉,寶玉在門口站了不禁猶豫起來,好半晌才鼓起勇氣敲門道:「林妹妹,可在屋�呢?」敲了幾回卻不見回應。寶玉隻得推了門進去,卻見黛玉正坐在窗前將頭望著窗外發呆。寶玉強笑道:「好妹妹,在屋�怎麼我敲門不答應呢?」

黛玉頭也不回,隻道:「你來了?你什麼時候來的?你又來幹什麼?」

「我……我來看看你……」

黛玉冷笑道:「哼,謝謝你還記得來看看我。怎麼?今天不用陪你寶姐姐雲妹妹什麼的?」

寶玉忙道:「好妹妹,我知道都是我的不是,你……你可千萬別惱我,我,我……」

黛玉道:「我為什麼要惱你?你是我什麼人?我倒是還想去給你道喜呢,又要喜得貴子又娶了這麼個稱心如意的二奶奶。可真真雙喜臨門呢。」

寶玉急道:「好妹妹,你聽我說,寶釵姐姐和湘雲妹妹她們都是極可憐的,我……」

黛玉冷笑道:「誰說不是呢,她們都是極可憐的,唯獨我不是。」

寶玉聽了更急了,不由拉住了黛玉的手道:「好妹妹,我……」

黛玉卻將手用力一掙道:「別在這�拉拉扯扯的,成什麼?別拿我當你那些沒廉恥的好姐姐好妹妹們,我禁不起!」

正說著,門卻開了,寶釵臉色煞白白的就站在外頭,麵帶慍色,胸口不住起伏,好一會子才走了進來,平靜了聲音輕聲道:「顰兒,你這話,是不是有些太重了些?」

黛玉道:「喲,寶姐姐來了,好一陣子不得見了,如今氣色越發的好了不是?嗬嗬,瞧我這記性,現在應該叫寶二奶奶了吧?」

寶釵身子一震,也冷笑道:「寶二奶奶可不敢當,究竟誰才是寶二奶奶,大家心�倒也都明白吧?我現在是寶玉的人了,雖不是夫妻,卻也是娘和太太定下的,若說起沒廉恥,是不是稍嫌重了些?」

黛玉本也是在氣頭上說的那番話,如今被寶釵聽了去,不免也覺得說得重了些,又聽寶釵說起她和寶玉的事兒是薛姨媽定下的,不由觸動了心中最細的心弦,隻將臉轉過去道:「是呢,你們都是有娘疼的,唯獨我孤單單一個……」說著,那早就含在眸子�的淚水便如斷了線的珠簾一般一顆顆掉落下來。

寶玉在一旁記得不行,卻又不知道該勸慰哪一個,口中隻好姐姐好妹妹的叫個不住。寶釵擦了擦眼角的淚朝寶玉道:「寶玉,你先出去吧,這�我和顰兒慢慢的說就是了。」說著隻將寶玉推了出去,掩上了房門。

寶玉隻得在門外打轉兒,時而爬窗觀望,時而側耳細聽,卻隻聽見�麵傳來模糊的說話夾雜著女兒的啜泣聲,好在二女並無爭吵。卻也不知�頭說些什麼,也不敢貿然闖入,隻得在外頭輾轉心焦。

不覺過了一個多時辰,門才推開了,在台階上坐著的寶玉忙站了起來,倒是唬得牽著手走出來的寶釵黛玉二人一跳。寶釵道:「寶玉?你……你怎麼還在這�?」

寶玉見二人都是眼睛紅紅的,兩隻手卻牽在一處,不由得也伸出手去,將二人兩隻手緊緊的攥住了道:「你們姐妹說通順了不成?好妹妹,可不惱了?」

黛玉忙將手抽出來嗔道:「我們姊妹好不好與你什麼相幹?我們又什麼時候不好了?」寶玉被搶白的隻好搔頭傻笑。

寶釵也將手抽出來道:「顰兒,我去了,改日再來看你罷。」說罷轉身就走。

寶玉卻不知是該隨了寶釵去還是留下來,愣了一回,寶釵卻走遠了。寶玉忙隨著黛玉進屋道:「好妹妹,你和寶姐姐都說了什麼?」

黛玉幽幽的坐定了,才道:「我們說什麼是我們的事兒,你來問什麼?」寶玉哪�肯依,又糾纏起來。黛玉纏不過才道:「你若想知道隻管問寶姐姐去吧,我懶怠跟你說。鬧了這麼一會子我也乏了,你若是饒我清靜一會子便是我的造化了。」

寶玉無法,隻得也跟著呆坐了一回,見黛玉隻在榻上懶懶的歪著並不搭理自己,心下無趣,隻得起身去了。來至梨香院,忙去追問寶釵,寶釵搖頭苦笑道:「既是顰兒不想讓你知道,你也別來鬧我了。橫豎你隻放心就是了,隻是日後莫要辜負了顰兒就是了。你去吧,好歹也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寶玉隻得起身去了,不在話下。

又過了幾日,寶玉仍掛記薛蟠一行,便去尋馮紫英探問。見了麵,馮紫英卻笑道:「寶兄弟,我正要去尋你的。說來也奇,你猜這事到底怎麼著?」遂將寶玉引至清淨處講了起來。

原來自打那日起馮紫英也是四處留意打探,卻並未聽到有官府通緝的文書發出,心中好不納悶,想起倪二臨走前說起的王短腿,便著了便衣去尋。對了切口,方從王短腿處打聽了大概。

原來這薛蟠本是要犯,那典獄知道薛蟠被劫後哪�敢往上報?權衡再三,好在薛蟠一案已定死,不能翻案,也不用再提審,隻等著明春問斬的。那典獄便隻令提了一體格相貌和薛蟠相近的死囚,又許下他家人許多銀兩好處,囑他冒名頂替薛蟠仍關押在獄中,隻盼到了行刑之期胡亂提了人一斬了事。又命之情人一個字都不許透露,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故而才不曾有通緝官文。

寶玉聽了心中一塊石頭方落了地,與馮紫英又閑話幾句,便起身告辭,要將此事告知薛姨媽並寶釵。來至梨香院薛姨媽房�,正巧兒寶釵正親自服侍薛姨媽吃藥。寶玉不敢唐突,隻等薛姨媽吃完了藥方將馮紫英所講的說與母女二人聽。二人聽了不由都長出一口氣,薛姨媽更是雙手合十口中念佛不止。

寶玉笑道:「這可真是大哥的造化了。老天不絕他。隻要他肯好好隱姓埋名,將來必還有出頭之日的。娘,你隻管好生養病,母子團聚的日子自是不遠。」

薛姨媽不由又落下幾滴淚來,拉著寶玉的手道:「我兒,真是難為你了,為那混賬哥哥操了這許多心。」

寶玉道:「媽媽哪�話?還不都是應該的。」

寶釵也道:「媽媽,這是喜事,可別再悲痛了,媽媽若感激寶玉,隻好生養病才是正經,也不白辜負了他這一片心。」

薛姨媽本就是心病,自打寶玉接了薛蟠出來,母子在悼紅軒見了麵之後便覺得又有了指望,故心境也開朗了許多,自然那病也有起色。寶玉又找了好太醫,薛姨媽也頗肯吃藥靜養,這病已好了三分。今日又得知薛蟠不曾被追捕,更是輕鬆許多,那病便一日好似一日,不一一細表。

一晃過了幾日賈赦賈政正在廳上坐著,門外有人報有兩個老公公在外頭求見。賈赦道:「請進來。」門上的人領了老公進來,賈赦賈政迎至二門外,先請了娘娘的安,一麵同著進來,走至廳上讓了坐。

老公道:「前日這�貴妃娘娘有些欠安。昨日奉過旨意,宣召親丁四人進�頭探問,許各帶丫頭一人,餘皆不用。親丁男人隻許在宮門外遞個職名,請安聽信,不得擅入。準於明日辰巳時進去,申酉時出來。」

賈政賈赦等站著聽了旨意,複又坐下,讓老公吃茶畢,老公辭了出去。

賈赦賈政送出大門,回來先稟賈母。賈母道:「親丁四人,自然是我和你們兩位太太了。那一個人呢?」眾人也不敢答言,賈母想了一想,道:「必得是鳳姐兒,他諸事有照應。你們爺兒們各自商量去罷。」賈赦賈政答應了出來,因派了賈璉賈蓉看家外,凡文字輩至草字輩一應都去。

遂吩咐家人預備四乘綠轎,十餘輛大車,明兒黎明伺候。家人答應去了。賈赦賈政又進去回明老太太,辰巳時進去,申酉時出來,今日早些歇歇,明日好早些起來收拾進宮。賈母道:「我知道,你們去罷。」赦政等退出。這�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也都說了一會子元妃的病,又說了些閑話,才各自散了。

次日黎明,各間屋子丫頭們將燈火俱已點齊,太太們各梳洗畢,爺們亦各整頓好了。一到卯初,林之孝和賴大進來,至二門口回道:「轎車俱已齊備,在門外伺候著呢。」不一時,賈赦邢夫人也過來了。大家用了早飯,鳳姐先扶老太太出來,眾人圍隨,各帶使女一人,緩緩前行。又命李貴等二人先騎馬去外宮門接應,自己家眷隨後。文字輩至草字輩各自登車騎馬,跟著眾家人,一齊去了。賈璉賈蓉在家中看家。

且說賈家的車輛轎馬俱在外西垣門口歇下等著。一回兒,有兩個內監出來說:「賈府省親的太太奶奶們,著令入宮探問,爺們俱著令內宮門外請安,不得入見。」門上人叫快進去。賈府中四乘轎子跟著小內監前行,賈家爺們在轎後步行跟著,令眾家人在外等候。走近宮門口,隻見幾個老公在門上坐著,見他們來了,便站起來說道:「賈府爺們至此。」

賈赦賈政便捱次立定。轎子�至宮門口,便都出了轎。早有幾個小內監引路,賈母等各有丫頭扶著步行。走至元妃寢宮,隻見奎壁輝煌,琉璃照耀。又有兩個小宮女兒傳諭道:「隻用請安,一概儀注都免。」賈母等謝了恩,來至床前請安畢,元妃都賜了坐。賈母等又告了坐。

元妃便向賈母道:「近日身上可好?」

賈母扶著小丫頭,顫顫巍巍站起來,答應道:「托娘娘洪福,起居尚健。」

元妃又向邢夫人王夫人問了好,邢王二夫人站著回了話。元妃又問鳳姐家中過的日子若何,鳳姐站起來回奏道:「尚可支持。」

元妃道:「這幾年來難為你操心。」鳳姐正要站起來回奏,隻見一個宮女傳進許多職名,請娘娘龍目。元妃看時,就是賈赦賈政等若幹人。那元妃看了職名,眼圈兒一紅,止不住流下淚來。宮女兒遞過絹子,元妃一麵拭淚,一麵傳諭道:「今日稍安,令他們外麵暫歇。」賈母等站起來,又謝了恩。

元妃含淚道:「父女弟兄,反不如小家子得以常常親近。」

賈母等都忍著淚道:「娘娘不用悲傷,家中已托著娘娘的福多了。還請娘娘多多保重鳳體為要。」

元妃又問:「寶玉近來若何?」

賈母道:「近來頗肯念書。因他父親逼得嚴緊,如今文字也都做上來了。」

元妃道:「這樣才好,隻是也不必逼得太緊。寶玉打小身子就弱,近些年可好些了?」

王夫人回道:「承蒙娘娘掛念,寶玉這二年身子倒是結實,不大生病了。」

元妃點頭道:「寶玉年紀也不小了,可考慮過大事了?」

王夫人猶豫了一下方回道:「老太太給定了林丫頭,隻是……前幾日薛姨媽又將寶丫頭許給了寶玉做小。」

元妃聽了不由一驚,道:「可是那年我省親見的寶釵?」王夫人答是。元妃道:「寶釵我是見過的,不論是長相還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又是親戚,怎麼能做了小?」王夫人這才將薛姨媽病中托寶釵的事講了。

元春聽了歎道:「當初姨媽家也是那等風光,怎麼說敗就敗了呢?」又問道:「黛玉和寶玉的婚事何時辦?可定了日子?」

賈母回道:「東西到是三三兩兩製備下了,日子卻還未定死,隻是口頭定下的,老爺的意思也是不讓他們小的先知道。想是等著娘娘大喜的時候一並辦了。」

元妃聽了點頭不語,又閑談一會,遂命外宮賜宴,便有兩個宮女兒,四個小太監引了到一座宮�,已擺得齊整,各按坐次坐了。不必細述。一時吃完了飯,賈母帶著他婆媳三人謝過宴,又耽擱了一回。看看已近酉初,不敢羈留,俱各辭了出來。元妃命宮女兒引道,送至內宮門,門外仍是四個小太監送出。賈母等依舊坐著轎子出來,一行人回了賈府,不在話下。

不幾日,卻聽外頭敲鑼打鼓,門上人跑來報:「老爺太太,外頭又有兩個老公,說要老爺去接旨呢。」

賈政忙接了出去,將老公迎進來,老公道:「貴妃娘娘懿旨,賈太君、賈政夫妻、薛賈氏聽旨!」賈政忙去後頭請賈母來,又著人去接了薛姨媽,卻不明就�。隻王夫人猜的大概。果然,人齊備了,那公公念道:

茲聞紫薇舍人之後薛公之長女薛寶釵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哀家躬聞之甚悅。今舍弟賈寶玉已成年,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薛寶釵待宇閨中,與賈寶玉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薛寶釵許配賈寶玉為妻。一切禮儀,交由禮部協助操辦,下月初六即為吉日,準賈寶玉薛寶釵二人完婚。

布告天下,喜使聞之。

欽此

念完,賈政雙手將懿旨接過,那老公拱手道喜,又將元妃娘娘所賞賜的禮單程給賈政。賈政忙命獻茶,又命人速速拿重重的喜錢給眾人,不在話下。老公公喝了茶,又得了喜錢,歡喜著去了。

送走了老公,眾人又回到廳中。賈政道:「怎的娘娘突然想起給寶玉賜婚?」

王夫人道:「上回我們娘兒去大內探視娘娘,無意說起寶丫頭來,哪兒承想娘娘就記下了。」

薛姨媽雖是歡喜,卻又覺得似是自己攪黃了賈母原本定下的寶玉與黛玉的親事,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道:「哎,多謝娘娘�舉了,寶丫頭哪�就該有這種福氣,隻是……顰兒……老太太怎麼看?」

賈母半晌不語,聽薛姨媽問才道:「娘娘的懿旨怎能不尊的?況且寶丫頭若真隻做了小未免也太委屈了。林丫頭那……好在沒說死,隻是她那心性……說著看吧,事已至此,早晚都得讓她知道。大不了又病上一場,等病好了咱們尋那好人家,再給林丫頭說上一門子體麵的親事也就是了。如今也不用你們,我隻親自去和她說。」說罷歎了口氣。

薛姨媽道:「老太太說得是,隻是我……我倒是覺得心中過意不去,倒是我毀了林丫頭的好事了……」王夫人便出言安慰薛姨媽。

賈母又道:「娘娘端的將日子定得這般緊迫,如此大事,可準備得來?」

王夫人回道:「本是老太太說要定林丫頭的時候就開始籌備著了,也是有些日子了,若要問那具體的,還要找鳳丫頭。」遂令丫鬟去找鳳姐。

鳳姐聽了娘娘懿旨,先是給眾人道喜,便道:「這房屋都是現成的,隻將後頭那五間正房從新收拾裝裱了給他們做新房也使得。其他一用物件後頭庫�也都齊備,搬過去就是了。其他行禮物件我看娘娘都已經備下了,也都好說,隻是要四處下帖子請人有些頗緊,橫豎要忙上些日子了。好在有禮部的幫忙,若人手不夠隻讓大老爺在從官中調撥一隊人來,還撐得起。」

賈母聽了點頭道:「既是如此,你便多受累些,再怎樣也要辦的風光。若需用銀錢官中緊迫你隻和我要。」

眾人又計議了一回方散了。賈母扶著鴛鴦道:「走吧,咱們去園子�看看林丫頭去。」

鴛鴦道:「是,可……要怎麼和林姑娘說呢?」賈母搖頭不語,鴛鴦趕著讓人備了小轎,攙扶賈母上了轎,自己跟著朝瀟湘館去了。

黛玉正在屋�拿著一本琴譜發呆,見賈母來了忙迎進去請上坐了,又命紫鵑看茶來,賈母吃了茶,對鴛鴦和紫鵑等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說。」眾人都出去了,賈母才握著黛玉的手在身旁坐了,道:「丫頭,你來咱府上多少年了?」

黛玉答道:「十二三年了。」

賈母歎道:「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你初來的時候還是六七歲的孩子,如今就長得這麼大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

黛玉道:「老祖宗哪�就不中用?前些日子我們還說,要等著給老祖宗過百歲大壽呢。」

賈母笑著摸了摸林黛玉的頭道:「好丫頭,我也算打小看著你長大的。我有兒女三個,我獨疼你母親。哪承想她早早的去了,我看著你便如見了你母親一般……」說著不由落下淚來。

黛玉也哭道:「老祖宗,我知道你是疼我。」

賈母擦了把眼淚道:「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出閣了。你爹娘都沒的早,再沒人能幫你做主。你若看我疼你一場,隻讓我這老太婆幫你定了可好?」

黛玉聽了這話心中一喜,自然以為是賈母要同她談及自己和寶玉的事兒,一張臉突地紅了,低頭道:「老太太這是哪�話?您什麼沒見過?老太太定下的事兒,哪�……哪�會有不好?我……我一個姑娘家,又有什麼主意呢?都依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了……」

賈母見了黛玉這般神情,哪�看不出黛玉心中所想?自己心�也如刀割一般的疼,卻又無法欺瞞,隻得咬咬牙道:「好,果然是我的乖孫女,這些日子府上忙亂,隻等著寶玉的婚事完了我就去替你想。北靜郡王年少有為,又是個風流多才的,且尚未娶妻,與咱們府上又是世好,你若是中意……」

黛玉隻聽到賈母說「隻等著寶玉的婚事完了我就替你去想」,便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都呆在了那�,哪還聽得進半個字去?好半晌才問道:「老祖宗,不知寶玉要迎娶哪家的小姐呢?」

賈母歎了口氣,將元妃賜婚一事跟黛玉說了。黛玉聽了戚戚然笑道:「娘娘果然是個明白人,寶姐姐和寶玉姐弟兩個自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隻怕天底下更沒有再般配的了,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賈母道:「好丫頭,你也別太悲傷了,你和玉兒打小一起長大,你們心�的事兒府上哪個人不知道呢?隻是娘娘常年在宮�,不知情也是有的。如今就降下這道旨來,本也是一片好意,唉。要怪就怪我這老婆子沒早些將你們的事完結了吧……」說著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

黛玉卻隻是呆呆的不說話不哭。賈母道:「丫頭,你若是心中委屈隻管哭鬧出來到也舒坦些,何苦都憋在心�?」

黛玉卻笑道:「老祖宗,我為什麼要哭?我又哭誰?又去哪�哭?」賈母又勸慰多時,黛玉隻是慘笑不語,賈母無法,隻得起身去了。臨行百般叮嚀紫鵑雪雁好生照顧,若有事必先讓她知道。紫鵑答應,賈母方歎息著去了。

紫鵑在外頭早也聽鴛鴦將事情說了個大概,自然知道此番黛玉必然要哭鬧,卻見黛玉隻是呆呆的坐著,紫鵑本想著言辭勸慰幾句,黛玉卻隻擺擺手道:「如今才清淨了,你又要來擾我?」紫鵑隻好止住了話頭。

隻說元妃娘娘賜婚的事不初半天便傳的四處皆知了,又不能錯過禮數,鳳姐也將那帖子讓人四處發散。自然有那世交的各處府上來拜問,那平日�沒什麼往來的因見賈府正得勢,也趕著上前巴結。賈府上下人都忙做起來,��外外各種吵雜景象不一一記下。

則了個吉日,已將過禮的物品準備下了,王夫人親自帶著人挑了禮物過梨香院來。薛姨媽忙迎了進來。王夫人命下人們將箱子一個個放定好了都打開,指給薛姨媽道:「這是金項圈,這是金珠首飾,共八十件。這是妝蟒四十匹。這是各色綢緞一百二十匹。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麵也沒有預備羊酒,這是折羊酒的銀子……」

薛姨媽笑道:「都是自家人,又何苦擺弄這些虛禮,到了日子又要都�過去,如此你來我往的豈不麻煩?」

王夫人道:「雖是這麼說,畢竟是娘娘賜婚,總要看得過去才是。若是寒酸了豈不被外人笑話?不瞞你說,老爺平日�這最注重節儉的此回都說要辦的風光一些的。他們新房用的被褥鋪蓋也在趕著做,隻這三兩天就得了。」因不見寶釵,又問道:「寶丫頭呢?」

薛姨媽道:「這不是在�屋?本來都是過了門的,如今又當了一回新媳婦,她說自然要回避一些的好。」

王夫人道:「正是這個理兒,寶丫頭說得沒錯,這才是咱們這樣人家該有的禮數。」姊妹二人又說了些閑話,不在話下。

忠順王府。

忠順王將手中的茶盞狠狠地灌在地上:「一群廢物,為何此番又搞砸了?昔日讓你找個人你找不到,今日這等大事又頻頻失手,留你何用?」

下麵跪著兩人,一個是那衝了清客的門子,一個是忠順王長史。長史聽了全身噤若寒蟬,忙磕頭道:「王爺恕罪,小人辦事不利,可那宮中畢竟戒備森嚴,著實不易,且……且元妃臨產,皇上每每親去探視,實在是……」

忠順王怒道:「何須托詞?隻再限你半月,若還不得,提頭來見我!下去吧!」

那長史口中連聲謝恩,嗵嗵的磕了幾個響頭才躬身退下去了。忠順王又對門子道:「你那�又如何?」

門子也磕頭道:「王爺,小人這�還算有些進展。」

「講!」

「那衛家一家老小均在掌控之中,個個都……」

「衛家算得什麼?還要我親自過問?隻說要緊的!」

「是……是……小人糊塗……薛家那獨子如今我已和刑部使了手段,如今已經查辦清楚,判了斬監候,隻等明年春天便要行刑。史家也已在查勘,他雖仗著皇恩襲了侯爵的爵位,卻也早如寧榮二府,隻是空架子罷了,隻需再將那些陳年舊案翻出來,也夠他們受一遭了。王家倒是沒有找到什麼突破,隻是近期王子騰奉命回京,如今正在路上,隻怕不出月餘便可進京了。依小人之意,幹脆趁著王子騰一行奔波疲憊,在半路上就……」門子說著將手朝下做了個斬的姿勢。

忠順王沈吟一回道:「這史家容我再掂量掂量。王子騰,你去辦理。若是妥當,日後自有重用!若砸了,你也小心!」

第八十九回乘盛世二寶成大禮愛才女太妃認幹親

不說賈府上下人等忙亂熱鬧的情景,隻說黛玉自打聽了賈母道與寶玉婚事之後便再不出門,也不大吃茶飯,隻每日歪在榻上暗暗流淚。寶玉自然知道黛玉的心必定都是碎了,卻被各種上門道喜的人拉扯住,不得空去見上黛玉一麵,且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隻是無人時不免唏噓不已,心中掛念異常。這日晚間送罷了最後一波客人,方得了空,隻身往瀟湘館去了。

連著這幾日園子�並榮國府各處都忙鬧異常,此刻來到了瀟湘館前卻突的覺得清靜了起來,�麵並不長燈,也沒有聲音。寶玉猶豫再三,才輕輕叩門道:「林妹妹,可在屋�呢?」許久卻不見�頭有回應。

寶玉站了許久,才又道:「好妹妹,我知道我……我知道這會子你肯定哭得不行,我……你且發發善心,開開門,讓我幫你擦擦眼淚也好。」

央求了好一會子,�頭終於道:「外頭可是寶二爺?這大晚上的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我乏了已經睡下了,二爺請回吧,下回也別來我這處了,讓人看了倒是不好。」

寶玉聽了忙道:「好顰兒,我知道你惱我,我知道都是我的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番心……」任由他再怎麼說,�麵隻再也沒有一聲回音。寶玉無奈隻得歎氣去了。來至梨香院,寶釵見了道:「怎麼又跑過來了?不是說了這些日子不見的?」

寶玉見寶釵仍穿著一件半舊的衣服,幾日不見,卻是越發顯得嬌豔了幾分。寶玉苦笑一回,將寶釵攬著道:「寶兒,我隻是太過想你了,悄悄的來看看你就走。」說著將頭臉埋在了寶釵豐胸之間。寶釵也不答話,隻將寶玉的頭輕輕擁著。好一會子才笑道:「好了,橫豎也不差這幾日,快去吧,讓別人看見了要笑話。」寶玉隻得又去了。

寶釵見寶玉走遠了,歎了一聲,從書架上取來一封寫好的信,將鶯兒喚進來道:「鶯兒,你去瀟湘館,將此信交給林姑娘罷。」

鶯兒接了道:「小姐,不是我多嘴,你和寶二爺的親事是娘娘定下的,何苦又這樣,倒像是你欠了林姑娘的一般……」

寶釵搖搖頭道:「你隻管送去,哪�這麼多話?」

一時來至瀟湘館,敲門紫鵑開了門,見是鶯兒恐黛玉見著寶釵的丫鬟又生出許多愁悶來,忙低聲問鶯兒有何事,鶯兒將信箋給了紫鵑,紫鵑接了也不留鶯兒,鶯兒徑直回去了。紫鵑複又關了門,黛玉這才問道:「是誰?你這等悄悄的?」紫鵑這才將寶釵的信箋遞上去,黛玉問:「是誰送來的?」

紫鵑道:「是鶯兒送來的。」黛玉聽了手上一抖,停了片刻,也不拆開看,隻就著炭盆將那飄著香氣的信箋點燃焚化了。

寶玉因趁亂命茗煙在外頭雇了轎子,將迎春從悼紅軒接了過來,賈母王夫人見迎春氣色轉好,也都放心。又因忙亂也無暇再多問,倒也沒漏出馬腳來,迎春仍在自個兒的屋子住下了,日�同姊妹們一處,不在話下。

卻說鳳姐連日內照料賈府上下事情,又因親友全來,恐筵宴排設不開,便早同賈赦及賈珍賈璉等商議,議定於十二月初三日起至十二月初六日止榮寧兩處齊開筵宴,寧國府中單請官客,榮國府中單請堂客,大觀園中收拾出綴錦閣並嘉蔭堂等幾處大地方來作退居。初三日請皇親附馬王公諸公主郡主王妃國君太君夫人等,初四日便是閣下都府督鎮及誥命等,初五日便是諸官長及誥命並遠近親友及堂客。初六方是賈府中合族長幼大小共湊的家宴。初七日是賴大林之孝等家下管事人等共湊一日。

自十一月,送壽禮者便絡繹不絕。禮部奉旨:欽賜金玉如意二柄,彩緞四端,雲紋金錦四匹,玉環四個,帑銀五百兩。元春又命太監送出金文曲一尊,內遭新書一套,金珠首飾各色十二支,彩緞十二匹,玉杯四隻。餘者自親王駙馬以及大小文武官員之家凡所來往者,莫不有禮,不能勝記。

堂屋內設下大桌案,鋪了紅氈,將凡所有精細之物都擺上,請賈母王夫人等過目。賈母先一二日還高興過來瞧瞧,後來煩了,也不過目,隻說:「隻叫鳳丫頭看著辦吧,若是有要緊親戚來了隻管告訴我,不相幹的我也懶怠見了。」

至初三日,兩府中俱懸燈結彩,屏開鸞鳳,褥設芙蓉,笙簫鼓樂之音,通衢越巷。寧府中本日隻有北靜王,南安郡王,永昌駙馬,樂善郡王並幾個世交公侯應襲,榮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靜王妃並幾位世交公侯誥命。賈母等皆是按品大妝迎接。大家廝見,先請入大觀園內嘉蔭堂,茶畢更衣,方出至榮慶堂上入席。寶玉寶釵都盛裝出來拜見了,眾人見了都拍手稱道般配。

禮畢眾人落座,上麵兩席是南安太妃、北靜王妃,下麵依敘,便是眾公侯誥命。左邊下手一席,陪客是錦鄉侯誥命與臨昌伯誥命,右邊下手一席,方是賈母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帶領尤氏鳳姐並族中幾個媳婦,兩溜雁翅站在賈母身後侍立。林之孝賴大家的帶領眾媳婦都在竹簾外麵侍候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帶領幾個丫鬟在圍屏後侍候呼喚。凡跟來的人,早又有人別處管待去了。

一時台上參了場,台下一色十二個未留發的小廝侍候。須臾,一小廝捧了戲單至階下,先遞與回事的媳婦。這媳婦接了,才遞與林之孝家的,用一小茶盤托上,挨身入簾來遞與尤氏的侍妾佩鳳。佩鳳接了才奉與尤氏。尤氏托著走至上席,南安太妃謙讓了一回,點了一出吉慶戲文,然後又謙讓了一回,北靜王妃也點了一出。眾人又讓了一回,命隨便揀好的唱罷了。

少時,菜已四獻,湯始一道,跟來各家的放了賞大家便更衣複入園來,另獻好茶。

南安太妃因問探春等人,賈母笑道:「他們姊妹們病的病,弱的弱,見人靦腆,所以叫他們給我看屋子去了。有的是小戲子,傳了一班在那邊廳上陪著他姨娘家姊妹們也看戲呢。」

南安太妃笑道:「既這樣,叫人請來。」賈母回頭命鳳姐兒去把迎春探春惜春三個叫過來,鳳姐答應了,來至賈母這邊,隻見他姊妹們正吃果子看戲。鳳姐兒說了話,幾人來至園中,大家見了,不過請安問好讓坐等事。眾人中也有見過的,還有一兩家不曾見過的,都齊聲誇讚不絕。其中探春最熟,南安太妃因笑道:「你在這�,聽見我來了還不出來,還隻等請去。」因一手拉著探春,命她在身旁坐了。早有人將備用禮物打點出三份來:金玉戒指各三個,腕香珠三串。南安太妃笑道:「你們姊妹們別笑話,留著賞丫頭們罷。」五人忙拜謝過。北靜王妃也有三樣禮物,餘者不必細說。

吃了茶,園中略逛了一逛,賈母等因又讓入席,北靜王妃便告辭,說身上不快「今日是寶玉大喜的日子,若不來,實在使不得,因此恕我竟先要告別了。」賈母等聽說,也不便強留,大家又讓了一回,送至園門,坐轎而去。

倒是南安太妃卻有精神,拉著探春問這問那,越發的喜歡。鳳姐兒因笑道:「老太妃怎的就對我們這三丫頭青眼有加?不如認了去做幹親可好?」

哪知一句玩笑話卻正和了南安太妃的心意,遂道:「如此甚好,哀家這輩子隻遺憾沒有這樣一個女兒。隻不知賈太君可願意否?」

賈母笑道:「太妃娘娘一輩子的精明,怎的今兒就糊塗了?我們兩個同輩,探丫頭是孫女,你若是認作幹女兒,豈不亂了輩分?若娘娘喜歡,便認個幹孫女罷。」南安太妃並眾人笑了一回,因命探春從新行了禮,認作義孫女,太妃歡喜,忙命探春起身,又從手上摘下一個鐲子給探春戴了,隻說等忙過這幾日要將探春接到南安王府去住上幾日,探春忙道謝答應。

至晚間眾人散了,賈母勞乏了一日,次日便不會人,一應都是邢夫人王夫人管待。有那些世家子弟來的,隻到廳上賈赦、賈政、賈珍等並寶玉寶釵還禮管待,不在話下。

不說上下人等忙碌熱鬧,隻說黛玉獨自一個在瀟湘館,眾人有忙亂的,有恐黛玉惱的,都不敢來看。外頭都是歌舞升平,更襯得蕭條了幾分,這日黛玉又呆坐半晌,遣開了紫鵑,徑自收拾了幾件衣物,便起身往櫳翠庵去了。

妙玉見了忙接進來道:「如何今日才來?我隻想著你心中定是不好過,可那邊人雜我又不好過去。」

說話間來至禪房,黛玉方一把抱住了妙玉嗚咽的哭了起來。妙玉輕輕拍撫著黛玉道:「傻丫頭,若是委屈隻管哭吧。」

黛玉哭了好一會子才嗚咽道:「姊姊,我是來辭別你的。」

妙玉見黛玉拿了行李早已猜得一二,如今見黛玉說,因道:「你要倒哪�去?可是回你姑蘇老宅?」黛玉含淚點頭。妙玉又道:「我知道你的心,這�你是萬萬呆不下去了。你又恐老太太知道了定是不放你走的。可你這麼悄悄的走了,他們知道了豈不擔心死?況且京都距蘇州幾千�,你這麼一個人兒怎麼走得?」

黛玉冷笑道:「走不得又如何,橫豎死在外頭倒也清淨了。這園子雖大,人口雖多,真疼我的到底又能有幾個?隻不過嘴上說得好罷了。」

妙玉道:「這不是又說傻話了?癡丫頭,橫豎我在這兒也沒什麼意思了,正尋思著也回去南邊看看,你先在我這兒住下,等明年開了河姐姐同你一路由水路走可好?你隻放心,我這�再清淨不過,外頭吵不到我們。」

黛玉猶豫道:「可,寶玉……」

「寶玉若來了我隻不見就是了。」說畢也不等黛玉答應,隻讓婆子去瀟湘館尋到紫鵑,將黛玉日常用之物收拾了幾件拿過來也了。

忙亂中幾日過去,待送走了最後一波來道賀的賓客已是起更十分。寶玉寶釵回至新房中,鶯兒襲人忙服侍二人更衣。寶釵將裝扮卸了,洗漱完畢,轉至寶玉身後,兩隻手在寶玉雙肩上按揉,一麵道:「這幾日忙�忙外,可是累壞了吧?」

寶玉拉著寶釵的手將其引著坐在自己腿上道:「我不累,倒是這兩天��外外你也不得消停。」寶釵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將卸去鉛華的一張俏臉輕輕靠在寶玉肩頭,那光潔的臉頰在紅燭的映襯下泛著一圈朦朧的光。寶玉輕輕在上頭香了一口道:「寶兒,你好美。」

寶釵羞道:「早……早就是你的人了,何苦又拿這沾了蜜的話兒膩歪人?」

寶玉笑著將一隻手按在了寶釵的胸口上輕撫著道:「怎麼?才這麼幾天就膩歪了?那恐怕你日後膩歪的日子要多了。」

寶釵被寶玉揉搓得有些迷離,不覺用一隻柔荑按住了寶玉的手,雙眸微閉,口中卻發出一聲歎息來。寶玉方停了手上的動作問道:「好寶兒,這幾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也算終於是把你八�大轎�了進來了,怎的你卻顯得這般心事重重?」

聽了這話,寶釵方掙了眼,輕輕將寶玉的手從胸口拿開握在手�道:「你說我?」寶玉點頭。寶釵道:「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樣呢。」

寶玉臉上一紅道:「我哪兒來的什麼心事呢?」

寶釵在寶玉手上輕輕一捏道:「又來和我弄鬼了不是?你這幾日�當著人好好兒的,等沒人了心�想的是什麼,隻當我不知道?」

寶玉這才道:「我……好寶兒,你莫要生氣,我心下�確實掛念著林妹妹,我……」

寶釵一笑打斷道:「不是說了麼,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樣,這幾日也掛念著顰兒呢。」

寶玉道:「寶兒,你不生氣麼?畢竟是我們倆大喜的日子,我卻掛念著旁人……」

「我知道顰兒在你心�頭的重,我也知道我在你心�也是一般的重,還有湘雲、妙玉、迎春,在你心�可不都一樣的?我不求獨占了你,隻要這一生能陪你一路走下去我就知足了。不管是大是小。隻是如今……如今娘娘賜婚下來,我……我倒是覺得對不住顰兒了……」

寶玉聽了心下感動,緊緊把寶釵抱了道:「傻寶兒,姐姐隻那回省親的時候見過你一麵,自然是喜歡,她又沒見過顰兒,也不知道咱們園子�的事,才降旨讓你我完婚,咱們隻是遵旨行事罷了,怎麼又怪到你頭上了?」

說罷又歎了口氣道:「這幾日都不見顰兒,不知道她怎麼在屋�難過呢,我尋思偷空去看看她,隻是這幾日一則雜事太多,二來也隻怕她不肯見我,就耽擱了。這幾日還不知道她哭成什麼樣子呢。不如明兒我去看看她吧。」

寶釵道:「你到哪�去看?」

寶玉道:「自然是去瀟湘館。」

寶釵道:「顰兒不在瀟湘館了。」

寶玉一驚,道:「她還能去哪�?」

寶釵道:「自打娘娘降下旨來,我就覺得不自在,便寫了個箋給顰兒,差鶯兒送了去隻是沒回音,隻怕她也懶怠看了。我恐她做出什麼傻事來,便暗地�讓小丫頭子多留意,果然這顰兒……」

寶玉聽罷忙追問道:「顰兒到底如何?」

寶釵道:「不用急,倒也沒怎的。那日顰兒收拾了幾件衣物便出去了。隻怕是想遠遠地離了我們回蘇州去吧。好在她先去了櫳翠庵找妙玉,倒是讓妙玉留下了,這幾日便在櫳翠庵和妙玉在一處,妙玉你自然是知道,必是個妥當的。」

寶玉聽罷方長出一口氣,道:「如此,我明兒就去櫳翠庵與她賠不是。」

寶釵搖頭道:「依我說,你不去也罷。現在她見了你無異於火上澆油。且讓她在那處先靜靜心吧。你隻管放心,我悄悄和妙玉說過了,若顰兒有什麼變故隻先來告訴我們。」

寶玉聽罷又歎道:「如此,都依你吧。」說著又將寶釵的手牽住了道:「寶兒,難為你有這麼細致的心性,又這麼寬的胸襟……」

寶釵笑道:「夫君,你我即為夫妻,你的事兒便也是我的事兒。我知道,若顰兒真有個好歹,你隻怕也活不成了。我隻想著能讓顰兒回轉過來,即便是讓你休了我再迎娶她,我也是願意的……」

寶玉忙掩住了寶釵的櫻唇道:「傻寶兒,憑的胡說些什麼?我怎麼能做出那等事來,你和顰兒我都是一樣看重的,怎麼能因為一個傷了一個?」

寶釵苦笑道:「現在豈不就是因為我傷了顰兒?」一句話說得寶玉又低頭不語。寶釵因道:「好了,橫豎在這兒發愁也不是個法子,慢慢看吧。也不早了,早些安歇了吧。明兒還要一早去給老太太太太請安。」言畢二人相擁而眠,一宿晚景不在話下。

卻說忙完了寶玉寶釵的婚事,賈府上下人等無不辛苦。好在有鳳姐全力張羅,倒也不至混亂。待到收拾妥當,將各色人都賞了,方算告一段落。其中閑雜事等不一一記下。

隻說迎春因在賈府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寶玉雖知道迎春心下想多住一段時間,隻恐時間一長賈母等不見孫家人來接漏出馬腳,便私下�和迎春商議讓她且先回悼紅軒。迎春聽了寶玉所言道:「都聽你的便是了,如今也住了這些日子,想見的人都見著了,想看的物也都看得了,也有點想湘雲和可卿了,如此你說讓我幾日去我便回去吧。」

寶玉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且莫急,待我日後必想出個長久的法子讓你再不用這般東躲西藏的。」

迎春卻笑道:「好好的你急個什麼,我哪兒就有那麼想在園子�常住了?這園子雖說是我打小長大的地方,又有探春惜春在�頭,以前乍乍的出去,在孫家又受盡了委屈,總是想著這�的好,可今次回來住上這段時間卻……」說著迎春臉上一紅,笑吟吟的低頭止住了話頭。

寶玉因問道:「這回可怎麼?」

迎春方道:「在這�住著,雖然熱鬧熟絡,又常能與你見麵,卻……卻不及在悼紅軒能……能讓你那般體貼疼惜人家……」說著,一張鵝蛋般的俏臉早已緋紅。

寶玉聽了心中一喜,正要將迎春抱了,聽得外頭有人道:「二姐姐可在屋�?」唬得二人忙又坐好了。剛做端正,卻是探春惜春姊妹兩個走了進來。探春進來笑道:「喲,今兒我來得巧了,新郎官二哥哥也在呢。我前兒還尋思呢,二哥哥這新郎子這般忙,此番隻怕沒什麼時間來看二姐姐呢,可巧今兒你就來了。」說著也在一旁坐了,四人說些閑話,坐了一會子寶玉方托口起身去了。又幾日,寶玉便在外頭雇了轎子,隻說是孫家的人來接迎春了,便又將迎春送回悼紅軒去了,不在話下。

送走了迎春,暫時了卻了一件心事,寶玉便又掛念起黛玉來,便又一個人進了園子,在瀟湘館外頭傻站了一會,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去櫳翠庵看看妙玉和黛玉,正自躊躇,遠遠地探春走來,見了寶玉喊道:「二哥哥,你怎麼自個兒在這?」

寶玉這才收了心思笑道:「今兒得空,來園子�轉轉。」

探春笑道:「若是沒事,不如去我秋爽齋坐坐?我正好有學問要請教二哥哥呢。」

寶玉笑道:「你這才情,敢情還有學問要問我?倒是怪了。」一麵說笑著同探春往秋爽齋去了。不一時到了,寶玉笑道:「在這兒住了這麼久,我還是頭一遭來三妹妹屋子�呢。」

探春笑道:「你成日�不是這姐姐就是那個妹妹,哪兒有空往我這�來?如今成了親倒是來了。」

寶玉嘿嘿一笑,細細打量起來。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並不曾隔斷。當地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東邊便設著臥榻,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

不一時待書端了茶來,寶玉吃了因問道:「三妹妹,不知你有什麼要問的?」

探春將待書打發出去了,才轉過來道:「我不是問,今日我便是要審你一審。」

寶玉笑道:「你這小妮子,從何說來?」

探春正色道:「說罷,你和二姐姐是怎麼回事?」

寶玉聽了一驚,心中閃念盤算到底哪兒出了岔子,一時不免語塞,長了一張嘴卻說不出來。探春見了又道:「怎麼?啞巴了不成?」

寶玉這才強笑道:「三妹妹這話怎麼講?我和二姐姐不還和以前一樣?」雖是笑著,額頭上卻滲出汗來。

探春這才噗嗤一笑,掏出帕子將寶玉頭上的汗擦了道:「還說沒事?沒事能嚇成這樣?二哥哥不用怕,我又不對老爺太太說去。」

寶玉這才稍稍安心些,問道:「你且說說,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難不成是二姐姐跟你說了什麼?」

探春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隻以為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寶玉再也想不出是哪�漏了馬腳,探春禁不住問,因說道:「上回二姐姐回來,身上都有傷,那神情是再委屈不過的。這回倒是白白胖胖了許多,雖然也不大說話,還是能看得出心中好過得多,哪�還有以前的模樣?且也絕口不提孫家的事兒。這必然是二姐姐近日�不曾受過孫家的氣才有的。俗語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是這孫紹祖突地就改過了,二姐姐必然回來會說給我們放心。可二姐姐一個字都沒提過。再說說你,頭回二姐姐回家省親,你是怎麼個殷勤?又是噓寒問暖又是送藥送水的。這回呢?卻假裝不聞不問的。雖說是你大婚必然忙碌,也不至於這麼冷淡了。難不成你也突然轉了性子?還有,我們姐妹說話,無意提起你來,二姐姐那臉上的神情,說話的語調,完全和過去大不一樣。還總是閃閃爍爍的。還有別的,你還要我一樣樣的說出來嗎?」

寶玉見探春說得頭頭是道,也知道探春必是向著自己,不會對旁人說,隻得將救迎春一事都同探春講了,隻是隱去了鳳姐警幻一端,也未說明自己和迎春已有了夫妻之實。探春一麵聽一麵點頭。聽罷了不由也唬了一跳,好半晌方道:「二哥哥,你如今是長大了,膽子也愈發的大了,連這等事都做得出。」

寶玉聽了隻傻笑,心道:「若是你知道我燒了咱自家家廟複活了可卿,又打獄中劫了薛蟠大哥,這會子你要怎麼說?」

探春又道:「二哥哥,你將二姐姐救了出來自然是好的,隻是……這麼一直掖著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可有什麼別的法子了?」

寶玉歎道:「我也知道,隻是還想不出個法子,三妹妹,你是最有智謀的,可有什麼好主意不成?」探春搖了搖頭,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寶玉因道:「三妹妹,有什麼話隻管說就是了,和我還有什麼掖藏的?」

探春因見迎春談及寶玉時候神情極不自然,又透著那麼一絲親昵,那臉上也不時地紅一紅,因心下懷疑寶玉和迎春有些別個事,隻想問個明白,又畢竟是個未出閣女孩子家,有些問不出口,聽寶玉這般說才小聲問道:「二哥哥,你和二姐姐,你們兩個……你們兩個還同你我這般兄妹一樣?」

寶玉聽了臉上一熱,幸好探春此時低著頭沒看見,才裝傻道:「怎的?又有什麼不同的?不都是我的好姐妹?三妹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探春忙道:「沒什麼,我隻是隨口問問。」兄妹二人又說了些閑話,不一一記下。

第九十回王子騰客死回京路賈寶玉偶救落魄人

不幾日,南安太妃差了內監來見賈母,賈母忙命請進來,看了茶,那內監謝過,也不敢坐,行了禮站著道:「太妃娘娘因上回在府上認了三姑娘,甚是歡喜,此番派小的來是想接三姑娘過去那邊住上一段日子,陪娘娘說說話解悶,不知府上方便否?」

賈母忙命鴛鴦去找探春,因道:「三丫頭,既是娘娘喜歡,你便去住上幾日。去和你老爺太太會知一聲,便收拾了去吧。」

那內監道:「姑娘也不必帶些什麼,在那邊太妃娘娘都已為姑娘將使用物品都準備下了。」

探春答應了,便去朝王夫人處。來至王夫人屋�,隻見寶玉寶釵正在,探春將事回了王夫人,王夫人笑道:「這是好事,你隻管去,不用牽掛家�。在那頭不比咱們自己家�,事事要以禮為重,切不可讓人笑話。」

寶釵笑道:「太太,三丫頭是最能上得台麵的,想必不至失了禮數。隻是若在那邊住不慣了或是發悶了,隻管打發人來告訴家�,我們再去接你便是了。」

探春一一答應,便要回秋爽齋去收拾。寶玉因坐得久了,又聽王夫人同寶釵隻說些府�大小家事,早已乏味坐不住,因道:「三妹妹,不如我去幫你收拾收拾吧。」說罷也不等別人說話,便同探春一路去了。

不一時來至秋爽齋,探春笑道:「二哥哥,你隻借口脫身,何苦還真跟了我來?」

寶玉也笑道:「你打小隻在府�,不曾有一日出門,如今便要出去好些日子,我這當哥哥的怎麼能放心?隻看你收拾東西,若有落下的我也好提醒。總比到時候要用手頭卻沒有的好些。」

探春笑道:「平日�都是這個姐姐那個妹妹的,難為你還關心我一回。」又想起那回鳳姐因病自己和李紈寶釵理事,寶玉替自己出頭的事來,不覺眼眶一熱,忙低頭收拾。不一時收拾妥當,探春拿出一個做了一半的扇套道:「二哥哥,這個給你吧,我想著這寒冬臘月的也用不上折扇,也一直拖拉著沒著急,如今隻做到一半上。」

寶玉笑道:「還是三妹妹好,又做東西與我。如今既是做了一半,又不急著用,何苦著急給我?隻等做好便是了。」

探春卻歎了口氣,又笑道:「也是這個理兒,難道真是我沒出過府門?不知怎的,這回心�頭卻有種生離死別的意思,好像這一去便再也見不著二哥哥了一般。」

寶玉笑道:「三妹妹既是這般,不如回了老太太,隻說身子不爽利,不去也就罷了。」

探春搖頭道:「承蒙太妃娘娘厚愛,如今特特的派了人來接,怎的不去?再者,這園子我也住膩了,出去逛逛不也好?隻是有些不舍得幾個姐妹和……」

寶玉笑道:「南安王府上必定也有許多小姐公子的,說不定到時候哪位王孫公子看上我三妹妹了,到時候一頂轎子娶過門去也是有的……」

探春聽了臉羞得緋紅,拍了寶玉一巴掌道:「二哥哥,如何你剛娶了妻便這般拿我取笑?」寶玉這才笑著打住了。探春又道:「以後隻怕要二嫂當家了,咱府上這烏七八糟的,寶姐姐可是要受些累了。不知道她是否有法子能挨上幾年。」

寶玉因道:「三妹妹,咱們府上還正風光,哪�就有你說的這般不禁?」

探春搖頭道:「二哥哥,你不大管這些事兒,自然不知。咱們家�早就是個空架子罷了,本該收斂,這二年卻愈發的抖落了起來,俗語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更何況如今咱們府上便隻是一顆殘年古樹,由打根子�爛出來了,隻等哪天便轟的倒了也不足為奇。」

一席話說得寶玉也不禁低頭黯然。探春這才笑道:「瞧瞧,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千�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我畢竟是個女兒家,早晚……早晚都是要出這個門的,到時候再不算賈家的人了……二哥哥……」說著不禁也低了頭,雙眸�波光流轉。

寶玉輕輕將探春抱了,笑著拍撫她的脊背道:「好妹妹,隻是在外頭住上幾日,怎麼倒勾出你這許多話來?好了,隻不要傷心,你若不想出這個門,便不嫁給外頭那些混賬貨,隻在園子�二哥哥陪著你到老豈不好?」

探春這才從寶玉懷�出來,將眼淚擦拭了笑道:「你有了寶姐姐,哪�還會陪我?二哥哥,有你這句話也竟夠了。也收拾妥當了,我便去了。」因喚進來待書,提了包裹,辭別了賈母王夫人和一眾姐妹,坐了轎子朝南安王府去了。

這日,王夫人正在屋內念經,玉釧兒進來道:「太太,外頭有個婆子求著見您和璉二奶奶,說是王家的人。」王夫人忙命傳進來,那婆子進來便跪下磕頭道:「二小姐,大老爺歿了!」

王夫人聽得一驚,顫聲道:「你且慢慢說,哪個老爺?」

婆子哭道:「王子騰王老爺。」

鳳姐正掀簾子進來,聽得這句話頓時呆住了。好半晌才問道:「老貨,你再說一次?」

那婆子見是鳳姐,轉身磕頭道:「大小姐,老爺歿了……」王熙鳳這才反應過來,同王夫人一並哭了起來。好一會子才問是怎麼歿的。

那婆子回到:「老爺是趕路勞乏,偶然感冒風寒,到了十�屯地方,延醫調治。無奈這個地方沒有名醫,誤用了藥,一劑就死了。」一時屋內又哭聲一片。寶玉聽得忙也趕來,隻好言撫慰王夫人並鳳姐。

哭了一會,王夫人才道:「也該讓誰去幫忙料理料理。」

寶玉心中盤算:「鳳姐姐為我操勞了這許多心,如今她爹去世了,她一個婦道人家自然不好在外拋頭露麵,不如我去幫忙料理了,再應該不過。」因道:「太太,不如讓我去料理罷了。」

王夫人道:「你懂得什麼?隻不過幫倒忙罷了。」

寶玉道:「太太,以往咱們府上大小事都是鳳姐姐打理的,此番是在外頭,雖說是她家內事,卻也不好讓她出去。且我平日�看鳳姐照料事情,多少也算知道個大概。此番歿的又是我的親娘舅,論理也合該我出力的。」

說了半晌,王夫人方點頭同意了,又囑咐多帶小廝銀兩,寶玉一一應了,一時跟著鳳姐支領了銀兩,鳳姐自然又是一番關照,寶玉一一答應了,帶了幾個小廝騎上馬便朝十�屯去了。走了兩三日到了,有恩旨賞了王子騰內閣的職銜,諡了文勤公,命本宗扶柩回籍,著沿途地方官員照料。諸多事宜倒也不用寶玉操持,隻幾日便處理停當,這日起身,送別了王家家眷連同王子騰靈柩回南去了。

寶玉也便帶著小廝們回京去了。合該有事,正行至一鎮上,寶玉因出來五六日不曾見寶釵等姊妹,心中甚是想念,隻恨不得肋下生了翅膀飛回去才好。不覺便將馬打得急了些。忽見路中一個老者,寶玉待在勒馬已是晚了些,便將老者撞倒在了街上。寶玉忙下馬上前看,隻見老者衣衫襤褸,卻是個道士打扮,須發皆白,麵色蠟黃,倒在地上不能起身。

寶玉忙去攙扶一麵倒:「老道士,可傷著哪�了?都是在下趕路太急了些個。見諒見諒!」

茗煙也看了看道:「二爺,依我看不妨事,這老貨還能動彈喘氣,橫豎給他幾錢銀子罷了,咱們接著趕路是正經。」那老道睜開眼,看了一眼茗煙。茗煙因道:「怎的?老貨還不服?誰讓你大白日�隻在路上磨磨蹭蹭的占道?沒撞死了是你的造化。你可知道扶著你的是誰?是榮國府二公子。」

寶玉忙喝道:「茗煙,不得無禮!橫豎是我撞了老人家,怎麼能這般說話?」茗煙這才閉了嘴。寶玉又朝道士道:「老道士,小廝無禮,休怪。可能走動?我這就差人去請個太醫來給你看看?」

那老道卻盯著寶玉,好半天才開口道:「你是榮國府二公子?可是那個銜玉而生的?」

寶玉笑道:「正是區區在下。敢情老人家也聽說過我?」

老道淒然一笑道:「罷了罷了,報應不爽,果然是報應不爽。」原來這個道人正是前回忠順王請去作法意欲加害妙玉的道士,道號空空,因被寶玉破了邪法,至陰寒反噬走火入魔,自離了忠順王府,本打算歸隱山林慢慢調戲將養,怎料傷勢過重,行不得遠路,故而隻流落市井。

因空空道人之前聞忠順王所言這至陽之物便在京中,又自己早掐算出那物件現世的時候,顧停留間便有意無意打探京中十八年前所發生的奇聞異事。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打聽得寶玉銜玉而生之事,因當時此事甚奇,故而京中許多人都記得寶玉落草的時日。空空道人掐指一算,便推出寶玉乃是那世間至陽體製,便是那壞了自己法事的人,料想此番這至陽之人和至陰之人已在一處。

卻說寶玉聽道士口中隻說報應一類,更是摸不著頭腦,因問道:「道長話語�有何玄機?恕在下魯鈍,不能通透,還望點化一二。」

那空空道人苦笑一聲,又咳嗽了一陣道:「小公子莫急,等我慢慢道來。」

寶玉見天色一晚,也趕不到下一處市鎮了,又見空空道人身子這般虛弱,因道:「此處不是說話的所在,道長若不嫌棄,我們移一步說話可好?」說罷親自扶著空空道人,在一處客棧要了幾間屋子。

小二見進來這一眾人為首的是個世家子弟,卻攙扶著一個襤褸的花子,正不知如何,寶玉掏出一塊銀子拍在桌上,小二忙笑著接了去了。不一時屋子收拾下了,寶玉扶著空空道人進屋坐了,道長方又道:「承蒙小公子了,老道實不敢當。」

寶玉道:「道長太過客氣,本就是我撞到了你,權當配個不是,一會兒還要請太醫給道長看看才是正經。還未敢問道長法號?」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不必了,老朽的身子自己還知道。公子是個仁義的人,如此我便對公子說了罷。老道法號空空,入道多年,也有些驅鬼禦神的雕蟲小技。」

寶玉忙抱拳道:「原來是空空道人,失敬失敬。」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我且問你,九十個月之前,你府上可曾有一女兒害了莫名的病?」

寶玉聽了不由一愣,因笑道:「道長見諒,我們府�上上下下女子隻怕不下二三百,哪日都有幾個病的痛的,這等子事我隻怕記不得了。」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再好好想想,那病來的突然,病者必是通體冰冷,沒有知覺,若我沒料錯,還反複了幾回,後來又突地好了。」

寶玉聽了心道:「這,這老道難道說的是妙玉姊姊?」因問道:「道長怎麼得知?」

空空道人道:「如此便對了。小公子,久聞你落草時口中銜玉而生,那寶物可否借老朽一觀?」寶玉更不知所以,隻得將脖子上掛著的玉摘下來遞與空空。

空空接了握在手�摩挲著,閉目許久方道:「果然是它!果然是它!」說話間將通靈寶玉還給寶玉,接著道:「小公子,你可知,你命格與旁人不同,是至陽至熱的?」

寶玉心道:「妙玉姊姊也曾這般說過,還說過她是那至陰至寒的體製。如今老道這般說,難道真有此事?」又不知道士此問何意,因搖頭道:「這些我倒不大懂。

空空道人道:「不瞞公子,你這玉是我們道家修道再不可多得的寶器,隻怕能抵得幾十年的道行。老道就是為了他迷了心竅,要幫別人去加害一個人。至於是受何人所托,公子不必多問。日後自然分曉。隻需知道,你身畔那人的怪病便是我作法所致。隻是我四次施法,四次均被你破了個幹淨,反倒引火燒身,惹得自己走火入魔了。哈哈,小公子,我昔日曾妄圖加害於你們,如今便渾身法力皆去,一身病魘,又被你當街撞了,可不是報應不爽?」

寶玉聽罷噌的站了起來道:「道長,此話不是玩笑?」

空空道人咳嗽了幾聲道:「小公子,你看老朽這般光景,又何必拿這些話來與你玩笑?罷了罷了,合該老朽氣數已絕,小公子,老朽如今落在你手上,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寶玉緊緊盯著空空道人看了一回,方信了他幾分,卻坐下來道:「道長,你且少坐,我這就去給你尋太醫去。」

這回換做空空道人愣住了,道:「我曾要加害於你,如今你反而要救我?」

寶玉笑道:「道長,你自己都說,你是被利欲蒙蔽,況且那時候你我並不相識,且你並未得手,反而傷了自己,而且,若不是你,隻怕我還沒有機會和那人在一處,如此說來,我倒是該謝謝你了。」

空空道人好半天才歎道:「小公子如此心胸,日後必能逢凶化吉。」寶玉便要起身去請太醫,空空道人道:「小公子且省省吧。我這病根乃是寒毒入髓,尋常太醫哪能醫得?」

寶玉道:「那該如何是好?」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若真可憐老朽,請借那寶玉一用。」

寶玉忙又將通靈寶玉摘了下來遞給空空。空空接了握在手中道:「多謝公子,老道要借公子這至陽之物調息一夜,還望海涵行個方便就是老朽的造化了。」

寶玉因道:「如此我便不打擾道長,我隻在隔壁屋�睡下,道長若有何吩咐隻管說便是了。」說罷便起身去了。

空空道人又道:「公子,老朽再送公子幾句話:福由女兒生,禍自女兒起;榮華已享盡,兒女各分離。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用到老朽之處,萬死不辭。」

一宿無話,第二日寶玉起來,卻發現通靈寶玉正端端正正的擺在床頭,忙起身去看空空道人,卻早已人去屋空。又去問小二,也不得見。寶玉隻心中稱奇,還有許多疑問卻無處解答,隻得收拾了騎馬接著往京都趕了。

回了榮國府,同王夫人和鳳姐回明了王子騰發喪種種事,王夫人又是悲又是喜,悲的是長兄早喪,隻有個不成器的侄子王仁,王家再無個依靠。喜得是寶玉如今已能獨掌一麵,行事說話也有了幾分模樣。

寶釵聞寶玉回家自然也過來相見,寶玉安撫一番,王夫人方止住了淚道:「我兒,辛苦你這一遭,趕了幾天的路,也回後頭歇歇去吧。寶丫頭,你也同寶玉一起去吧,我這�不用你伺候了。」寶玉放答應著同寶釵一起回至後麵自己房�。

鶯兒見二人進屋,忙服侍寶玉更衣。寶玉因問道:「怎麼不見襲人?」

寶釵道:「她兄嫂前日得了個大胖兒子,我想著你又不在外頭,便讓襲人去那邊照看照看了。」

寶玉笑道:「哦?花大哥得了兒子?這可是喜事。改日我也看看去。」脫了外衣,又將寶釵橫腰抱住就要親:「好寶兒,幾日不見,可想煞我了。你可想我了不曾?」

寶釵羞道:「二爺,你……大白日�放尊重些……讓人看了笑話。」

寶玉仍是在寶釵的臉上狠狠香了一口才笑道:「隻有一個鶯兒,還能笑話咱們是怎的?可是不是,鶯兒姐姐?」說罷笑著望著鶯兒。看得鶯兒隻將一張臉羞得緋紅,低頭不語。寶玉又道:「好寶兒,我這趕了一日的路,身上都是灰土,不如再陪我洗個澡吧。」

寶釵想起那日與寶玉同浴的光景來,更是羞了,小聲道:「大白日�,洗什麼澡?等黑間吧。況且襲人又不在,我一個人……弄不來。」

寶玉笑道:「寶兒怎麼這回又這般說,上次咱們不也洗得好好的?」

寶釵忙道:「不許混說。鶯兒,去打盆水來,先給二爺擦擦臉吧。」鶯兒也正窘迫,聽了忙拿著盆出去了。不一時打了水進來,卻見寶釵已被寶玉攬在腿上,衣衫有些淩亂了。寶釵見鶯兒進來,忙紅著臉起身接了毛巾,幫寶玉擦了臉。

寶玉問道:「我不在這幾日,家�可有什麼事?」

寶釵答道:「還是那些個雜事吧。太太的意思是等過上幾天便讓我跟著鳳姐學著打理家事。」

寶玉道:「正是這個理兒,我的寶兒是再妥當不過的了。隻是要辛苦你了。」

寶釵道:「我又不曾做過,你如何便知道妥當?太太說了,我也不好說不的,隻能後來慢慢跟著鳳姐一點點的學了。咱這府上上上下下人可沒幾個好惹的,隻怕到時候我也和鳳姐一般落下一身的不是。」

寶玉因道:「那會子鳳姐病著,可不是大嫂子和你還有三妹妹管著家�的事兒?」

寶釵道:「那算得什麼?隻是亂管罷了。大嫂子是個菩薩,萬事都不管的,人家說什麼她就是什麼。探丫頭倒是個雷厲風行的,隻是可惜托生了個女兒身,若不然,必定比你還要強上一些的。」說著白了寶玉一眼,在他不安分的手上輕輕拍了一下道:「就不能好好的說說話,又混鬧。可是探丫頭到了後來卻死活都不願意管事兒了。」

寶玉卻更變本加厲的隻將手探入了寶釵的領口內,在那肉肉的玉乳上輕輕揉捏著道:「可是呢,我也聽說了,隻是不知為何。」

寶釵道:「你也知道,咱們府上現在隻是偌大個架子,卻是進的少出的多了。因那會子管了事,才拿這幾年的賬目翻了翻,竟然都是虧空。尤其是這園子,隻有花銷的,更沒一分進項。三丫頭也是好意,隻想著效仿商鞅安石改革一番,興利除弊,從園子開始指望著能扭轉局麵或許也是有的,因而定下了許多新的規矩,指望著減免些官中的開銷,又讓家人得些實惠,隻是心性太急,有些地方未免苛刻了一些,遭下人抱怨。後來諸多大小事讓她寒了心罷了。」說罷歎了一回。

寶玉因道:「好寶兒,你可也莫要寒心了才好。」一麵將那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隻將五指都深深陷入那軟軟的媚肉中去,笑道:「寶兒,你這肉軟軟的這麼豐腴,隻怕不容易涼著呢。況且退一步說,涼了也不怕,橫豎有我給你暖著就是了。」

雖隻是一句調笑話,寶釵卻知道寶玉話�別一層意思,不管有什麼事,隻要有他在就不會讓自己一個人挨。不免心中一熱,那本就被寶玉揉搓得有些發燙的臉更是緋紅了起來,因轉過臉對著寶玉,輕輕閉上了眸子,隻將一張紅紅的小嘴輕輕撅了起來。

寶玉已是幾日不近女色,佳人在懷本就以忍得辛苦,見寶釵少有這般主動獻上香唇,哪�還客氣,低頭便吻了下去。俗語說小別勝新婚,更何況這一對剛新婚就乍乍的分了許多天的新人?不一會兒,二人便衣衫盡褪,纏繞在了一處。

寶玉將寶釵赤裸裸的丟在床上,笑道:「寶兒,這番怎麼不如以往那般羞澀,可是想我了?」說著將手探至寶釵雙腿之間,果然已是濕漉漉的一片散發著淡淡芙蓉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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