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共事這麼久,小朵一直都是嬌弱小女生的形象,沒想到今天能見到你那個樣子,很有小女王的氣質哦!』
三位女士進了屋子在沙發上坐下,麗麗雖然仍摸不清秦朵和這個造就了自己今天這步田地的女記者有什麼關係,但仍是禮貌地端上了茶水。秦朵則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局面,縮在沙發裡默不作聲,對夏花的玩笑也沒有回應。
『還沒有正式自我介紹,麗麗小姐你好,我叫夏花,晨曦報社的記者。』
夏花沒有覺得尷尬,向麗麗微笑著伸出手去。
『你好。』
自從看到這個女孩,麗麗就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輕輕地與對方握了握手。
『麗麗小姐,對於之前我所做的事情,以及所造成的今天的結果,我不奢望你能原諒,也不乞求你能夠理解我們各自所處的不同的位置,但是我想對你說一下,整個事件的始末小朵她並不知情。關於你們之間以前的事情我大致瞭解,對於那時候的你我也深表敬意,今天我來這裡純粹是出於我個人對小朵的關心,希望不會對你們造成什麼困擾。』
『不會。』
麗麗搖了搖頭,看向秦朵。看得出來女孩此刻心裡很忐忑,目光都不知道該投向哪裡。
『其實,我並沒有想到會再和你見面。』
『我也是。』
簡單的對話,道出彼此並無太多話可談的現狀。秦朵聽在耳裡,卻仍不知該如何做聲。麗麗和夏花,一個是敬重、崇拜多年的偶像,也是自己的恩人,另一個則是在報社裡對自己百般照顧的前輩,也是自己的好友。這次發生這樣的事,客觀地說夏花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是她害的麗麗如此可憐也是事實,夾在這樣的矛盾的中間,秦朵真的不知該如何自處。
『夏花小姐,你剛說你今天是以個人的身份,並不是以一個記者的身份前來的對嗎?』
麗麗又掃了秦朵一眼,靜靜開了口。
『是的。』
明白對方有話想說,夏花坐正了身子。
『那就好。在這裡,我也想要說一些不能對記者說的話。』
麗麗撫摸著手上茶杯的邊緣,眼睛卻沒有看向夏花,而是落在秦朵身上,
『其實發生這樣的事,我並不恨你。從幾年前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落入這步田地。當初是我做錯了選擇,並且一錯再錯,說錯了話,惹到不該惹的人,又依附於更有勢力的人來尋求保護。一步一步,越陷越深,最終無法自拔。
你做了你該做的事,不是針對我,也不是針對任何人,這點我明白,所以我不怪你,也沒資格怪你。畢竟我做的才是錯的,不是嗎?其實我該謝謝你,是你幫助我在進退兩難之間做了選擇。那樣的生活,說實話我並不喜歡,更談不上享受,可是已經身在那裡,我也沒辦法輕易脫身,只有硬著頭皮跌跌撞撞地走下去,你做的事情,可以說是害了我,也可以說是救了我,因此,請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
麗麗並不想在夏花面前表現得那麼大度,所說的話也並非全部出自真心。但是看到秦朵可憐巴巴的為難樣子,她內心裡不願意這個忽然闖進來為自己做了那麼多事的女孩卡在這樣尷尬的處境中。
夏花追尋著麗麗的目光,約莫地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再多話,只是點頭表示感謝對方的理解。
三人都不怎麼自在,因此會面也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夏花告辭後,麗麗才頹然跌進沙發裡,卸下了那副冷靜、從容的姿態。
『麗麗姐,你……』
『呵呵,我這樣子看起來是不是很弱?』
麗麗自嘲了一句,從茶幾裡摸出一包煙,但是沒有找到打火機,便又把煙盒扔了回去。
秦朵沒有說話,或者說是被麗麗的話弄的無話可說。從送夏花出門,到關門,再到走回沙發旁邊,麗麗就好像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在夏花面前,她即使身敗名裂,卻依然驕傲,不卑不亢,可是一旦將所有的紛雜都關到門外,這個女人的身影就仿佛一下子縮小了許多,變得脆弱而渺小,仿佛一碰就會碎掉。
『如果你也經歷過那種每一秒鐘都需要偽裝的生活,你就會明白的。』
麗麗閉上眼睛,無力地歎道。
秦朵覺得自己也許永遠都無法明白那樣的生活。
她不明白為什麼夏花可以永遠那麼充滿幹勁,也不明白麗麗為何總是把自己的希望交托到別人手上。從小到大,很多人跟她說過『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了』這樣的話,但是直到如今,她不明白的事情依舊有很多。尤其是每天早上默數完十個數字,睜開眼睛卻依然空無一人的時候。
但是麗麗是明白的,她明白秦朵這看起來獨立的女孩子內心裡藏著一份多麼難以忘記的傷痛。
『朵朵,跟我說說你爸爸的事情吧。你這麼痛恨毒品,就是因為他吧?』
『嗯,是的。』
雖然麗麗沒有跟秦朵的父親見過面,但是那個時候,因為手術的事情,她和秦家人接觸很多,所以秦朵對麗麗知道父親的職業並不奇怪。
『那時候以後,你就沒有見過他對嗎?』
『嗯……』
秦朵小聲應著,仿佛又回到那天早上的時光。
那天,剛剛睡醒的小女孩看到父親又穿起那身熟悉又陌生的警服,知道他又到了離開家的時候。
作為一名常年在邊境執勤的緝毒員警,秦朵的父親除了每年固定的假期之外很少能留在家裡陪著女兒。他明白自己的女兒和別人不一樣,年幼時的燒傷和父親總是不在身邊的處境讓她的性格比起同齡人要內向、自卑得多。然而面對肩上所擔負的使命,他除了多給家裡打電話以外沒辦法再多做些什麼,甚至連好好地和女兒告別一次都不行。
『朵朵乖,爸爸不是要走,是準備和朵朵玩捉迷藏哦!』
『真的嗎?』
小小的秦朵抽噎著,眼睛裡流淌著濃濃的不舍。這是她暑假的第一天,也是第一個有爸爸在家的暑假,小女孩期待著的是很多快樂的事情,而不是一睜眼就看到的分別。
『真的哦!來,你閉上眼睛倒數十個數,然後就來找爸爸好不好?』
『好!』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十個數字數完了,我卻再沒找到他的身影。那天我哭得很凶,從來沒有那麼凶過。但是小孩子再哭再鬧又能怎麼樣呢?後來爸爸再打電話給我道歉的時候,已經是身在萬里之外了。再後來,我去看了你的表演,被你治好了額頭上的傷疤,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告訴了他,他說他一定會儘快回來看一眼漂亮的小公主……』
『沒事了,都過去了……』
麗麗將泣不成聲的秦朵攬進懷裡,撫摸著她的長髮,輕聲地安慰著,自己卻濕了眼眶。
『你知道嗎?那時候你對我說我已經會魔法了的時候,我心裡真的好激動。我在想著我不要讓一朵枯萎的花重新盛開,而是要變出好多好多的錢,讓爸爸再也不必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永遠就留在家裡陪著我……我很蠢,一直都很蠢,直到現在還以為倒數十個數字再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他,我真的很蠢是不是……』
蠢嗎?
麗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女孩。有多少人都在終其一生追逐著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那樣子或許很蠢,每個人都在向他們勸慰著知足者常樂,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樣的話,可是誰又能知道真正的放下以後,迎來的是一份嶄新的生活,還是生命被抽空以後無所適從的空虛呢?
『小朵,我不知道你這樣子的想法算不算蠢,我只知道,現在的我,非常羨慕你。』
麗麗捧起女孩梨花帶雨的臉頰,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這個吻,不帶任何雜質,一如當年秦朵拆下紗布,麗麗在她額頭上的那個吻一樣。那時候,她對她說:
『朵朵做完手術變成大美女了呢,我要是男孩子啊,一定喜歡死你了!』
那時候,懵懂的女孩還不知道男孩子的喜歡和女孩子的喜歡有什麼區別,但是現在她已懂得。秦朵仰起頭,追逐著麗麗的臉龐,吻上了她的唇……
『麗麗姐姐,我……一直都很仰慕你……』
麗麗並沒有弄清楚秦朵的行為和話語中的意思,以往在亂交派對中她曾無數次因為那些不能忤逆的人的要求而和同為女性的各種女孩子發生關係,但是在現下的處境,秦朵柔軟的唇瓣包裹住自己的嘴的時候,她有點不知所措。
接下來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秦朵將體重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讓麗麗明白到這女孩要做的不只是一個吻而已,當她的雙手攬住自己的脖子,舌尖觸上自己的貝齒,柔軟的胸脯隔著睡衣抵上自己的雙乳的時候,麗麗有一種似曾相識,卻又完全陌生的感受。
之所以陌生,是因為僅有這一次,擁抱著自己的女孩是帶著完全的真誠吧!
在不知是否該拒絕的矛盾心情中,秦朵的舌頭已經探入了麗麗的口腔,並很快找到那條同樣芬芳濕滑的香舌,與之劇烈地糾纏其來。每一個初嘗情愫的少男少女都曾憧憬過第一次與喜歡的人接吻時那種帶著眩暈的幸福感,而稱得上閱人無數的麗麗卻無緣與任何一個讓自己產生好感的男性發生過這樣的行為。
因此,當與秦朵的擁吻帶來的不是以往那種委屈和不得不忍受的無奈的感覺的時候,麗麗逐漸放鬆了身體。
一次也好,單純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這個女孩,放縱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