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現場
「嗯……啊……」一口鮮血混著肺內殘存的氣體從黃桑婕的鼻孔內猛噴了出來。瞬間霧氣繚繞的清晨裡那清新的空氣裹挾著泥土的清香湧入了鼻腔,刺激到了麻木已久的嗅覺神經,她猛然間恢復了思維,「哎……」無力的哼了一聲。失去知覺有多久了?
這個問題連黃桑婕自己都無法回答;只覺得的全身痛苦難忍,可到底哪疼,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眼前的景色全都浸沒在一片殷紅的血色裡,頭痛欲裂,思緒像打碎的玻璃一樣,斷斷續續,無法持續思考;全身好痛,好痛,那種痛苦簡直無法忍受,卻又難以言狀;覺得靈魂似乎馬上要與軀體剝離開來了,密林裡好安靜,好安靜,靜到她可以清楚的聽到胸腔裡微弱的心跳聲。
她好想活動活動麻木的雙手,可僅有幾根手指還能稍稍動一動;這時才猛然想起雙手被「鴨舌帽」用皮帶緊緊捆縛在一起,現在自己應該正被吊在一根粗大樹枝上。為什麼意識清醒了,身體卻全不受控制?她又想抬抬那曾讓自己引以為豪的白皙雙腿,那是兩條常年練習芭蕾舞的修長玉腿,可為什麼下肢全無知覺?黃桑婕臉部抽搐著,艱難的低下頭……
她清楚的看到自己從肋下開始被活生生的分離成了兩截,血淋淋的腸髒和體內組織流了整整一地,肝臟、胃、還有不少零碎的肉塊和部分腸髒還鋃鐺著掛在上半身,似斷非斷,而飽受蹂躪的
下半身卻被隨意的丟棄在草地上,不少蒼蠅已聚集在上面,貪婪的舔舐著傷口上的組織液;陰道被完全豁開,一片陰唇被整個割掉,內裡的白肉噁心的向外翻了出來,幾隻蒼蠅在上面爬進爬出,血痕沾滿了兩條大腿,一地的鮮血與組織液讓空氣裡散發著難忍的惡臭。蒼天啊,為什麼自己還沒有死去,為什麼要讓可憐的自己在臨死前還要面對這地獄般的場景,難道是冥冥中的某種力量在對自甘墮落的她進行無情的懲罰嗎?
她好想閉上雙眼,讓飽受痛苦折磨的生命早些結束,快點閉上眼睛吧!如果這是噩夢請早些醒來,如果這是現實,那就早些結束吧!怎麼回事?眼睛為什麼遲遲無法閉上,其實眼瞼早被「鴨舌帽」殘忍的割掉了,她永遠別再想合上那懵懂的雙眼,黃桑婕艱難的呼吸著,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腦袋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兩行刻在自己修長大腿上的文字吸引了她最後的目光,對呀,想起來了,是那個男人在肢解她之前強迫自己刻上去的。血淋淋的字體歪歪扭扭,上面寫的好像是:我是賤貨我是母狗,而另一行寫的什麼來著……不知是怎麼了,她好想看清楚些,再努力看清楚些……可眼前景色從血紅變得越來越暗,越來越黑……
最後只有兩行血淚溢出了眼眶,默默滑過了已慘白如紙的面龐,幽靜的密林裡又恢復了往夕的平靜,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近幾日吳市一直陰雨不斷,路上的行人不多且大都行色匆匆,可公安局從上班開始就一如既往的忙碌,一樓接警室和辦公大廳永遠是吵吵鬧鬧,從早到晚,有時甚至會持續到深夜。
擠滿人的一樓辦公大廳空氣十分潮濕,其中還夾雜著讓人聽不清的各種嘈雜、吵鬧聲。蘇式建築風格的吳市公安局一樓本來沒有什麼辦公大廳,而是由一件件的辦公室組成的走廊,1996年10月,公安部聯合郵電部共同下發通知要求普及群眾接警和110報警,才把一樓幾件辦公室打通,稍經粉刷,再擺上幾張桌椅就改成辦公接警大廳;剩下的辦公室拉上幾部電話就變成了110電話接警台,隔音不是很好的各個房間就顯得十分嘈雜,那些年要是打吳市的110,時不時就能聽見背景裡傳出各種雜音,常搞得報案群眾也會一頭霧水。
90年代包括吳市在內的整個北方地區經濟不景氣,大批國企倒閉,大量職工下崗,社會治安持續惡化,犯罪率不斷攀升,民警們常常24小時連軸轉,疲憊、壓力不自覺的寫在每位民警的臉上,有時遇上大案子,不論內、外勤經常幾天不能回家,所以大多數員警總是一臉困倦。
法律法規不健全,社會監督力也嚴重不夠,公安局不僅辦案效率低,而且經常執法犯法、暴力執法,老百姓對整個公安系統十分不滿也很不信任。
為了挽回「清水溪案」帶來的負面社會輿論,同事打擊社會不良風氣,維護安定團結,最近吳市剛剛組織了一場大規模掃黃打非嚴打專項運動,打賭、抓嫖逮了不少人。
「姓名?」
「員警叔叔,我這真的是第一次。」
「姓名、身份證號、家庭住址?」
「真的是第一次,求您就放我一馬吧!」
「你給我蹲好他,誰TM是你叔叔,你這學陳佩斯演小品呢!我問你姓名?」
「不是……我這……真是第一次,你說你們員警還能不讓人犯個錯嗎,怎麼就不能批評教育我一下,還非得要通知我家長,要罰多少錢你們說吧,員警抓嫖不就是為了訛點錢嗎?多大點事,少嚇唬我……你們不是員警嗎,想知道我姓名自己查去!」
「你老小子少給我來這套,我說你才幾歲,說話就這麼沖。你以為我們盯你是一天兩天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行為,這是就罰點錢能解決的事嗎?你給我蹲好了,家裡大人沒教過你怎麼和別人說話嗎,啊!」面對著滿臉不在乎的小嫖客,年輕的警官難忍一臉怒氣卻又無可奈何。要是一般的嫖客敢這麼和員警說話,拳頭、巴掌早就招呼到臉上,可看這小子一身名牌的衣著,還有說話的口氣就知道絕非善類,年輕的民警覺得還是小心為上。
連續幾天加班,沒能回家的劉瀟強忍著疲倦,她剛從二樓值班室下到一樓辦公大廳,就聽到民警張天樂正和一個蹲在牆邊的小嫖客這番唇槍舌劍。她從樓梯口幾步快走到兩人跟前,表情嚴肅的注視了那小子一會兒;面前這個一身名牌運動裝,年紀才只有十七八歲的嫌疑人一臉無賴的蹲在上,與其說蹲不如說快席坐在地上,他表情不屑的低頭嘀咕著什麼,還不時和周圍一起蹲著的嫖友們發出陣陣冷笑,全然一副無所謂。
她從張天樂手中要過藍色塑膠片的登記表仔細翻看了一下,腦子裡快速回想著昨天提審過的犯人和筆錄,片刻後語氣平靜的低頭說到:「李天易是吧,你名字是不是叫李天易。」
聽到員警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蹲在地上的小嫖客心裡還是起了些波動,他有些詫異的抬起頭看了劉瀟一眼但很快又心虛的底下了。
「你真以為自己不說我們就查不到了是吧!你硬氣,可和你一塊進來的你的那些狐朋狗友的嘴可沒你這麼嚴實。還就一次,真就這一次……虧還是個男人,敢做還不敢認嗎?據我們的調查單就這一個月你去過那家洗浴中心不下四次,我告訴李天易,這次掃黃打非行動是我們全市公安局統一佈置,抓捕前我們摸點、準備了3個月,對全市總共13家各類娛樂場所、按摩店都進行了排查,抓了不下50人,現在人多的拘留室都放不下,還能就冤枉你一個人嗎?你看看你周圍蹲著的這幾個,他們哪個敢說自己冤枉。難道你真想讓我們公安局直接找到你家,還是打電話聯繫你老師,讓他們來領你呀。」劉瀟繼續厲聲問道。
四年的刑警工作早已改變了劉瀟過往溫柔、靦腆的性格,她現在變得堅毅或者說有些執拗。太多的黑幕,太多的無奈,太多的不公,原本以為員警工作這份是何其的神聖與光榮,現在變得……
「我……我能不能打個電話,這……可以吧。」眼見無法繼續抵賴,李天易態度軟下不少,開口提出要求。
「先把身份證號碼和家庭住址說清楚,你再打電話,不說你就繼續蹲著。小張,他要是中午前還不交代,就別和他廢話了,你直接聯繫一中的辦公室讓校方來領人,沒人領就直接送拘留所。」劉瀟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李天易聽到這可真有些害怕了,員警怎麼連自己是哪個學校的都知道,蹲在地上的他慌張的又抬起頭看著劉瀟,那眼神裡除了怯意還夾雜著許多異樣。
幾個一直蹲在周圍的嫖客一陣面面相覷,想不到這位看起來漂亮、甚至還略有些嫵媚的女警說起話來居然如此咄咄逼人,心裡不由一陣唏噓,因為就在剛才這幾個嫖客還在心裡下流的盤算著:要是這種貨色能幹雞的話,花多少錢他們都要把她剝皮、吃幹、抹淨。可看到此情此景,再回頭想來,他們不由心頭一緊。真是員警狗皮身一披,任誰都得狂犬病,媽個逼,好好的一個美人痞子讓這身警服毀了。
「我叫李天易,家庭住址是……」眼見耍賴無望的李天易終於還是開了口,劉瀟心裡想:說到底一個毛孩子他能有多大本事。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雜碎其實是不分年齡的。
賣淫嫖娼在90年代的Z國北方漸漸興起(南方就更早,而且規模也更大),雖然遠沒有今天的明目張膽,還需遮遮掩掩,但也已形成一定氣候,隨之帶來的就是錯綜複雜的利益鏈條。
看到李天易交待了,劉瀟把登記簿還給張天樂,然後轉身徑直走向拘留室。她現在覺得多看一眼李天易都會心生厭惡,只要想起他那張還一臉青春痘的臉,立刻各種噁心的記憶瞬即充滿腦海。
作為當時局裡不多的女同志又是從事刑警,每年掃黃打非,下去抓嫖,都少不了劉瀟。雖說平日抓嫖應該是治安警的事,但在警力不足的吳市遇上掃黃打非或是專項嚴打時治安警和刑警就沒有那麼明顯的區分,於是劉瀟就不可避免的年年都要與她最不恥的那些賣淫小姐們打幾回交道,畢竟羈押、審問小姐時,女同志還是要比男同志方便些。
昨天夜裡突擊搜查李天易常光顧的那家洗浴中心時,幾位著便衣的男同事率先踹門沖進去,穿警服的劉瀟緊隨其後,結果就在她進門的瞬間,正好看到李天易抓著一名小姐的腦袋瘋狂做著深喉。
當突然聽到有人闖入,李天易慌亂中想將生殖器從小姐嘴裡拔出小,不知是緊張亦或是太過刺激、興奮,拔出陽具的一瞬間他居然忍不住噴射出來,顏射了他胯下那名才只有18、9歲的小姐整整一臉精液。
這種場面其實劉瀟已經見怪不怪了,幹了刑警這行,又抓了這麼多次嫖,這些「哼哼呀呀的事情」早就從以前的面紅耳赤變成習以為常;社會的冷漠、無情、陰暗,人性的墮落、無恥,這短短三年時間她已經看到太多太多。
每次抓嫖時,當她進到那些所謂的「炮房」,看到的場面也都大同小異,一對或者幾對男女滾著床單,偶爾還會是一對同性;但這次讓她小有些吃驚的不是李天易那張因興奮而完全變形的臉,也不是他胯下那名身高才剛一米六胸卻足有D罩的小姐,甚至不是那賣淫女被塗滿一臉的尿黃色精液,而是那個小姐的……該怎麼說,造型吧。
劉瀟他們進門時,那年輕的小姐雙眼被自己的絲襪蒙著,全裸著嬌軀,豐滿的雙乳被人用醫用膠皮管(就是醫生找血管用的那種)狠狠的紮實,足足捆了兩道;雙乳因充血的已變的殷紅發漲起來,乳房誇張的向前突出,似錦般光滑的乳肌上青色的血管因血流不暢而根根暴起,細長、堅挺的乳頭也因嚴重充血變成了棗紅狀,乳頭上還用魚線系著兩個小銅鈴鐺。
李天易當時正站在床上,小姐半蹲在地面,她將自己雙腿努力向外張成了八字,弧度十分的大,可以看出女性的身體很柔軟,應該是一個柔韌性比較出眾的女性。
小姐瘋狂搖著自己纖細的腰肢,全身像波浪翻滾般不斷的挺動著,房間裡不斷響徹著她胸前的那一對銅鈴清脆的作響聲,賣淫女因恥辱,痛苦和淫蕩墮落的快感正發出攝人心魄的叫春聲。不
知是太過忘情,還是叫聲太大,她起初居然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闖進來,直到同事抽掉蒙在她臉上已經被精液浸濕的絲襪。
好久以後劉瀟才搞清楚這種玩法的準確叫法——「性虐」,英文縮寫SM。當時那個年代SM這種行為在多數人眼中完全就是犯罪,那些變態的性愛花樣是很多人連想都不敢想的,更別說做了,這其中也包括但是思想還十分保守的劉瀟。在她看來這些通過虐待、殘害女性身體獲得快感的性愛行為根本就無法讓人理解,是讓人作嘔的無恥變態行為。
也許正因為印象深刻,一回到局裡,她首先就要求提審這名小姐,可沒想到這個才17、8歲的小丫頭嘴居然這麼硬,怎麼審也不承認賣淫行為。她只說和李天易是朋友,只是今天情緒有點高和他玩的有點瘋,反正做愛又不犯法。可當問到李天易真實姓名時,她卻說自己和李天易是第一次見面,屬於一夜情關係,所以不是很清楚名字。
「哼!」參加審問的三名民警都是一陣冷笑,真看不出小小年紀應付審訊的經驗可真不少,肯定不是第一次出入公安局了。
為了讓小姐早點招供,參與審訊的民警覺得應該對她上點手段了。一名民警用手銬將她的一隻手高高銬在門欄上,身材嬌小的她只能一隻手舉著,踮著雙腳尖站著,她雙腳還穿著高跟鞋,那滋味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參與審訊的幾名男警不僅全無同情之心,反而小聲評頭論足起小姐那豐腴的身段來,員警這行幹長了,大多數人的良心就開始變的麻木不仁,他們只想著怎樣才能從她們嘴裡挖出幾名嫖客,多罰點錢就好,那時不少民警是有「月規定罰款任務」的,就是每個月要出去罰款,完成一定金額交給局裡,如果完不成,就得按比例從自己工資裡扣,不過身為刑警的劉瀟到是還不用擔心這些。
吊了二十分鐘後,小姐就開始全身打顫,她有些撐不住了,嘴裡也開始一個勁的哼哼喊疼。
審訊室裡的劉瀟終於看不下去了,她要到鑰匙,還是給她鬆開了。手銬打開的瞬間,那小姐就像散掉的竹簽,一下子癱軟在劉瀟身上。
出身公安家庭又從事員警工作的劉瀟打心底是極度不屑這些靠賣肉為生的妓女,但同為女性的同情,還是讓她不恥同事的行為,雖然那個年代暴力執法非常普遍,但畢竟是對一個女人,如此做法,劉瀟還是覺得過分。
劉瀟出門給這名癱坐在地上的小姐倒了一杯水回來並攙她坐到椅子上勸她:「我同事脾氣不好,我現在把你放下來,你想清楚,不說出幾個嫖客,等會兒肯定還會被吊起來的。況且你和嫖客是做生意,又不是談朋友,你犯不著自己吃苦,替他們守秘密。」
然後劉瀟回頭看了看還在閒扯的同事,湊近小聲對小姐說:「要是再不說,我也沒辦法幫你了,小心明天早上就給你送拘留所。」那時的拘留所、監獄是個人都怕被送進去,至於有多黑暗,經過那個年代的人多少都能有些耳聞。
聽到這,那名小姐終於開了口,她交代了所有賣淫事實,從過程到價格一一不漏,這小姑娘今年才19歲,是南方人,來吳市才8個月,是被這家洗浴中心的老闆從南方的店裡挖過來的,這家店老闆去南方時曾找過服務,覺得好,而且花樣少見就和她留了聯繫方式,後來給她開了個好價錢,她就過來了。那時吳市能提供SM賣淫服務的幾乎沒有(別說那時,到今天北方地區也沒有多少賣淫場所能提供SM類賣淫服務),而她還算年輕漂亮,特別是胸大,所以這幾個月她生意是格外的好。
據她自己交待,幹這行才兩年,但從她被捕時那熟練的做愛動作,估計幹這行怎麼也得三四年了,再細一想,果真如此的話她入這行時還是個未成年人。一想到這,劉瀟就對那些所謂的「老闆」、雞頭和嫖客充滿了不恥。
那小姐說自己真的不認識李天易,但還是有些線索可以提供給警方;她知道這小子還是個高中生,應該是市一中的,因為有一次他來玩的時候,居然還穿著校服,衣服上就寫著「市一中」。她還說,別看李天易這小子毛還沒長齊,但卻是這裡的老客,而且和另外兩個老嫖稱兄道弟,三個貨臭味相投,經常一起搞多P,玩的花樣也變態,店裡好多姐妹都不敢陪他們,知道她能SM,覺得十分新鮮,三個人曾想出高價包夜搞她,但她就是不答應,於是三個決定一個一個上,今天三人雖沒一起來,但進房間前,還有另一個人還等在外面。
劉瀟聽到這,馬上帶著她到拘留室去辨認另一名嫖客,這個人叫牛滿江時年39歲,是吳市一名靠運輸發家的暴發戶。通過連夜突審,姓牛的交待了所有賣淫事實,也包括他那小兄弟李天易的相關資訊——李天易時年18歲,就讀于吳市一中,吳市市辦公室秘書長的獨子,小小年紀卻已劣跡斑斑,此前因打架也和員警打過幾次交道了。審訊完牛滿江已是淩晨,所以他們沒再提審李天易,可沒想到今天早晨李天易居然自己往槍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