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十分鍾後,黑色轎車在一家俱樂部前停了下來,門口幾個小弟一擁而上,接管了車子,而那個高大男人擁著桑伶絲走進俱樂部。
「這一帶可是個不夜城,男人的天堂!」司機嘿嘿笑說,然後在雷凜然殺人般的目光下,硬是閉嘴。
雷凜然丟下一張幹元鈔票,鐵青著臉色下車,大踏步來到俱樂部門口。
這裏他很久沒來了,廊檐下幾個正在玩撲克牌的保镖全是生面孔。
那些大漢見他來勢洶洶,不約而同的丟下牌,站了起來。
他渾身濕答答的,卻掩蓋不住天生王者般的尊貴氣勢,尤其他森冷的雙眼,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幾個大漢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最後肌肉最發達的那一個站出來,硬著頭皮開口,「先生,請問你是會員嗎?」
雷凜然一語不發,緊盯著那扇緊閉的水綠色大門,門上銀白色的英文字——MOONRIVER,閃亮亮的,像在跟他打招呼。
他不但是這裏的會員,還曾經是他們的VIP咧!
雷凜然,人們口中的天生贏家,俱樂部裏的超級玩家,黎夢薇口中的愛情劊子手……但那些似乎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覺得自己老了
,老得玩不動了,老得提不起也放不下,老得……竟然會對女人動了真心!
他時而捏緊拳頭,時而放松,反覆幾次之後,終于開口。
「剛剛進去的那對男女是誰?」
大漢們互望一眼,然後笑了起來,好像他問了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那個男的是我們這裏最厲害的保镖,空手道高手,專門負責保護藍色月亮的安全。」
藍色月亮?他的眉毛微微挑起。
「因爲她老是穿著一件藍色洋裝,所以大家都叫她藍色月亮,她是我們這裏的紅牌。」另一名大漢一臉神氣,仿佛能當藍色月亮的保镖是
莫大的榮耀。
紅牌?雷凜然的心狠狠抽痛。
「幾乎天天都有人捧著大把鈔票想要一睹藍色月亮的廬山真面目,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今天光是能見到她的背影,老兄,你太幸
運了,可以去買張樂透彩券。「
大漢們又互相望來望去,哄堂大笑。
「你們……」雷凜然的眼神冷冽淩厲,捏著拳頭,陰狠而緩慢的問:「笑夠了沒?」
像是被一把利刃刺穿身體,大漢們霎時僵住。
雷凜然拗了勘指關節,出其不意的揮拳猛打那幾名大漢。
「媽的!原來你不是來聽笑話,而是想來自尋死路!」其中一人牙齒被打落,忍不住啐了一口鮮血。
虧他們兄弟還興緻勃勃的跟他扯了半天。
雷凜然也啐了一口,「沒錯,我是活得不耐煩,但是拉幾個墊背的也不錯。」
說完,又是一陣狂揮猛打。
「弟兄們!上!」那些大漢也下再客氣,七手八腳的湧上去。
第二天,桑伶絲下課後照樣來到雷家,傭人阿娥卻說所有的人都到醫院去了。
「怎麽了?」她抓著阿娥,焦慮的問:「是貝貝還是奶奶?她們生病了嗎?」父親一病不起的恐怖記憶,再度襲上心頭。
「貝貝和奶奶都很好。」阿娥搖搖頭,「是雷先生受了傷,他昨晚不知道爲什麽跑出去,淋了一身濕,倒在水溝裏,被路人發現,叫救護
車送到醫院去了。「
「怎麽會這樣?」
阿娥抓了抓頭。「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醫院和警察局都是早上才打電話來通知。」
「哪一家醫院?」桑伶絲急出一身汗。
老天保佑,他千萬要沒事……
桑伶絲連門都忘了敲就沖進病房,來到床邊,一看到他,眼眶立刻泛紅。
他的左手臂打上石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裏滿足血絲,頭發淩亂,簡直慘不忍睹。
「怎麽回事?打架了?跟誰?爲什麽?」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他卻不答腔,看起來遙遠而冰冷,就好像她是個不相幹的陌生人。她呆住了。怎麽?他不認識她了嗎?
過了好久,總算有人出聲。
「不好意思,阿凜折騰了一晚,大概是太累了。」
聽見陌生女子的聲音,桑伶絲緩緩擡頭,那女人站在床的另一邊,手裏端了一碗還冒著煙的熱湯。
老天!竟是……黎夢薇!她什麽時候回國的?
桑伶絲這才發現除了黎夢薇,房裏還有雷依貝以及雷奶奶,她們全都看著她。
她感到有些狼狽不安,氣氛很奇怪,還有些緊繃。
老天!她做了什麽?她打擾了他們「一家人」嗎?
「對不起。」她低頭,對自己擅自闖入的魯莽行爲感到赧然。
雷凜然躺在床上,眼神陰沈的望著她。聽聽她道歉的語調多麽誠摯,她看起來多麽的楚楚動人,他甚至再度因爲她深深的震動了一下。她
果然特別「厲害」,連他都被蒙蔽。原來她玩弄男人的伎倆,就跟她挑地瓜的手法一樣熟練。
但是誰規定從山裏來的女孩就不能騙人?她純真的臉就是最高明的騙術!
他想起他們初次見面那天,她還指責他是「並吞別人公司,吃人不吐骨頭」的雷凜然總裁!他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她無謂無懼站立在他面
前的模樣,她的笑、她的淚、她纖細的身體曲線、她蹲在地上挖地瓜的身影、她的吻、她的甜蜜,還有她若有所思、憂心忡仲的臉龐……
她卻用她的純真,將他一步一步推進地獄!
是的,他已經在地獄裏了。
身體上的痛,怎麽敵得過心痛啊;:
老天!她爲什麽要這樣對他?
「你的確應該道歉。」他冷哼一聲,不過不是對他,而是對她自己,她糟蹋了上帝賦予她的一切美好,糟蹋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她毀
了自己,也毀了他!
他絕對不會原諒她,一定會讓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場是什麽!他會用同樣「刻骨銘心」的方法教她記住他!
病房內的氣壓突然降得很低,低到每個人好像都喘不過氣。
雷凜然死瞪著她,而她不知所措的望著雷依貝,雷奶奶看看他,又看看桑伶絲,露出茫然的表情,黎夢薇則偏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時,護士敲了幾下門,推著輪椅走進來。
「雷先生,做檢查了。」
「嗯。」他僵硬的點了下頭。
在護士的協助下,他勉強撐起身子,模樣有些狼狽。
桑伶絲再也顧不得他冷漠的臉色與言詞,連忙伸手想助他一臂之力,他卻揚手揮開了她。
「不要你管!」
她更加尴尬,隻好靜靜退開,保持沈默。
「沒關系,我來就好了。這種事情靠的是方法,而不是力氣。」護士露出友善的微笑,三兩下就把雷凜然安置在輪椅上。
桑伶絲不由自主的看著護士的動作,睑色更蒼白,不敢相信高大而生籠活虎的雷凜然竟然腿也受傷了。
他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也許是看到了她眼裏流露的真情,護士忽然開口,「他被人圍毆成這樣,沒有腦震蕩已經是萬幸了。」
圍毆?!桑伶絲猛吸一口氣,眼眶更紅了。
「你是家屬嗎?要陪雷先生去做檢查嗎?」護士望著她。
「不是。」不等她回答,雷凜然連忙否認。
桑伶絲畏縮了一下,對護士難堪的笑了笑。她很想去,但是沒有資格,而且……他也不要她!他漂亮的太太回來了,他已經不需要她。
「那雷太太要去嗎?」護士認出了黎夢薇。
黎夢薇還沒說話,雷奶奶便搶著開口,「還是我陪兒子去吧!」
說完,她看了桑伶絲一眼,然後跟護士和坐在輪椅上的雷凜然一起離開病房。
病房裏隻剩下黎夢薇、桑伶絲和雷依貝,氣氛比剛剛好一點,至少黎夢薇好像松了一口氣,看起來比較輕松,說話也比較大聲,不再小心
翼翼,她很快就掌控了現場。
「你就是貝貝的家庭教師桑老師吧?真抱歉,我都忘了跟你打招呼。」黎夢薇笑吟吟的來到她面前,一副女主人的態度朝桑伶絲伸出手。
「這陣子我們貝貝讓你費心了。」
「沒有,貝貝很乖。L桑伶絲握住她的手。第一名模的手果然又細又白,睑蛋細緻如白雪,身形高跳,是少見的九頭身美女,身上穿了一件
鵝黃色圓領公主裝,更加襯托出她典雅出衆的氣質。
在這樣的女人面前,她不得不自慚形穢,甚至心生嫉妒。她跟雷凜然明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突然對他說過的一切感到恍惚。怎麽可能
有人會爲了追她這隻醜小鴨,而跟這個天鵝般的女人離婚呢?
「我幾個月前去歐洲參加時尚進修前,貝貝還是個頑皮搗蛋的孩子,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她不但出落得像個小大人一樣,英文也說得頂呱
呱!你不知道,我和我先生都很感謝你呢!「黎夢薇笑說。
是嗎?桑伶絲的臉色更白了。
「之前我跟阿凜有些風風雨雨,不過到頭來,阿凜一受傷,第一個通知的人還不是我!唉,我跟他已經是老夫老妻,誰也離不開誰了。」
黎夢薇像是想要澄清什麽。
是啊!離婚又如何?離婚又複合的例子在現代社會也不算稀有,何況黎夢薇分明十分溫柔,跟他所說的悍妻根本判若兩人!
「真抱歉!」黎夢薇像是沒發現她的異樣,自顧自的往下說:「他昨天受了傷,所以心情不太好。」
不愧是第一名模,笑容絢麗,讓桑伶絲看得目眩神迷。
「這也不能怪他,不管是誰斷了手、斷了腳,心情都不會太好,對不對?而且我們阿凜一向很少生病,身體壯得像條牛呢!」
桑伶絲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想到他傷成那樣,她的心揪成一團。
「阿凜什麽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愛說話,明明痛得要命,也不會叫一聲,什麽都悶在心裏,不過他的心地很好,所以你不要把他說的
話放在心上。「黎夢薇一派輕松的說。
桑伶絲神情恍惚。他的確是個男子漢,但是在她面前,他會生氣、會鬥嘴,剛開始她也以爲他悶,後來發現他其實是個很直接、很熱情的
人,而且……他還會吃醋!不過,黎夢薇說得沒錯,她不應該把他放在心上。
他們誰都不該把誰放在心上,弄了半天,到頭來竟是誤會一場!她根本不該來醫院!
「雷太太,我了解。」桑伶絲微微一笑,笑容裏有一種了然的死心。
「你了解就好!我們貝貝有你這樣善解人意的家庭教師,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黎夢薇也笑說。
貝……喔!對了!桑伶絲低下頭,發現雷依貝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這小家夥有一雙好漂亮的眼睛,好像有什麽話想跟她說呢!
「看來今天沒辦法上課了。」桑伶絲彎下腰,揉揉她的頭,輕聲的說:「那麽,我們改天再見了。」
雷依貝注視著桑伶絲,輕啓小嘴,原本想說些什麽,卻在見到母親銳利的目光,選擇噤聲。
她不會忘記忤逆母親的下場有多慘,她怕死了母親高分貝的尖叫辱罵,以及狂砸東西的狠勁,她更伯母親再度抓花爸爸的臉,也怕她又拿
花瓶敲破桑老師的額頭,桑老師已經有一個「月亮」了,盡管爸爸說月亮很漂亮,奶奶卻說那叫破相,她不想害桑老師再次破相,所以一定要
忍耐……
黎夢薇不是演員,但她變臉的本事比起演員毫不遜色,前一刻明明瞪得雷依貝不敢出聲,馬上又裝出讓入神魂顛倒的笑容。
「還有一件事,我之前跟我先生商量過了,他受了傷,我又剛回國,家裏可說是一團亂,所以貝貝的家教課隻好暫停,改天我會把薪水彙
到你的戶頭。「
黎夢薇說話的方式還真迂回,簡單的說,就是桑伶絲被解雇了。
依據契約,雷凜然是不能解雇她的。
桑伶絲知道自己有權據理力爭,不過他們一家已經團圓,她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知道了。」她僵硬的笑了笑,「雷太太,請替我向雷先生和雷奶奶說一聲,謝謝他們這陣子的照顧,我度過了一段非常難忘的時光。」
雷家的每一個人,她會永遠記在心裏。
「再見了。」桑伶絲轉身,擡頭挺胸的走出病房。
半晌,雷依貝突然撲到門邊,瘋了似的拍打著門闆,不斷的哭喊著:「桑老師……桑老師……」
她不要媽媽,她要桑老師,桑老師不會嫌她的手髒,即使她跌倒沾了汙泥,桑老師還是會緊緊牽著她的手,桑老師的聲音好溫柔,會說好
多好聽的故事,還會唱好多好聽的歌曲,有桑老師在,她可以一口氣吃兩碗飯,桑老師會幫她洗澡、會哄她睡覺,在桑老師身邊,她覺得自己
快樂得像條魚……
她多希望桑老師不隻是桑老師,可以當她的媽媽,那麽她就下會再那麽害怕、那麽恐懼、那麽無肋了……
夢薇媽媽爲什麽要回來?她已經在圖畫紙上把她塗掉了,她爲什麽還要回來?
結束雷家的家教工作後,桑伶絲並沒有因此而閑下來。
她依然很忙,忙著賺錢,忙著還錢,這一直是她人生最重要的兩件事。不過,她沒去再找家教工作,她想這輩于再也沒有什麽可教別人的
了,所以完全不考慮就接受了紗紗舅舅的提議,延長在MOONRIVER的工作時間。以前是從晚上十點到淩晨兩點,現在則是晚上七點到午夜十二
點。
紗紗舅舅很大方,紗紗剛帶她來這裏的時候,一個月薪水十萬元,離開雷家後,紗紗舅舅又主動再加十萬元,真巧,兩個十萬元,她的生
命跟十萬元還真是有緣,以前雷凜然也給她這麽多。但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值這麽多,也跟紗紗舅舅說過,因爲就像紗紗說的,她的工作其實
很輕松,隻是端端酒,繞一繞,甚至不用像其他女孩一樣穿得花枝招展,當然她也不穿短裙,隻穿雷奶奶送給她的那件藍色洋裝,那是她唯一
一件漂亮的衣服。
有時候她會對紗紗舅舅感到愧疚,她沒做什麽,競領這麽多薪水,他卻說她值得,硬把錢塞給她,還說她值得更多。
「總之,我那笨外甥女紗紗這回可真是替我挖到一個寶!」
他告訴她,自從店裏多了她,生意愈發興隆,即使她堅持三不原則,不陪笑、不摸手、不出場,但是隻要她繞幾圈,也能紅透半邊天,賺
進源源不絕的鈔票。
好景不常,俱樂部的生意每下愈況,從賓客滿門變成門可羅雀,紗紗舅舅隱約覺得有蹊跷,不查則已,一查魂都飛了一半,原來前陣子門
口那幾個笨蛋保镖竟然揍了不該揍的人。
「老大,我們原本當他是兄弟,誰曉得他會突然出手打人!」
「對啊,我們是正當防衛!」
「住口!」紗紗舅舅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當上這群白癡的老大,在太歲頭上動土,還敢狡辯,殊不知那個太歲有本事讓他
這個老大都去暍西北風。
如今太歲口氣強硬,要他在關門大吉與交出藍色月亮之間做個選擇!
在這行闖蕩二十年,誰不賣他幾分人情引頭一次被人威脅,感覺超級不爽!但是識時務者爲俊傑,他隻敢聽,連個屁都不敢放,就怕對方
隨便動動小指頭,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紗紗舅舅不知道該怎麽對桑伶絲開口,想來想去,最後還是選擇誠實爲上策。
他定進休息室,挑明了說:「有人開價兩千萬,我們五五分帳,MOONRIVER和你,各拿一千萬,你覺得怎麽樣?」
簡直是屁!連他都覺得很糟!虧他還跟紗紗保證過一定會罩她同學,結果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不是有句成語叫「紅顔禍水」?還有一句什麽?對了,「沖冠一怒爲紅顔」。太歲擺明了是爲她而來,他能怎麽辦?
好半晌,桑伶絲才明了他的意思,低頭不說話。
「我知道你有你的三不堅持,但是老實說,這種機會也不是人人遇得上。有人在這裏從小姐做到老姐,一輩子也攬不到一千萬!這個行業
是很現實的。「紗紗舅舅忍不住歎口氣,他不是想說服她,隻是分析事實給她聽。
說完,他走向門口,不一會兒,又轉回頭。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回家之前告訴我你的決定就行了。」他沒提保镖闖禍的事,也沒說如果她拒絕這樁交易,他就得關門大吉。
至少,這點承擔他還有。
桑伶絲沒等他走出去,就開口回答了。
「不用想了。」
紗紗舅舅頓住腳步,回頭,錯愕的看著她從鏡子中倒映出來的臉。
「我答應。」她又說。
這女孩就是這種個性,絲毫不拖泥帶水,要就要,不要就拒絕到底。
「我們五五分帳,各一幹萬。」她轉頭望著他,淡淡的笑了。
沒有什麽好堅持的,誰都一樣,不是嗎?隻要能還清債務,把母親從山裏接下來,不管對方是什麽牛鬼蛇神,她都認了!
她不想從小姐做到老姐,因爲等她變成老姐的那一天,母親可能隻剩下一堆白骨了。
而且也沒誰值得她堅持什麽,多麽可笑的三不堅持,她曾經爲了雷凜然而做的可笑堅持,但誰要那些堅持?
「賺到我那份一千萬元,我就要離開這裏。」桑伶絲說。
「那當然。」紗紗舅舅早就看出她下會在MOONRIVER待很久!而且也沒人會讓她在這裏待下來。
「謝謝你。」她最後對他說。
他愣住。他把她賣了,她還謝謝他?!他該怎麽回答?不客氣嗎?該死,他該賞自己一巴掌才對!他竟然淪落到必須賣掉女孩才能保住
MOONRIVER,簡直愧對紗紗!
桑伶絲又對他笑了笑,然後緩緩伸出手,摸了摸眉心中間那道淺白色的疤痕。
像她這樣的醜八怪,竟然還能賣兩千萬?!
這世界也算是無奇不有了吧?
正文第十章
今晚是藍色月亮的「千萬處女秀」,也是她在MOONRIVER「告別作。」
一推開VIP室,她就怔住了。有個男人斜倚在床上,右手肘支著身體,從被單下那強健的線條來推斷,他應該是渾身赤裸的。
那赤裸而輕佻的男人是雷凜然!他就是紗紗舅舅口中知名不具的神秘人物。他左手臂的石膏已經清除,斷裂的手骨痊愈了。許久不見,他
英俊得更像個魔鬼!
她的心髒狂跳。
他斜睨著她,目光中毫不掩飾對她的不屑,口氣輕蔑的問:「你就是藍色月亮?」
桑伶絲重重一震。原來他並沒有認出她!隨後猛然想起,是的,她什麽都不是了,她是藍色月亮,化了濃妝的俱樂部小姐,別說是他,連
她都不認識自己了。
這樣也好,他是萍水相逢的尋歡客,而她是爲錢出賣靈肉的賣春女,他們原本就沒有必要相遇、相識,更遑論相戀。
相戀?她暗暗啐了自己一聲,他隻是她的頭號與最後一號「恩客」!
「過來。」他命令道。
她略顯僵硬的走過去,他等不及似的大手一撈,將她擄到床上,反身壓制住她,雙手用力掐住她的肩頭,而她並不反抗,認命的閉上雙眼
,準備承受一切。但是過了許久,他卻沒有動靜。
她睜開眼,對上他那雙黝黑的眸子,明顯感覺到他陽剛的欲望貼著她,他的身體緊繃得像拉滿的弓,但他似乎並不急著解放欲望,反而一
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他的眼睛像黑洞,會把人吞進去,讓她永世不得超生,她的一顆心慢慢揪緊……
「怎麽了?」她做得不夠好?不夠挑逗?
「沒什麽。」他盯著她,臉色和眼神一樣陰暗,聲音冷如刀鋒。「隻是想把你好好看個夠。」
她心虛的別開眼,拒絕和他的視線交接,然後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開口。
「快點,人家等不及了。」
雷凜然挑起眉,眼底燃燒熊熊火焰,臉上的肌肉緊繃,看起來像是怒氣沖天。
怎麽?她又錯了?那樣不知羞的話,不但沒讓他欲火焚身,卻換來他更加銳利的審視。
「我好看嗎?」她壓抑內心的波濤洶湧,故意對他抛媚眼,勉強自己擺出嬌媚的姿態。
「浪得虛名的庸脂俗粉!」他撇撇嘴,伸手刮了刮她臉上的濃妝,嫌惡地說:「見鬼的藍色月亮……簡直糟蹋了鈔票!」
桑伶絲躺在床上,假裝自己已經死去,任由他用各種無情的話語批判她。她告訴自己,他輕視她也好,鄙視她也沒關系,反正這是最後一
次,隻要忍過這一次,她的人生就海闊天空了。
但是她把他想得太簡單了,她忘了他原本就不是個尋常人物。
「我要求換貨!」他突然宣告。
她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但是旋即恢複鎮定,故作老練的戳戳他裸露的胸肌肉,咯咯假笑道:「這裏是俱樂部,不是藥妝店,買貴既
不能退差價,也沒有退貨和換貨這種事!「
「我要換貨!」他下理會她的冷笑話,態度強硬的重申。
「我說……」
「住嘴!」
他猛地跳了起來,把她拽到床下,瘋了似的拖進浴室。
她驚跳起來,死命掙紮,卻怎麽也無法掙脫他的鉗制。
把她拉到蓮蓬頭下,他打開水龍頭,水注噴灑在她身上。
「我要換貨!」雷凜然咬著牙說。
「不要!」她拚命推拒,心裏掠過一絲恐懼。
他眼底有一抹接近瘋狂的神色,一手抓著她,一手抄起香皂,不容分說的往她睑上奮力塗抹。
她更害怕、更膽怯了,又哭又喊:「讓我走!讓我走!」
「門都沒有!」他丟下香皂,抓超蓮蓬頭,對著她的臉噴灑。
淚水與溫水同時沖刷著她的臉龐,她雙手掩面,卻留不住臉上的五顔六色,水流沖走藍色月亮的保護色,露出額頭上一道淡淡的疤痕……
她感到赤裸而虛弱,惶惶然擡趄眼,淚霧模糊中,她看見他森冷淩厲的眼神定定的瞪著她,然後他像見鬼一樣放開她的手。
她無肋的倒在浴缸一角,聽見他一個字一個字冰冰冷冷的說——
「我要換貨!從藍色月亮換成桑伶絲!我親愛的家庭教師!」
好一個藏在暗夜裏的藍色月亮!好一個天大的秘密!他終于扯破她的假面具。
她如同挨了一刀,這一生她從來不曾這樣狼狽、恐懼、羞慚又痛苦,他早就看穿了她,卻殘忍的和她兜著圈子。
「爲什麽?」她喃喃詢問,怎麽也想不透,「你有黎夢薇了,爲什麽還要來這裏?」
他的太陽穴暴跳,眉頭緊皺,眼神閃爍,搞不懂她幹嘛扯上黎夢薇!她聽不懂人話嗎?他對她掏心掏肺說過那麽多,怎麽她還在扯那些有
的沒有的?
黎夢薇生下貝貝以後,他就沒碰過她,他們早就離婚了,僅有在醫院裏見過一次,誰知道她突然從國外跑回來幹嘛,他看到她隻會病情加
重,而眼前這個女人到底在鬼扯什麽?不過……
他陰陰的笑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她愛扯淡,他奉陪到底。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語無倫次。
「幹什麽?」他冷笑一聲,「幹我們那天沒幹完的好事!」刷一聲,撕破了她身上的藍色洋裝。
她被徹底的擊垮了。
他果然夠狠,真是個劊子手,把她從頭劈到腳,也把她的自尊切得粉碎。
她頹然的倒臥浴缸,任由他像頭野獸撕爛她的衣裳……
她唯一一件美麗的洋裝……雷奶奶送給她的洋裝……但是她不配,那是屬于黎夢薇的,而他也是黎夢薇的,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
…至于她呢?
隻是路邊一株不起眼的小野花,任人隨手摘下,再隨手丟棄。
他攔腰抱起她,再扔到床上。
她縮在床的一角,渾身赤裸,水珠沿著發梢落在頸項上,滑到小巧飽滿的乳尖,然後落到她雙腿之間那片幽暗裏。
他望著她,眼中布滿血絲,跳躍著危險的火焰。
「那天我們進行到哪裏?」他緩緩爬到她身上,壓下臉,鼻尖對上她的,殘忍的問。
她喘口氣,難堪的發抖。
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著他,另一隻手則捏住她的乳房,惡意的擰弄著上面豔色的敏感。
「這裏?」
他的唇移到她的耳邊,逗弄著她,輕柔卻不改殘佞的開口。
「還是這裏?」
大掌從圓滾挺立的乳尖下滑,一路探進她的雙腿之間。
她反射動作的夾緊雙腿,但是他輕易的用膝蓋分開,大手毫不客氣的長驅直入,狂蕩的壓迫著她女性的核心。
喔!不……她死命咬著嘴唇,雙腿顫抖。
她的柔弱與無助,卻催動了他更進一步的攻勢,他甚至將手指戳進密穴。
她渾身一緊,驚駭的望著他。
他緩緩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淫邪的低語:「就是這裏……那天我們就是玩到這裏,對吧?」
「求求你……」她忍不住哀求,「求求你,別再說了……可不可以別再說了……」
他不再說了,那些情啊愛啊承諾啊,他對她說過太多了,他這輩子沒對女人說的全對她說過了,但是她把他當什麽?
「是了,不管我說什麽,你都聽不懂,不是嗎?」他將長指戳得更深,探到她的最深處。
她驚喘一聲,明知道他隻是想羞辱她、玩弄她,卻依然輕易弄熱了她的身子,她的乳尖難堪的挺立,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幾乎不能思考…
…
「你根本不想聽我說話,隻想要這個,對吧?」
他猛吸一口氣,抽出指頭,看著她面泛潮紅,一咬牙,再次長驅直入,感受到她深處細嫩的肉膜吞吐著他,激蕩著他,激得他渾身發汗,
幾乎克制不了勃發的欲望。
「你還沒嘗過我的手段呢!沒有一個女人不愛我的手段,嘗過的人都離不開我呢!」他放肆的邪笑。
她禁不住他索命似的瘋狂進出,忽然逸出呻吟。
「很好,至少你還記得我喜歡聽你叫。」
他抽出指頭,分開她的雙膝,將他的陽剛抵住她的入口,她已經潮濕而柔軟,做好吸納他的準備。
她驚恐而羞慚的咬住嘴唇。
他猛地挺身,一舉沖進她的密穴。
「啊……」她抓緊床單,強烈的疼痛令她尖叫出聲。
她眉頭緊蹙、牙齒緊咬下唇,看起來楚楚可憐,又該死的誘人,即使像他這樣身經百戰的男人都會受不了。他知道她疼,恨不得能代替她
承受痛苦,但是他們之間總是要過這一關。
他拭去她臉上的汗水,雙手扶住她的臀,再度挺腰沖撞她的緊窒,闖進她的深處。
「忍耐一下……」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細瘦的身體在他劇烈的撼動下,上下搖晃,雪白小巧的乳房晃出誘人的乳浪。在他狂烈的抽撤下,她竟然覺得快樂,他搖得她魂飛魄散
,她的世界隻剩下這個男人,一種無以名狀的快感淩駕了她。
「叫我!」他霸道的命令。
「雷凜然!」她喘息的大叫,雙手在他的背脊抓出幾道淡淡的血痕。她隻記得這個名宇,他男性的陽剛牽動了她體內最敏感的神經,雙腿
緊緊纏繞他的腰部,弓起身子,冀求著陌生的解脫。
他咧嘴笑了,奮力挺腰,沖破封鎖,直達陣地,將欲望噴進她體內,迸出驚人的烈焰,火光一片片,散成無數的小星星,一點一點墜落在
她柔軟的沃土……
夜裏,雷凜然醒來好幾次,每一次都瘋狂的占有她。
她黑著眼圈,一次又一次的承受他無度的需索。
他要過了她,竟又更渴望她!
最後一次醒來,他望著她像隻貓兒蜷在他身邊的睡顔,終于不忍心搖醒她。他輕輕拂開她額頭上的發絲,望著那道淡淡的疤痕發呆,那是
他在她身上留下的記號,老媽說得沒錯,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因他破了相,注定他得負責。
他百分之一百願意對她負責,但是她似乎不領情,甚至不太關心他的死活!他受了重傷,她不但對他不聞不問,甚王連家教課也不來上了
……他卻依然渴望著她!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他背棄了一大堆女人,最後卻被她踩得死死的。
長歎一聲,他擁著熟睡的她,睜眼望著窗外的天色漸漸由黑翻白,然後太陽露睑了。
她動了動,擡起眼眸,與他對望。
她的神情看起來極度憂傷,仿彿一點也不高興在他身邊醒來,讓他驚恐極了。她又想逃跑?總是這樣,他追得愈緊,她逃得愈遠,硬生生
的把他排拒在外……她差點就成功了,他差點又被她唬弄。
想到這裏,雷凜然竟又沈不住氣,忍不住用力將她擁進懷裏。
「別動!」他的下巴抵住她的頭頂,嗄啞的說:「除非你想再來一次!」
他很想,但是怕她承受不起,他昨夜太激動、太忘情,忘了那是她的初夜!她是他一個人的……
他輕輕撫著她光裸的背脊,忍不住問了一聲,「你還好嗎?」
熱淚瞬間沖進她的眼眶。他隨便一句話就害她變成愛哭鬼。
「還……痛嗎?」他的喉結滾動幾下。
她搖頭。
還好,他沒弄傷她。他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拉她坐起來,他靠在床頭,而她靠在他胸前,他環抱她的腰,握住她的手,低頭在她耳邊低語,「等一下我們一起回去。」
她轉頭看他,呆住了。
「怎麽了?」雷凜然發現她的手好涼,焦慮的問:「難道你不想跟我回去?」
「可是……我下海了……」桑伶絲垂下頭。
「見鬼了!我就是你唯一下過的那個『海』!」他暴躁的大喊。都這個節骨眼了,她還不肯跟他說實話!
去她的下海、去她的二十個男朋友……
「我已經派人把你家祖宗八代都翻過好幾遍,家庭、學校、朋友……該知道的我全知道了!」他跳起來,愈說愈激動,「我是第一個讓你
見識到什麽叫作男人的人。「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可是……」那他也知道那些債務了!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的話。她必須跟他回去,這就是他來這裏的唯一理由!
她不顧他的死活也好,無故曠職也罷,他全都可以不跟她計較。
她像毒,他戒不掉她,也不打算戒掉。
然後雷凜然跳下床,拿起西裝外套,從口袋裏翻出一張支票,扔到她身上。
「隻不過是錢而已,就這麽簡單,你要錢,而我剛好多的是!」
「可是……」桑伶絲任由支票飄落地面,臉色發紫。「我不能白拿你的錢!」
她不能要他的錢,而且他的妻子黎夢薇回來了,那她算什麽呢?她不敢再想,也不敢再問。
說來說去,她就是不願意跟他回去,情願跑到山上種地瓜,跑到俱樂部兼差,她什麽都願意做,就是不願意跟他開口提那千萬債務的壓力!他對她掏心挖肺,她卻對他那麽見外!
「很好,你有骨氣,你了不起!」雷凜然的手指頭發抖,他氣瘋了,瘋到咬牙切齒、口無遮攔,「你放心,你並沒有白拿我的錢,你還讓
我多玩了好幾回,我算是連本帶利撈回來了。「
她活像挨了一巴掌,整個人愣住。
他一甩頭,殘忍而冰冷的說:「如果你以爲自己可以留下來,讓別人玩我雷凜然玩過的女人,那就大錯特錯!」
桑伶絲終于還清銀行的債務,租了一間二十坪的房子,把母親接來一起生活。
期末考過後,暑假來了,桑伶絲和桑母也興起做個小生意的念頭,一則爲了生活,二來桑母有事可以做,原本想開冰店,但是她們太外行
,想來想去賣烤地瓜最保險,因爲那是她們最熟悉的食物。
不過台北的店租不便宜,尤其是學校附近的地點更搶手,結果紗紗舅舅知道了,立刻表明願意出錢投資。
「你不怕天氣太熱,熱呼呼的地瓜賣不出去?」桑伶絲問他。
「你開店,一定穩賺不賠!」紗紗舅舅對她有信心。
「爲什麽?」
他抓抓頭,「總之,我不會看錯人。」
「你確定?」
「百分之百確定!」
開玩笑!他是靠女人吃飯的,她替他賺了不少錢,包括那一千萬!一天一千萬,簡直大快人心。
投資她,就是投資他自己,絕對錯下了。
烤地瓜店開幕了!
她們沒做宣傳,但是一開張就有死忠的支持者。
有個漂亮女孩天天都來,一買就是兩大袋,價值兩千元。
「想不到台北女孩這麽愛吃地瓜!」桑母一臉驚愕。因爲常吃,她都吃伯了。
「大概現在流行健康食品吧!」桑伶絲沒想到她們誤打誤撞,竟殺出一條路。
她家的烤地瓜好吃到會上瘾,連蘇麗晶都聞風而來。
「看看,這是誰啊?仙女不去織布,竟然跑來賣烤番薯!」她還是老樣子,一張嘴巴不饒人。
桑伶絲沒回嘴,丟了個剛出爐的大番薯給她。
「你想燙死人啊引」蘇麗晶將大番薯丟來丟去。
「趁熱最好吃。」桑伶絲淡淡的笑說。
「我又沒有說要跟你買!」蘇麗晶撇嘴,「隻是看看不行喔?」
「不用買,請你。」
這還差不多!蘇麗晶不客氣的剝開,咬了一口,大驚小怪的嚷道:「怎麽你家的地瓜好像……」她觑了桑伶絲一眼。這女人好像真的也沒
跩到哪裏去嘛!她吞下口中的地瓜,「特別甜啊!」
桑伶絲愣住,忽然想到另一個人也曾說過類似的句子。你家的白開水好像特別甜……
「是不是加了蜜?」蘇麗晶又說。
桑伶絲回過神來,「你的嘴才像加了蜜呢!那麽會說話。」
兩個女孩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不約而同的大笑。
比起來,蘇麗晶更氣季紗紗,桑伶絲好歹長得不錯,但是季紗紗憑什麽把到張子豪啊?!
蘇麗晶用力又咬一口,「季紗紗才真是有異性沒人性!」她寫情書被退,季紗紗卻跟退她情書的人在一起,教她情何以堪喔!
「他們兩個在交往?」桑伶絲發出疑問。難怪他們兩個最近老是一前一後來這裏,原來他們是這裏約會!
她又想到那個人、陽明山、那個夜MOONRIVER……
蘇麗晶看著她傷感的臉色,還以爲她非常介意張子豪移情別戀。
「喂,你還好吧?」都怪自己說話不經大腦,忘記張子豪以前追過她。
「喔!」桑伶絲搖搖頭,勉強擠出笑容。「我很好。」
「天氣熱,什麽怪事都可能發生!」蘇麗品嘴巴壞歸壞,不過心地善良,安慰著桑伶絲,「季紗紗和張子豪都是昏了頭的傻瓜!」
誰陷在情網中還是聰明伶俐的?她也曾是傻瓜,另一個更傻,傻到爲了她,就算傾家蕩産也不在乎!
他雖是傻瓜,卻是個精力充沛的男人,他的手、他的吻、他漂亮的身體、深情的低語……
「桑伶絲,你怎麽又傻啦?」蘇麗晶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我情願自己傻了。」
「你『怪病』又犯啦!」她才剛覺得她比較正常了。
「你不覺得……」桑伶絲頓了頓,幽幽的問:「傻子比較快樂嗎?」
她多想一輩子當快樂的傻子。
情願自己沒收下那張支票!
雷凜然也很忙,還是那家冷血投顧公司的總裁,仍是員工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天生贏家,員工本來就對他敬畏有加,不過現在他們看到他
,更是嚇得屁滾尿流,退避三舍。
隻是WINNER的總機小姐比較倒楣,得時時刻刻坐在位子上接電話,隻要一看到雷凜然走進公司,臉色立刻發青。
「午……午安,總裁。」簡單幾個宇說得結結巴巴,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她,因爲他實在是讓人捉摸不定,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今天他依舊一手拎著公事包,另一手拎著兩大袋的東西。
「陳小姐……」
「什……什麽事?」向來冷硬派的雷總裁,沒罵人、沒生氣、沒皺眉頭,一副迷人風采,但是她更加坐立難安,也更害怕了。
「這個……」他把兩個袋子放在櫃台上,「你拿去請大家吃。」
「總裁……」她欲言又止。
「怎麽?」雷凜然狐疑的看著她。什麽事那麽難說出口?
「我是說……」陳小姐咽了下口水。「總裁沒發現最近辦公室的氣氛怪怪的嗎?」
「哪裏怪?」公司的股票拚命漲,大家都有分紅,他覺得公司員工的士氣正高昂哩!
「下是怪啦!」她自覺措辭不當,「應該說是『味道』不太好。」
「什麽味道?」
「就是那個……」糟糕,她有點想要「那個」了。
「什麽?」雷凜然皺眉。總機小姐便秘嗎?
「那個……」她忍不住了,突然發出「噗」一聲。
他看著她,她整張臉都紅了。
老天!就是這個味道!
雷總裁怎麽會沒發現辦公室裏響屁連天?!大夥都快要受下了了,搞不清楚他是吃錯藥還是忘記吃藥,總之,地瓜再好吃,也不能「強迫」員工每天吃啊!
烤地瓜店的生意扶搖直上,除了「兩千小姐」天天都來捧場之外,店裏又多了許多忠實顧客。
有一天,「兩千小姐」因爲來得比較晚,烤地瓜已經賣得所剩無幾,湊不到兩千元。
「真抱歉!」桑母搓著手,老實的說:「我們還以爲你今天不會來,所以烤地瓜都快賣光了。」
「沒關系,有多少包多少!」「兩千小姐」不改豪氣的說。
「小姐,你買這麽多地瓜,一定很重,下次打電話來,我們可以替你送過去。」桑伶絲雙手忙碌著,還不忘爲顧客著想。。
「沒關系,反正有人載我。」
「男朋友喔!」桑母笑說。
「是老闆。」「兩千小姐」眼神閃爍。
桑母會心一笑,「慢慢來,總有一天,老闆也能變老公。」
什麽跟什麽?桑伶絲和「兩千小姐」同時呆住,然後相視一笑。
「兩千小姐」將兩千元遞給桑伶絲,提著兩袋地瓜潇灑的離開。
桑伶絲握著鈔票,覺得怪怪的。
對了,她忘了找人家錢了!連忙抓起零錢,拔腿追了出去。
「小姐……小姐……」她一邊跑一邊叫。
但是「兩千小姐」已經轉彎,隱沒在巷口。
桑伶絲追至巷口,看見她坐進一輛車裏,還關上門。
「小姐!」她大叫一聲,旋即奔上前去。
這回,「兩千小姐」聽見了,搖下車窗。
「小姐,你今天買的烤地瓜不足兩千元,忘了找錢了。」桑伶絲把錢遞給她。
「對喔!」她伸手拍了下額頭,接過零錢,放進皮包裏,「其實你不用跑這一趟,明天再給我也行,反正我天天都會去買烤地瓜。」
「不行!我們做的雖是小本生意,但是銀貨兩訖是非常重要的。」桑伶絲堅決約說。
「兩千小姐」眨了眨眼,歎口氣。「你果然……很與衆下同。」
「哪有!大部分的人都直接說我怪。」桑伶絲紅了臉。
「你不怪,你很可愛。」說著,「兩千小姐」又歎口氣。
桑伶絲看著她,隱約覺得有點不太對。但是哪裏不對……
「兩千小姐」的口氣不對、神色不對、眼神不對,看起來沒那麽豪氣、沒那麽潇灑……
「我想……我不得不認輸。」「兩幹小姐」說。
那是什麽意思?她被「兩千小姐」弄得神經緊張了。她看看她,再看看車子,這輛車……還真有點眼熟……不隻如此,坐在她旁邊駕駛座
上的那個人影也滿眼熟的……
突然,她不能呼吸,動彈不得。
不對的是她自己!她一直自我欺騙,故意視而不見。
她早就看到他了,卻不願意承認,「兩千小姐」的老闆跟她的前老闆……是同一個人哩!
接下來,桑伶絲有點搞不太清楚狀況,「兩千小姐」突然打開車門,撂下「老總,我去搭計程車。」的話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
等她回神,已經坐進車裏,雷凜然坐在駕駛座上,車子在快車道上奔馳。
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聞著濃濃的烤地瓜香,桑伶絲不知所措,隻好保持沈默。
許久,雷凜然開口了。
「你不問我?」他握著方向盤,看她一眼。
「問什麽?」她依舊看著窗外。
「問她是誰。」
「她是誰?」
「我的秘書。跟在我身邊快十年了。」
「跟?」好奇怪的字眼。
「我們上過床。」他不打自招。
他們也上過床,不是嗎?那又怎樣?她不語,仍望著窗外。
過了一會兒,雷凜然又說:「你不問我?」
「問什麽?」她藉由後照鏡,看著後座的兩大袋番薯。
「你想知道什麽?」他咬咬牙。
番薯已經不冒煙了,她的心卻是熱的。
「紗紗舅舅借我還債的錢是你的?」她問。
他緊握方向盤,不吭聲。紗紗舅舅什麽時候變成大喇叭了?他明明再三要脅他別說!
「投資開烤地瓜店的錢也是你的?」她又問。
他猛踩油門,拚命超車。他要扭斷那個王八蛋的脖子,竟然連這都對她招了!
「你投資烤地瓜店,然後掏錢動員一堆人來買?」她再問。
「我隻動員秘書一人,你別冤枉人!」他狼狽地解釋,不好意思說他天天請員工吃烤地瓜,吃得大夥響屁連天,怨聲載道。
「我隻猜錯了這一點?」她終于抓到他的小辮子。
「呃……」他愕然。
想不到借錢和投資都是她猜的,不是紗紗舅舅說的?該死!現在可好,誰來幫忙扭斷他這個大喇叭的脖子?
算了,她都已經猜中了,他也沒什麽好瞞她的。
雷凜然把車子停在路邊,盯著她。
「既然你這麽會猜,要不要順便猜猜置物箱裏面裝的是什麽?」
「什麽置物箱?」
「就在你前面這個。」他指著她的座位前方。
「你以爲我有透視眼啊?」
「想一想,搞不好你一猜就中。」
她歪著頭,凝神思考,眨眨眼,眼前閃過幾道光束,好強、好刺眼,她的眼神閃爍。
「你想到什麽了?」雷凜然趕緊發問。
「沒有。」她看到了那個東西,但緊抿著嘴角,說不出來。
雷凜然深吸一口氣,打開置物箱。
裏面有兩個盒子,一個大,一個小,小的裏面裝著一個馬克杯,大的裏面有一件洋裝。一個是他害她打破的,一個是被他撕破的……
「這是要賠給你的。」他把東西堆在她的腿上。
他買下這兩樣東西好久了,卻遲遲不敢交給她,深怕一不小心又嚇胞了她。
他總是留不住她,總是誤會她……
要不是後來貝貝「大義滅親」,說出那天在病房裏發生的事,他到現在還誤以爲她不管他的死活,根本沒想到是黎夢薇背地裏胡言亂語,
還將她解雇。
接著他又像神經病一樣跑到MOONRIVER大鬧,做了很多過分的事,說了很多過分的話……他把事情搞砸了,甚至沒臉見她。
隻好拿出一大筆幫忙費加遮口費,拜托紗紗舅舅出面,藉由他的名義替她還了上千萬的債務,還投資烤地瓜店。
他知道她不是見錢眼開的女人,她一點也不希罕他的錢,她情願去借貸、去賣身……就是不願意跟他開口。
但是除了錢,他還有什麽可以付出的?心嗎?
他早就沒有心,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偷走了。
桑伶絲望著堆在腿上的那兩件禮物。
她伸手摸了摸洋裝,跟雷奶奶送給她的那件一樣輕柔,款式一樣,色澤一樣……唯一不一樣的是,它不曾屬于黎夢薇,是他買來送給她的
,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
然後她再摸了摸馬克杯,質地粗粗的,但是很好用,她曾經擁有的那個用了好多年,直到破掉。她一直想再買一個同樣的馬克杯,但不確
定是何時何地在哪個小攤子買的,他竟然替她找來了。
她有過的、失去過的,他一一替她找回來了。
那是怎樣的深情和執著?她低頭凝視著衣服和馬克杯,淚水逐漸模糊視線。
「怎麽了?」他盯著她的表情,緊張起來,「你不喜歡?」
「不是……不是……」她閉上眼睛,又有奇怪的光束在眼前閃爍。
「那是爲什麽?」他問。
「不是這個……」她強調。
「什麽?」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不是這個!」她睜眼蹙眉,一臉執拗。
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但她看起來不快樂。他還是失去她了?她不要他的禮物、他的錢、他的支票……唉!
「你想去哪裏?我送你。」雷凜然終于明白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的心情,卻無力留住最珍貴的這一瓢。
「銀行。」她說。
「哪一家?」全台灣有數百家銀行呢!
「雷家。」
「哪一個雷家?」全台灣姓雷的人肯定也不少。
「雷凜然家。」
他忽然喘不過氣。
「快點,我趕著兌現支票!」她嚷道。
支票……那張支票!雷凜然渾身顫抖,還以爲她永遠不會明白,結果她竟然懂了。
她明白,那天看到那張空白支票的時候,她其實什麽都明白了!是她太傻、太驕傲,一直在斤斤計較。計較什麽呢?十萬元薪水?聘書上
寫的三百萬違約金?額頭傷疤的賠償費?一千萬的債務?開店的投資?
她斤斤計較著不願用他的錢,但是在最後關頭拉她一把的永遠是他,他從沒跟她計較過什麽!
他表面強勢,私底下卻處處讓著她、讓著雷奶奶、讓著貝貝,爲什麽?
她心裏早有答案,卻因爲驕傲,一直鑽牛角尖、相信黎夢微的片面之詞,差點鑄下大錯……驕傲了這麽久,才弄懂他說的那句「爲了你,
就算傾家蕩産,我也不在乎!「的真正意義。
他不可能欺騙她,也不可能丟下她!她開了一家店,安靜的守在裏面,她想他總會來的,等他來的時候,她不會再客氣,也不會再驕傲!
她含淚凝望著他,他也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眸閃著澄透的亮光。那張空白支票,他還以爲她永遠不會來兌現呢!
「你打算換多少?」他問她。
「你有多少?」她有些蠻橫的反問。
「你想獅子大開口?」他挑眉。
「我以爲你一直在等我這樣做。」她說。
他大笑。
是的!他一直在等她這樣做,等她卸下驕傲,等她把所有的重擔移到他的肩膀上,等她真正把他當成她的男人……
老天,他開心得想唱歌,唱那首「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就像他第一次看見她時心裏哼著的那首歌。
他得到她了,現在的、以後的,更多更多的日子、還要生更多更多的孩子……雷凜然低頭吻她,然後從置物箱裏拿出一樣東西,抓起她的
手,套進她的指頭。「怎麽可能?!」她揚手驚呼,「就是這個光!」
就是這個光,絢爛奪目的光芒,她看到了。
原來置物箱裏除了洋裝、馬克杯之外,角落還靜靜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鑽戒。有人說,把鑽戒送給女人,就等于把一顆心送給她。
如果是一張空白支票又怎麽說?雷凜然會說:那就把一生交給她吧!這張沒有填寫額度的愛情支票,他打算用一生一世去兌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