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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鴨子的自白

日期:2022-10-21 作者:佚名

沖涼房裏彌漫著蒸汽。

我喜歡沖涼(在老家我們叫「洗澡」),而且,一沖就是一個多鐘頭。

我喜歡微燙的清水流過我的全身——沖去我身上的酒氣、香水味,還有一切的汙垢,包括我靈魂裏的骯髒……

只有這時候,我才覺得我的身體是乾淨的,我的靈魂是清白的,就象唐古喇山上流出的涓涓細流,那麼的純潔……

世界其實很大,而我的世界卻已經被擠壓得只剩下這個四壁掛滿春宮圖、地上到處是用過的安全套的浴室。還好,畢竟我還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畢竟我還有一個可以肆意哭泣的空間……

這個習慣已經養成有一年多了,自從我隱藏起自己的真名實姓,加入這一行,行內人都叫我阿亮,而在社會上,我們有一個統一的名字——鴨子。

洗完澡的時間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候:我可以不用上妝,不用抹香水,不用往頭上塗啫喱膏;我甚至可以全裸著站在我窗前欣賞窗外的明媚陽光,而這樣的機會對我來說已經不多了……

當2000年的鐘聲敲響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雖然那時候我的懷裏還抱著一個陌生的女孩;雖然那之前我還對她說我愛你。

那豈是新年的鐘聲,於我來說,那是我的喪種,是我追尋死神的腳步聲……我已經厭倦了這燈紅酒綠的虛假的歡樂場,雖然其間的人們看起來都很快樂——其實,大家都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而真的東西就只剩下錢了。

昨天,我的客人和我做完愛後給了我三皮(三千塊),然後很厭倦地叫我滾。類似的事情已經太多了。那些賤貨性欲都很強,在你沒有滿足她們之前,會對你「發嚎」,象母狗一樣;會把你捧為白馬王子;而一旦她們得到滿足後,只會扔給你一把鈔票,然後很欣賞地看著你從地上一張一張地把它們拾起來。

每次我都覺得我拾起來的是我已在飄散而聚不攏的靈魂……

可是,昨天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的「一張一張地把它們拾起來」,我只是往地上的錢啐了一口唾沫,漫不經心地告訴她:「請尊重人!」然後離開,將她的嘲笑聲甩在背後……

我知道她為什麼笑——一個鴨子是沒有權利要求尊嚴的。

要尊嚴幹嘛還來做這一行……

所以,我感覺我的生命可能就要走到了盡頭,因為,一個「鴨子」居然開始要起「尊嚴」來了。

一個「鴨子」在感覺到羞辱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死亡了……人生裏總是充滿了不可預料的契機,就如大街上的十字路口,拐錯一個彎,你的整個軌跡就面目全非了。

那是一年多以前,大學畢業後,我懷著一顆躊躇滿志的心投入了與我的想像截然不同的世界。先是在老家——一個中等城市的一家銀行裏幹了兩個月,雖然才短短的兩個月,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幾十年後的樣子,所以,我毅然地辭職去了南方的特區。走時,我是那麼的自信,告訴我的父母:「我會闖出自己的事業的!」

到了特區,一方面被光怪陸離的世界熏得頭昏眼花,一方面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生活——找工作,多如牛毛的高學歷的畢業生沒人要,求職象打仗,一場人事關係的仗。沒有關係,人家看你的眼神和看見街頭要飯的沒兩樣;靠朋友,開始幾天還笑容可掬,後來就叫我洗手別洗那麼長的時間——水是要錢的。

那時候的我,有一顆敏感而桀驁不馴的心;我也理解朋友生存的壓力,畢竟誰都不容易!

我離開了朋友後,先是在巴登街的低等旅館裏躺了一個星期。我的鄰居都是一些「雞婆」,每天晚上半夜一兩點還聽見男歡女愛的浪聲淫語,然後就是討價還價的爭吵;再後來就是晝夜顛倒的雞婆們打麻將的洗牌聲,贏錢後的鬼叫和輸錢以後的謾罵……

成天在我住的旅館裏竄進竄出的,還有販賣黃色書刊和玫瑰的小孩子,他們最大的也才十歲左右。要不說繁榮娼盛呢,其中的小女孩絕對是娼妓大軍的未來生力軍——從小沒有受過教育,整天接觸男歡女愛、肉欲橫流,長大後不做雞,靠什麼生活?

一星期後,發覺口袋裏的錢已經所剩無幾,而旅館的老闆也開始白眼相待,於是開始走街串巷找工作。當時正是特區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只要在街上頂著太陽走上十分鐘,你絕對會昏倒;柏油馬路已經開始融化,走在上面,我覺得自己快被太陽蒸發掉了。

開始,我還揣著大學本科的畢業證書和學位證。可是很快我就發現,這兩樣東西和廢紙沒有什麼區別——如果你有關系,沒有它們也照樣有工作;如果沒有關係,誰都會對它們的真實性產生懷疑,進而挖苦諷刺你幾句——在深圳,好象從一個人出生到死亡的所有證件都可以買得到……

這一兩年,由於中央的政策傾斜和亞洲金融風暴,深圳象一個失了寵的「二奶」,經濟一直就不景氣。台資工廠虐待工人,我是不會去的;貿易公司多如牛毛,但都是揭不開鍋的主;銀行的門就象天堂一樣可望而不可及;除此而外就只剩下第三產業了。而第三產業中,最賺錢的就是夜總會。

以我一米八五的個子和健壯的身體,我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叫「華爾街」的夜總會的保安工作。和我競爭的還有幾個大漢,但幸運的是我的學歷遠遠高出了要求——高中。而這次,拍板的那個經理根本就沒有對我學歷的真實性表示懷疑。

我的工作就是每晚十點到淩晨兩點不斷地在場內巡視,發現客人有衝突和有人鬧事就去制止;有時也幫著老闆教訓他「看不順眼」的人;另外還附帶著幫小姐們擺脫糾纏不休而又不肯在小姐身上多花錢的客人。

每天,巡視在烏煙瘴氣、滿是汙言穢語的夜總會裏,看著有錢的主肆意地玩弄小姐們,灌酒灌煙,逼著吃搖頭丸;而我就象看家的狗腿子,為了生活而出賣著自己的勞力卻看著別人為了發洩自己過剩的精力而生活著。我想我頹廢了!我甚至怕在人群中遇到我的朋友和同學,真的怕……

漸漸的,和一些小姐混得熟了,聽到了許多離奇的故事;也知道了鴨這種行業的林林總總……

「你他媽的真傻!」一個好心小姐教訓我。

「你的身材長相哪里比那幫坐在吧臺前的小鴨們差,幹嘛這麼累,一天只掙二三十塊!還不夠我打的。」

「何況,還可以經常下火……」

在大學裏,我們這幫性饑渴的男生就很崇拜「鴨」的生活——既有錢賺又有女人可以下火。可是當時大家都是笑談,沒有人會當真——我們都是大學生,有大把前途的!

此一時,彼一時——我的心開始活動了……

而真正讓我下定決心義無反顧投入這一行的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我並非在寫小說,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和小說一樣。

人生其實就是一部小說,自己讀不懂就讓人帶著讀,後來讀懂了,什麼都完了。

就在我讀不懂我的人生的時候,她出現了……

她叫虹,內陸某大城市人。四年前,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就直接嫁給了一個新加坡的富商。五十多歲的富商老公可能由於太不愛惜身體,沒有兩年就一命嗚呼,甩下嬌妻和一個億人民幣。從此,特區的柏油馬路上就多了一輛紅色的寶馬跑車;許多高級酒吧夜總會多了一位買醉的少婦;鴨子們又多了一個生意上的目標。

而她卻看中了我,那時我還沒有入行,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保安。

1998年9月9日,我一直記得那個日子。那天我休息。除了華爾街我沒有別的去處。我穿上的緊身的黑T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還特意在自己的小平頭上抹了啫喱膏,洗得乾乾淨淨地去了夜總會。青春的騷動讓我幻想著今晚有些不平常的邂逅……

在華爾街裏,我的新形象在小姐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在開檔前,幾乎所有的小姐都圍在我的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我調著情,開著下流的黃色笑話,放得開的小姐還直接和我跳起了貼身舞。這一切既在我的預料之中,又出乎我的預料。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我沈醉於其中,幻想著我也是一個有錢的公子哥;我的錢夾裏有大把的鈔票;我的寶馬就停在下面的停車場裏;生活對我來說,就是花天酒地,吃喝玩樂……

就在我樂不思蜀的時候,一個招待遞給我一張小紙片,上面寫著一行娟繡的英文:

「Ifyoucanreadthis,justcometoFlorida,beerandwinearewaitingforyou……

Hong」

Florida是華爾街裏一個比較大的包房的名字。一般消費得起的都是些大老闆。我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興奮。根據馬斯洛的觀點,人在滿足了基本的生存需要後會要求更高層次的心理需求,從愛的權利到被尊重,最後到自我實現。以我現在的狀況,有人能邀請我喝酒,我已經快被突如其來的厚愛所擊暈了。

在小姐們的羨慕眼光所交織成的網中,我走向了Florida。

記得一個作家說過:人生裏,一步跨出,既成天涯;縱能無歌,但能無悔。單就那次的邂逅來說,我並不後悔……

給我開門的是另一個招待。寬大的Florida裏面坐著一個美麗得神聖不可侵犯的女人,短短而個性的黑髮,一雙多情的杏眼,精細小巧的鼻子,塗著紫紅色唇膏的性感嘴唇,再襯上白玉般無暇的皮膚……她的美,是一種聖潔的美,絕對有別於外面的那些小姐。我一陣旋暈,mygod!我是否在做夢?

多年的教育和不少的經歷已經讓我學會了怎樣掩飾自己的內心。

「您找我嗎,小姐?」我還是鎮靜地問道。

「呵,你來了,坐過來!」她說話時露出了一排皓齒。

我順從地坐在了離她半米處的沙發上。我想我的表情還是出賣了我局促不安的內心。

「呵,哪個誰,幫我拿個果盤來,要大的。」她吩咐站在一旁的招待,一如女神般的。聽口音,應該是南方人。

我本能地瞄了一眼她的身體,估計她有一米七左右,身材相當的好。

「Howlonghaveyoubeenthiscity?」她幽雅地吐出了一句問話,仍然一如一個女神。

「我來深圳剛幾個月。」我還是抑制不住我內心的緊張和惶恐。

「你居然懂英語?」說著,她的頭轉向了我,一雙杏眼中滿是疑惑和驚訝。

我想,古人說的「明眸善睞」應該就是她這個樣子吧?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小姐,我是大學畢業的。」我認真地回答道。

我敢說,十個男人,有九個會愛上她驚訝的神情——修得相當得體的眉毛一彎,嘴裏的舌頭敏捷地從她的皓齒下滑過,然後又微笑著恢復了她特有的尊嚴,就象一陣微風拂過平靜的湖水,帶起一絲的漣旖,然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是嘛?」她那醉人的驚訝神情又一次讓我一陣旋暈。我的心跳更加快速了。

「好,太好了!我很久沒有和有智商的男人談過話了。」她顯得有些開心,但卻是淡淡的。

「你說你是大學畢業生?」她還是不解地問我,「是不是騙我的啊?」

說完這句話,她的態度一下子變的和藹可親起來,不象剛才那樣的神聖不可侵犯。

我定了一下神,等心跳稍微平靜後回答了她的話。

「我有什麼必要騙你?我又不認識你……再說,有沒有受過教育,一開口就知道的!」

她笑了,一如春風中的桃花,又象黑夜裏的精靈。我看得有些癡了。

看到我的癡像,她竟偏過頭來,和我面對面的對視起來,好象在研究什麼……

我很快就意識到了我的窘態,連忙將眼光移開。

「你真是一個很帥的男孩!」她的研究終於有了答案。

「你也是一個美麗的女孩!」我心裏一直在掂量,是該說「女人」,還是「女孩」。但我還是用了「女孩」。

她聽到「女孩」,哼了一聲,「女孩!?我比你可要大。」

「那又什麼關係,你真的很年輕呵!」我說的可是真心話。

桃花又盛開了——我的心花也開了……

人與人的相識就這樣簡單。

那天夜裏,她和我一直坐到淩晨兩點。酒喝了許多,煙也抽了許多,話也聊了許多。我們的話題一直就局限於大學的生活和趣事。關於她的身世,我一無所知。

以後,她每隔一兩天就要來華爾街一次,依然是Florida,而聊天的對象總是我。

小姐們一直在拿這事調侃我,都說我傍了一個富婆;而那群小鴨子們對我的怨氣越來越大。

我的虛榮心讓我對此不置可否——其實,就是得意洋洋或得意忘形!

從小姐們的口中,我漸漸知道了有關她的一些身世。有時候甚至幻想她能做我的姐姐,而至於男女之間的另一種關係,我做夢都沒有想過。

從那以後,每一天上班,我都是興致勃勃的,每一天都期望著她的到來……人都是虛榮的,何況我是一個涉世未深的漂亮男人,而且是一個沒有錢但有雄心的男人。

自從hong同我認識的那天起,她不只一次地出現在我的夢中;《天龍八部》裏虛竹有夢姑,而我有hong。我甚至幻想著有一天hong真正成為我的夢姑。

我手淫的次數也明顯得增多了。

然而,很快這一切都實現了,但結果卻改變了我的整個一生……

在我們認識後的第三個月的一個晚上,hong帶著一幫的朋友來到了「華爾街」,同樣是Florida,同樣也叫了我。

雖然我還是在上班,但老闆知道因為我,hong來的次數明顯地多了,所以也就沒什麼意見——相反還極力地鼓勵我去「好好玩」。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還帶著淫褻的笑。

同事們,尤其是小姐們常拿我開玩笑,說我傍了一個富婆,而且是一個美麗的富婆——我很有福氣。

但其他的保安卻有些不平衡——「她一次給你多少啊?小心腎虧!」然後是一陣譏笑。我從心眼裏就瞧不起他們,對此一笑了之——因為我知道,讓他們討些嘴上優勢可以讓我少很多的麻煩——那群小鴨們才是對我恨之入骨,就象雞婆們看到比自己有魅力的競爭對手一樣。我甚至聽聞,他們要找人閹了我——我到沒有一點怕的意思。為什麼?我也不知道。

換了衣服,我走進了Florida。裏面有三男兩女,都是衣著光鮮的有錢人,至少表面上看著象,何況hong的朋友,除了我,不可能沒有錢!

陌生的新朋友對我挺友善的,看得出他們都是社會閱歷豐富的人,對誰都笑嘻嘻的——「犯不著得罪你呀?」

交談中瞭解到,其中一個相貌堂堂的男人是一家銀行的支行行長。姓王,三十出頭,還是一個鑽石王老五;另外一個男的,姓石,在外企做高級雇員;第三個男的是一家裝修公司的老闆。至於另一個女的,看著象一個「二奶」,但也很漂亮。

那天,hong仿佛興致很高,喝了不少的酒。她一會唱卡拉OK,一會和人劃拳,很開心的樣子。看著她開心,我也受到了感染,同樣也唱歌喝酒。甚至我還在很自然的情況下,摟著hong跳了一支舞。我的心花已經怒放……

我甚至覺得世界就是這個美妙的房間,我願意這一切永遠持續下去,沒有終結……

看到裏的朋友,不管你有沒有過我的想法,希望你聽我一句:一切只是一個幻覺,生活是實際的,殘酷的,非夢想的……而葬送你一生的東西就是你的虛榮。她就象一個魔鬼,吸幹了你的一切雄心和壯志,讓你真正的一無所有,甚至沒有爬起來的勇氣,讓後無情地把你踢開,讓你如行屍走肉一般地漸漸腐爛和消失……

就像我,我原先以為生活就是大把地花錢,光鮮的衣服,美麗的伴侶——其實這一切都是你的幻覺——在其背後,有一個吸取你精神的惡魔。

「我每月給你兩萬,給你一輛賓士600,能在我需要的時候陪陪我嗎?」我的女神悠悠地吐出了一句不可思議的話,但不是對我,對那個姓王的支行行長。

搖搖頭,姓王的還在繼續搖頭。

「不用你只有我一個女人,我不限制你的行動。」

「嗯,我知道,但不行。」他還是笑了笑。

「為什麼?」hong有些奇怪地問,她那特有的驚訝表情有出現在我的眼裏,我又有些心醉了。

「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喝酒唱歌可以,但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我真的是感覺世界是無奇不有的,「能不能考慮一下我?」我真想問她,但馬上另一個聲音告訴我:「算了吧!你?一個小保安——癩蛤蟆!」

「哈哈……哈哈…」我的女神在笑,笑意中令人感到些奇怪的東西。接著,她吐了一地的酒還有胃裏的東西。

「你醉了,別喝了。」她的女伴好心地勸她,一面替她擦著還殘留著胃酸的嘴。

「少管我!我沒醉!」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粗俗地對人說話。

王行長和姓石的男的沒坐多久就被人CALL了出去,留下了我和裝修店老闆和她的女伴。

而這時,我的女神已經醉倒在沙發上,沈沈地睡去。

房間裏一時安靜了下來,我有些尷尬,不知該走還是留。心裏面,我是希望那兩個人也趕快走掉,留我來陪我的女神——就算看著她的睡姿,我也滿足了。

接下來的事態發展竟然如我所願,就叫「無巧不成書」。一會兒,裝修佬的手機響了,聽他嗯嗯幾聲後說:「我馬上就會來啦,放心,馬上!」

「老婆查崗,我得走了,你們看好她啊!」丟下這句話後,他一溜煙跑了。

「真悶,靚仔,我們去跳舞吧?」那個女的突然對我提了一個建議。

「但是hong怎麼辦?」我根本就不想去。

「哎呀,她睡著了,難道我們在這裏守著她呀?」她有些不耐煩地說。

「萬一她醒了怎麼辦?」我還是沒有興趣,我真的寧願陪她。

「費事和你說,那好,你陪她一起悶吧,我去跳舞了!」說著,她打開門,迎進外面的喧囂的音樂和人聲嘈雜,然後關上門去了外面的大舞池。

房間裏,如我所願,就剩我們兩個,我好開心;在吵轟轟的這樣一個地方,我竟然和我的女神安靜的在一起——雖然她醉得不醒人事。

直到這一刻,我才敢仔細地看她那張美麗得讓人心驚肉跳的臉,我想不出在現實中居然還有如此的美女,而我,一個不知道明天的麵包在哪里的小保安居然認識她;這一刻,她還睡在我的旁邊。當時,我是想心中的神仙虔誠地說了聲:「謝謝你的厚愛!阿門!」

就這樣沈迷在癡迷中,一個鐘頭過去了,她的女伴還沒有回來。」希望她不會來了!」我心裏在想上天祈禱。

「啊,……」我的女神呻吟了幾聲,張開了她那迷人的雙眼。

「咿,其他人呢?」

「他們走了,剩下那個女的和我,她去跳舞了。」我如實回答道。

她雙手摸摸臉,看看表,「你一直陪著我呀?」

「沒事,我又沒事!」我連忙掩飾我的真實用意。

她看著我,笑了,一如滿山盛開的桃花——而我,看得有些癡了。

「噢,我有些餓了,我們去吃夜宵吧?啊,那個誰,買單!」不等我回答,她叫了買單。

「那你的朋友呢?」說完,我就後悔,「幹嗎問這個,最好她忘了。」我心裏想。

「唉,不用管她,她沒事!我們走。」

於是,我在小鴨們編織的嫉妒眼光中陪著hong走出了華爾街。

「你會不會開車呀?」她有些面帶疲倦地問我。

「可以!」在老家工作後,我花了些時間考到了車牌,駕照就一直放在我的皮夾裏。

於是,我生平第一次用鑰匙打開了紅色寶馬的門,坐進了駕駛室,用有些顫抖的手開動了曾在夢中出現過的紅色寶馬。

豈知,紅色寶馬帶著我駛向的,是一條沒有歸途的惡夢……你知道駕寶馬的感覺嗎?

我當時只想到一句廣告詞——「駕乘寶馬,感受生活!」

在大學裏,每個男生都有自己的夢想——千差萬別、各種各樣的夢想;但在所有的夢想裏面,寶馬和美女卻是不謀而合的。駕著寶馬,載著美人,追著風,伴著音樂,啊!一切是多麼的完美……

可是,這一切是那麼突然地闖入我的生活;什麼叫「意亂情迷」,什麼叫「神魂顛倒」,什麼叫「頭暈目眩」……一切的一切都有了最貼切的解釋。

我甚至將坐在我身邊的虹看作我的小蜜,而我,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年輕老伴。

啊!窗外的風是那麼的溫柔,風中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甜味;今夜的月又是那麼的多情,我真的想「犯罪」……

「你去過『銀湖』嗎?」虹輕聲問我,象對著她的情人。

「去過,剛來時朋友帶我去看過。」我努力誠實地回答。

「那好,我們吃完宵夜去銀湖!」她又一次地向我下了一道命令,一道對我來說不可違抗的命令。

「現在已經十二點啦?」我真想將自己的舌頭吞下去。

「怕了,那你別去,我一個人去!」她還是那麼地霸道。

接下來,我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音響裏伍佰的「浪人情歌」。這是一首很有震撼力的歌,我現在還這樣認為。但當時的心情正好將其憂傷的意味化解得無影無蹤;現在的我是不敢聽這首歌的,因為我會止不住地掉淚……

草草地吃了些湯粉,我們又上路了。

她一直是昏昏沈沈的樣子,話也極少;我不敢主動搭茬,因為我怕她突然對我說:「你回去吧,我不想去了!」

我一直覺得,在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種叫「氣」的東西。這種東西會影響到他(她)身邊的人的感覺——就象虹,她有一種特殊的「氣」,給我一種特殊的感覺,讓我心甘情願地聽從她的吩咐,沒有選擇地,也叫「一物降一物」罷!

進了銀湖,一片漆黑,整個銀湖洋溢著卷鳥的低鳴和懶懶的蛙叫;靜悄悄的的小路上,偶爾還有一兩只青蛙條過,除此以外,一切都在睡夢中。

在湖邊,她叫我停下,然後自己下車坐在了湖邊,默默地,幽幽地。我甚至開始懷疑她是一個幽靈。

我很尷尬,不知道該是上去陪她坐,還是該坐在車裏等。

「阿亮,麻煩你打開後箱,拿些啤酒來!」

我照做,原來寶馬的後箱裏有兩箱喜力。

「你才吐了,少喝點。」我好意地勸她。

「亮(我心裏咯噔一下,什麼?她叫我『亮』,不由一陣心花怒放),你說,我現在的生活有意思嗎?」

不等我回答,她接著說:「有一句話叫做『窮的只剩下錢了』就是在說我!」

接下來,我看到了這輩子最美麗的哭——幽幽的月光下,清風吹拂著她的秀發,在她那同樣幽幽的眼中流出了兩行清淚。這使我突然間想到「寒蟬淒切,對長亭晚」兩句話,原來那個詞人就是看到了同樣的哭,才有如此佳句的!

「其實,怎樣生活是你自己選的!」我覺得應該坦白。

「唉,你還小……,很多事情你還不明白……」她又喝了一大口喜力。

現在想起來,年輕的少年都是最反感別人說他們「小」的;當時的我也是這樣——因為我想不出什麼東西我不懂——年少輕狂!

等到你發覺自己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你已經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了代價……

「也許我是不明白你的事,但我知道,你很有錢;也有層次。生活無憂不好嗎?」

「哈……哈……」她笑得很苦,我寧願說是泣。

「人就是這樣,沒有錢的時候想錢;有錢了倒想窮的時候——什麼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看結果值不值得!」我也開了一聽喜力。

她突然轉過頭來,就在我在仰頭喝酒時,盯著我,像是想發現些什麼。我不好意思和她對視,只好繼續喝酒,掩飾自己的尷尬。

「亮,你是處男嗎?」

我喝進胃的酒突然翻湧出來,嗆了我一臉。

「沒這麼誇張吧?看把你嚇得!」說著露出一副很驚訝的表情,還帶著笑意,並遞給我一張面巾紙。

很奇怪,剛才還是那麼憂鬱的一個女人,現在突然換了張臉,之前一切的憂鬱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沒有……,我好像不是吧?」我只有以俏皮來掩飾剛才的失態。

「和你做愛,應該感覺不錯吧?」我的頭嗡一聲響,差點沒暈倒——怎麼現在的女人都這麼直接呀!

但很快,我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些奇怪的東西,我一笑,說:「深圳的女人真的是坦率。」

「那好,跟我回去吧?」她的嘴角帶著誘人的微笑,眼睛向我一眨。

「我送你回去。」我淡淡地答道。我還是覺得太突然,十多年來受的教育突然間顯示出了作用。我還覺得有些不爽,但到底是為了什麼,也說不清楚。

我們的車疾馳出銀湖的大門,向著北環開去。這次,開車的是她。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都靜靜地聽著伍佰的歌。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

讓時間悄悄的飛逝抹去我倆的回憶

對於你的名字從今不會再提起

不再讓悲傷將我心佔據

讓它隨風去讓它無痕跡

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通通都拋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會再是你

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我會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淚水

還會裝做一切都無所謂

將你和我的愛情全部敲碎

再將它通通趕出我受傷的心扉

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不願再承受我把你忘記

你會看見得把你忘記

我想到了一個忘記溫柔的你的方法

我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不會再提起你

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

……

她的家在世界花園。

從停車場走出來後,我對她一笑說:「你到家了,我回去了。」

「什麼?」她好像不懂我在說些什麼;不過驚訝的神情轉瞬消失。我分明看到了她的眼中一種奇怪的東西一閃而過,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那……我請你上去喝杯果汁,怕我吃了你呀!」桃花又一次盛開。

於是,我跟著她上了樓。

她的家很大,裝修得很奢華,應該是我看到的最富貴的裝修。客廳裏擺放著很長的大皮沙發,很寬的玻璃茶幾,正對著沙發的是一臺超薄大螢幕電視和一堆金色的音響設備,在電視和音響的後面是用真石頭拼成的電視牆,天花板掛著水晶吊燈,……我開始有些自慚形穢,低頭看了看自己拖鞋裏露出的破襪子。

「你坐著,我給你倒杯果汁去!」說著還打開了音響——又是伍佰的歌。

自從進了她的家,一種自卑的情緒就縈繞在我的心頭;我突然想起,想起自己是一個小保安,想起我是一個在社會底層掙紮的男人,想起我兜裏可憐的二十塊錢,想起在我走後,她會用抹布用力的擦我坐過的地方……

——我能做她的朋友嗎?

她端來果汁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要走了,明天還要上班。」然後站起來,準備換鞋。

「怎麼不坐了?」她有些詫異。

「你真的不想留下?」她看著我,那是一種誘惑的眼光。

「不了。」我心裏還在想著「小寶安」和自尊還有她擦沙發的樣子……

等我站在門邊喝完了那杯果汁,她遞給我一張鈔票,「打的回去罷。」

我沒有接,雖然我知道皮夾裏的二十塊錢不夠回市區。「不用,我有錢。」

她也沒有堅持,開門送我,臨關門時告訴我:「到家後給我打個電話,號碼:×××××××。」然後一笑,眼裏又閃過一絲奇怪的東西,久久印在我的心上,抹也抹不去……

下樓時,我有一種回去的衝動——到深圳以後,還沒有一個人告訴過我「到家後給我打個電話」。聽到這句話,我的心一熱。但我的自卑心理還是將我的念頭打消。

在會去的路上,我的眼睛一直盯著計價表,當快跳到二十塊的時候,我下了車。

一個人走在午夜兩點的深南路,眼中映著閃耀的霓虹燈,耳邊一直響著她的最後一句話:到家後給我打個電話。

漸漸地,我發覺眼裏的事物都有了一圈光環……

我想,我是從那一刻開始愛上她的……也許造物主捉弄人,在你愛上一個人,並且為她朝思暮想、寢食不安的時候,她卻消失得了無蹤跡……

相思多了真的會成災!

多少個不眠的夜晚,我一次次細細體會她那晚的音容笑貌,一顰一顏;又有多少個迷迷糊糊睡去的夜晚,她出現在我的夢中,告訴我她的心事……

我就像一個初戀的少男,每天準時上班,不知疲倦地在場內巡視,為的只是一個目的——尋找她的倩影芳蹤。

每天上班對於我來說就是一次希望,一次見到她的希望……

就這樣,一天、兩天,一周、兩周,一月、兩月過去了,依然沒有她的蹤影。

我有時甚至懷疑,她根本就是一個幻覺;那這樣的話,她的無影無蹤就是一件天底下最自然的事情;而我的癡情就是天底下最荒謬的行動。

常常問自己,愛她哪里?怎麼也找不到答案——愛是一種感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愛是一種情緒,一種心裏面空虛但又實在地情緒;愛是一種衝動,一種想幹什麼又不知道該幹什麼的衝動。反正,愛很神秘——就像她一樣的神秘!

我開始留長我的頭髮,我想,一天見不到她就不剪,直到見到為止……

終於,在第三個月的頭上,她來了;竟然是專門來找我!

那天,一個同事從門口下麵跑上來,一拍我的肩,「亮,你還記得那個虹嗎?」

「怎麼?」我漠然回答,我想又是一次膚淺的惡作劇。

「她現在在下面的車裏,叫你下去!」

「滾你媽的蛋!」我笑著推了他一把。

「真的!不去算了……」

看著他一副認真的樣子,我的心突然一沈,然後幾步跑下了樓梯。

朝思暮想的她竟然婷婷玉立在她的車旁,盈盈地綻放著桃花。

「你怎麼好久都沒有來了?」壓抑不住心裏的興奮,我朝她走去。

「別說那麼多了,我有事找你,現在就走!」她還是微笑著說。

「那好,我去換衣服,馬上就來「說著我轉身跑向了員工衣帽間,也許是太過激動,我竟然打不開裝衣服的櫃子,顫抖的手在忙亂中被鑰匙劃了一個大口;顧不得這些,我飛起一腳,踹開櫃門,換好衣服,不顧一切地奔出了華爾街——以一種大無畏精神奔向了我的宿命……

什麼叫「相忘於江湖」——我假都沒有請就私自離崗——也許明天我被炒魷魚。

我確實是相忘於江湖了,因為從那晚以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紅色寶馬在寬闊的深南路上賓士,我的心也像風一般的輕盈;車上依然放著伍佰的歌,而這次,我根本感覺不到一絲的哀傷——相反,覺得是一種發洩——三個月來朝思暮想,一朝相見的那種發洩。

心花怒放間,我也扯著嗓子跟著唱了起來……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

讓時間悄悄的飛逝抹去我倆的回憶

對於你的名字從今不會再提起

不再讓悲傷將我心佔據

讓它隨風去讓它無痕跡

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通通都拋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會再是你

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我會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淚水

還會裝做一切都無所謂

將你和我的愛情全部敲碎

再將它通通趕出我受傷的心扉

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不願再承受我把你忘記

你會看見得把你忘記

我想到了一個忘記溫柔的你的方法

我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不會再提起你

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

……

風吹拂著我長長的頭髮,它們此刻也歡快地在風中飛舞著,一如我的心。

「啊,你的頭髮長長了喔?!」她一邊說著,一邊把右手從方向盤上移到我的頭上,輕輕地拍了一下,然後一笑……

她的舉動無疑讓我吃了一驚,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呀。看來她沒把我當外人!

「咦,你的手在流血!」她關切地叫了起來。

「要不要去醫院?」她問道。

「小事,男人流點血算什麼!」我口裏滿不在乎,心裏卻是一熱,原來她這麼關心我。

可是我是誰呢?我值得她對我這麼好嗎?這兩個問題突然撞進我那已經飄飄然的大腦,仿佛當頭一棒——我開始清醒起來。

「這幾個月你怎麼都不來華爾街了?」我點了一支煙,打火機的光一閃,我察覺到她的臉上浮現一絲不快,但轉瞬即逝。

「有些事要處理。」她淡淡地說道,繼續認真地開車。

之後我安靜下來,一句話也沒有說。興奮的熱力也在我的身上漸漸散去,留下那個原來的我,原來的小保安。

「咦,你怎麼一下『深沈』起來了。」她笑著對我說。也許她也察覺到氣氛有些僵。

「沒有呀,沒事!這裏是哪里呀?」我在掩飾我的內心的同時,發現我們的車開進了香蜜三村。

「我家呀,怎麼,我只可以有一個地方嗎?」她奇怪地問道,依然帶著笑。

「狡兔三窟,是吧?」我不自然地打破僵局。

她沒有回答,只是嘴角一動,笑著哼了一聲。

「找我有什麼事呀?」下來車,我找話來填塞這一刻的無聊。

「上去再說,怎麼,怕我賣你呀?」她調皮地向我吐了一下舌頭。

我的心花又開了——別說賣我,殺了我也願意呀!

上來樓,進了房,我才發現她今天穿著一套白色的連衣裙,頭髮還是那樣的有個性,嘴唇上塗著一種暗紫色的口紅……依然還是那麼地美麗。

房間同上次的一樣豪華,看看我的襪子,我又開始自慚形穢了……

音響裏放著不知名的輕音樂,她從冰箱裏拿來了一瓶紅葡萄酒和一紮啤酒。

然後又拿來兩個高腳酒杯,往裏面倒入紅酒。

「紅酒很養身的,不像啤酒養肚子。」她說著,給了我一杯,自己拿起一杯,向一舉,「CHEERS。」然後喝了一半。

我已經下定決心:豁出去了!能和她在一起,死了都值得!我一仰頭,喝幹了杯裏的酒,傻傻地朝她一笑。

她也笑了,笑得那麼的意味深長,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她在笑的是什麼……

那個時候的我,還很純情,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我想:她一定是喜歡上我了!想到這裏,我的自卑心理開始消失,浪漫的感覺占了上風。

「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呀?」我還是很納悶。

她走到窗前,背對著我,看著窗外的燈火闌珊,「要有事才能約你出來嗎?」她輕輕地說出了一句,一句證實我的推斷和讓我大吃一驚的話。

房間裏開著一盞有燈罩的落地燈,和著悠悠的輕音樂,燈光給整個房間又撒上了一種朦朧的氣氛;窗外的微風輕輕地吹拂著她的秀發,而她說完話後,卻一動不動站在窗口,像在等待著什麼……

當愛來臨時,情侶之間是不需要更多的暗示和話語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因為你的心會告訴你一切,愛侶的一舉一動會讓你明瞭一切,一種衝動會通知你……

就這樣,我們在窒息的氣氛中呆了五分鐘,時間仿佛凝固。我的心卻覺得好空,空空如也的那種「空」。同樣的情景要是發生在大學中,我會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抱住她,親吻她,然後告訴她我是多麼地想她……可是,我是誰?她這樣一個美麗富有的女神,怎麼會喜歡上我呢?

向那個行長示愛時我在場,那個男人才是她該愛的。而我和那個人相比,可能就是個子高些,臉蛋帥些;但男人又不是靠臉蛋吃飯,有事業才是真的。而我,一個小保安啊!

我的所有猶豫被她的一句話徹底否定了——

「亮,抱抱我,好嗎?」她還是背著我,站在窗前,一如一個女神。

我已經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但當我抱著她顫抖的身軀時,我還記得我們後面傳來酒杯跌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她的身體還在我的懷裏顫抖,我的也是。

她突然從我的懷裏轉過身來,雙手抱著我的頭;然後迎上來的是柔軟而熾熱唇。

情欲象洪水般淹沒了我們,我們瘋狂地在窗前擁吻著,耳邊聽到的只是急促的呼吸聲和情欲的咆哮;她的舌頭柔滑地在我的嘴裏跳舞,給我送來她香甜的體液;而我像一個沙漠中缺水的人,拼命地吮吸著她的舌頭,生怕浪費了一點一滴……

就這樣,我們從客廳吻到過道,留下一陣酒杯和酒瓶的碎裂聲;我們又從過道吻到臥室,留下的是我們一地的衣服和興奮的呻吟……

從我後來的經驗來說,沒有情的欲是沒有多大快感的;而有情的欲趕不上初戀的欲所產生的快感——寶藏剛打開時,是最有吸引力的……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我在鳥語花香和一種奇怪的城市喧囂中努力地回憶著我的昨天,我怎麼會睡在一個陌生的床上?

當我還在迷糊的時候,她的小手從我的背後伸過來,抱著我——給了我一個最好的答案。

她叫我保持背朝她的姿勢側躺著,然後然我猜她在我背上劃的字——「你」——「好」——「厲」——「害」。然後是一陣銀鈴似的笑。

「我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厲害!」我翻身又壓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咯咯笑聲壓在了身下,然後擠壓出一種女人在特有狀態下才發出的呻吟……

她的性欲比我之前所經歷的女孩們都要強許多,而且她並不像她們一樣地羞怯——這給了我很強的刺激——我們就這樣,瘋狂地做愛,一直到下午黃昏時。

記得以前讀《魔鬼詞典》,它對「床」的定義是:成人們用來遊戲的地方,偶爾也用來睡覺——得之已!

伴著窗外撒進來的餘暉,我開始拾起一地的衣服。

「你幹什麼啊?」她還在床上,懶懶地問道。

「上班啦,不上班,讓你養我呀?」我笑著回答。

聽了這話,她猛然間從床上跳起來,摟著我的頭說:「不要離開我,我有錢,足夠養你幾輩子!」

我的心沈下來。

「我不想吃軟飯!」我說。

「那,你愛不愛我?」她像我幼稚園的老師,問道。

「當然,還用說。」我認真的答道。

「那就是啦!你愛我,我愛你,用誰的錢『有嗎所謂』(廣東話)?」她捧著我的頭,認真的說。

我被說服了——應該說我被我的天真說服了。我當時認為,只要兩情相悅,其他一切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你怎麼會喜歡上我的?我只是一個窮保安。」我問她。

她用力捧起我的臉,很嚴肅地說:「你是一個很有分寸的男人,現在你是小保安,以後你會很有出息的。」

一個男人最大的寬慰,就是他愛的女人能相信他的未來。我很合邏輯地相信了她的話,而且是懷著感動——一種誓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你怎麼會愛上我呢?」我還是不明白。

「我試過你呀!」她得意的說,「你不是酒色之徒,你有種骨氣。而且你很善良。」她還是很認真的說。

她的回答將我一切疑問和心底的自卑統統摧毀,我開始相信我們的相愛是上天安排的福氣……

於是,我又抱起她,用我的嘴吻遍她的全身,象一個藝術家欣賞自己的傑作一樣的仔細和充滿愛心。而她,以她的接受和顫抖回饋著我的愛。

從那天開始,我再也沒有回過華爾街,我不想惹來無聊的閒話。她的紅色寶馬有了新的主人。我們在後來的一個月內,玩遍了深圳一切可以玩的地方。

白天,我們在「世界之窗」留過影,並計畫著如何周遊列國;在仙湖植物園的宏法寺燒過香,一同感謝天作之美;在小梅沙遊過泳,一起享受陽光和歡笑;在深圳的各高級商場和酒家留連,品味著衣食無憂的快樂生活。晚上,我們會在一起看書,看電視,看影碟,討論著哲學,愛情,國家大事;一起罵陳水扁是個瘋子,一起笑李×做報告時的傻樣;我們還會把對方灌得大醉,然後相擁著進入夢鄉。

神仙的日子過得快,一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在這一個月中,她從來沒有談過她的家人和過去,還有她的錢。我呢,既然她不說,也懶得問。再加上我的自卑心理,我也不願意問,反正就自欺欺人,日子不也這樣過下來了?——而且,美得不得了!寫到這裏,我想再次提醒我的讀者:我不是在寫小說。也許說多了,倒假了。

當往事歷歷在目,一件一件從鍵盤中敲擊出來時,我也不禁問自己:「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嗎?真像一部小說。」

往事如煙,往事如夢。我倒真願意在這裏編小說;我倒願意往事象煙一樣散去;我倒願意往事都是一個惡夢,而我醒來時發覺自己還在原地,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生命就是一出戲,每個人都在扮演著他(她)既定的角色,沒有選擇的餘地。

也許,當你回首自己的人生時,你也會有這種感覺——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和時間去回首自己的過去的……

我們的好日子還在延續,但已經接近了尾聲……我當時常常想,如果一個人衣食無憂,能和他的愛人每天在一起享受生活,這不就是神仙的生活嗎?看看每天在大街小巷穿梭往來的人群,他們孜孜求利的背後不也都有著同樣的目標嗎?也許,其中有些人,在追逐名和利的生活中還迷失了自己,找不到那個隱藏在背後的目標了呢!

作為人,應該享受作為人的一切;賺錢是為了享受人應該有的生活,而不是為了賺錢而賺錢。

其實,說了半天,「錢」是前提,「錢」也是禍根……

一天中午,在「霸王農莊」的飯桌上,她向我建議:「亮,你不能這樣下去,男人應該有點本事,你該學學怎樣做生意。」

「對呀,我也想呀!但你知道的,深圳找工作太難!」看到她的一臉嚴肅,我也開始認真起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有大把的朋友,可以給你介紹。」她很有把握地回答。

「那太好了!」我興奮起來。但隨後久違的自卑心理又冒了出來。

「你怎樣跟人家介紹我呀?」

「我男朋友!」

聽到這話,我點了支煙,雙手搭在桌上,看著窗外——我不開心時就是這樣。

「那,就說是我的表弟。」她看出了我的心思,連忙改口。

「表弟和表姐這麼親密的嗎?」我有些氣大。

「我想自己找,靠你,我沒法做人。」

「死要面子。」說著她用手指點了我的頭一下。

「什麼死要面子?男人沒有面子怎麼混!我不想人家指著我的背說:『還不是靠女人。』」我突然爆發出來。

「你發什麼火?我還不是為你好!」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心裏不禁有一絲奇怪的感覺。

當時的我,已經深深陷入了好吃懶做的泥潭;我不能明白她有一個億,我還用學什麼本事?難道她開始嫌棄我?

這是我們認識後第一次吵架。當我從酒店很酷地走出來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到結果會怎樣。但等我在大街上走到天黑,突然間發覺自己很孤單,而且無助的時候,我的潛意識已經告訴我:你離不開她了。所以,我回到了香蜜二村。

但沒有人開門。

我又去了,世界花園,仍然沒有人來開門。

我就像一只被遺棄的狗,茫然地找著我的主人。我知道是一種潛意識在驅動著我,不停地找啊,找啊……

找的是什麼呢?她嗎?

不是,找的是我的自尊。

但我怎麼也沒有找到……

所以,我只好找她——在她那裏,也許沒有自尊,但有「讓我忘記尋找自尊」的東西。

夜裏十二點的深南路,我一個人在走。去哪里?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她的車經過時能看到我,然後將我領回去,像找到遺失的狗的主人一樣。這樣的話,我想,我還有些面子——是你來找我的!

可是,我的主人沒有來……

遺失的狗可以自己找到回家的路——我想我的自尊在那時已經所剩無幾了,我在香蜜二村她的門口靠著門沈沈睡去。

我醒來時,已經是豔陽高照。而她正靠在我的床邊,注視著我。

「亮,昨天你去哪里了?我在外面找了你一夜,回來時才發現你睡在門口。」她說著,流出了兩行淚。

女人的淚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東西,可以摧毀一切……

「我再也不逼你去工作了,反正我們有錢。」她憐憫的看著我,眼裏滿是關切和懺悔。

「不,我聽你的話,我要去工作,學本事。」我下床,摟著她,說。

我們就這樣摟著對方。我的是感動得不停掉淚,因為有一個女人愛我,有一個女人昨夜在深圳的大街小巷焦急地找過我,因為有一個女人擔心我……也許,還因為,我知道我的主人並沒有嫌棄我。

而她,我看不到她的臉,只知道她在抽泣;現在回想起來,她應該在笑,一種奇怪的笑……其實,男人是很容易被感動的一種貌似堅強但內心脆弱的動物;男人一旦被感動,他會為你做一切,像什麼「上刀山,下油鍋」諸如此類的話都是出於男人之口。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女人都不知道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也幸虧她們不懂,否則……)

但,虹懂;而且,她知道怎樣最好地利用它……

在以後的一個星期內,她早出晚歸,每天回來都說累。我問為什麼,她總是說:「世態炎涼呀!現在托人辦事真難,喝酒時可以稱兄道弟,一有點小事,人都不見了……」

我只能保持沈默——我能說什麼呢?我能做的不過就是用心地為她按摩,給她放好洗澡水,為她可口的飯,每天等待她的回來……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我開始厭倦家庭婦男的生活;我開始在屋子裏喝很多的酒,把音響的聲音開得很大,時而跳舞,時而唱歌,累了就睡覺,不管是在衛生間還是廚房……

有一種東西在逐漸吞噬我的靈魂,我只覺得我每天都在縮小,小得我自己都看不見自己……

有一天,等我從不省人事中醒來時,她坐在我的身旁,注視著我,就像一個母親端詳她的調皮兒子。

「你看你現在像什麼,一天不務正業的。」她摸摸我的亂髮,笑著說。

「我明天自己去找工作。」我恨恨地說。

「你?你能找到?」她還是笑著回答。

我淤積了很久的火氣終於爆發:「操,沒有你老子照樣能活!」說著我猛地站起來,將手邊的酒杯狠狠地向牆上砸去,同時,我發覺自己的頭出奇地痛,也在同時,我對我的言行後悔了。

就這樣,我站著,她坐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們就這樣僵在那裏。時間又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就像電影中的定格……

她的身體在顫抖,我感覺到她在抽泣,我感覺我的頭要爆裂了。

「快兩個星期了,我每天都是在外給你跑工作的事,你知道現在找工作有多難嗎?你知道看人的臉色我好過嗎?」

我是「很容易被感動的一種貌似堅強但內心脆弱的動物」,而且是被酒精麻醉的這種動物,我的頭很痛,隨後我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在倒下的同時,我只說了一句話:「對不起,我喝多了。」

等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靠在床邊,虹偎依在我的身邊,已經睡著。她出外的衣服都還沒有換,很明顯,她想扶我上床,但力氣不夠。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你怎麼能那樣對待一個對你這樣好的女人?」

她醒了,輕撫著我的臉,用她溫柔的嘴唇吻去了我臉上的淚水,在我耳邊輕聲對我說:「不要生氣,你是一個好男人,我相信你……」

那一刻,我真的感到了幸福離我如此的近,伸手可及,甚至就在我的體內。您知道嗎?我當時真有一種為她而死的衝動,就像一首歌中所唱的那樣……

經過她的奔波,三天以後,我拿到一家合資公司的面試資格。

似乎我的生命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面試那天早上,我們起了一個大早。

在虹的催促和監督下,我洗了澡,刮了鬍子,理了發,穿上從「觀奇」定做的西裝——我整個換了一個人。看著鏡子裏的我,我的自信不禁又慢慢滋長起來,就像雨後陽光下從土地中升騰起來的霧氣。

「感覺就像一個待嫁的新娘。」說著,我把頭埋在自己的領口,聞著虹正在給我噴灑的香水。

「別動,別動。」虹專心地為我噴灑香水,「抹在動脈處,香水才會有作用。」

我們離得很近,她的視線投在我的脖子上,柔軟的右手和著香水在我的脖子上輕輕的撫摸;而我的視線卻在她專注工作的臉上。

她是那麼的仔細,就像一個藝術家在精雕細作;一種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

「虹,我愛你。」

她的目光與我的相遇,她的眼睛在笑;到現在,我仍然認為那時一種幸福的笑。

虹的車將我送到了國貿門口,然後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說:「我不宜露面,一切看你的啦!」

「放心吧,回家等我的好消息。」說著,我下車向著國貿大門走去。

「亮,」她在車裏叫我,「不是這裏,你公司在那裏。」

順著她的手指,原來,我的公司在國貿對面的大廈。

「幹嗎在這裏停?」我覺得很奇怪。

「我不是不好露面嗎!……哦,面試完後,你自己打車回家。我還有點事,不能來接你了。」

說完,她給了我一個飛吻,一溜煙消失在車海裏面。

「她怎麼這麼小心翼翼的?」我心裏直納悶兒。但即將得到工作的興奮隨即就將這一切疑問沖淡。

大學時,曾經有過一個可以聊天的朋友。他是一個徹底的宿命論者。而那時的我很天真地相信我是自己命運的主人。

雖然我當時不信他的宿命論,但我不知怎的,還是記下了他的話。

「順境中的人往往相信自己是命運的主人;但遲早生活會告訴你,你仍然在你的宿命中——就算你說:『我不信命,我可以改變我的命運!』——你還是在裏面,你的『不信』也是你宿命的一部分。一切在你出生時起都已經開始,就像在座標中確定一個點以後,你的命就像一個線性方程,你的軌跡是註定了的。」

我問:「既然一切註定,那我們為什麼要去爭取,我們不是可以不勞而獲?」

他笑了,「百川終歸大海——是地形讓百川向著大海流——不是你肯不肯爭取,而是你的宿命中的『地形』決定了你的『爭取』,你沒有選擇的。」

——他是對的。

虹,是我宿命中一個使我改變流向的「地形」;而她,則是另一個我生命中的「地形」。

她,是我的老闆。

二十七歲,未婚。

和一切有事業有青春有自信的女人一樣,有一種成熟的美。由此我想到,高中讀的《登徒子好色賦》中描寫的那個女人一定是一個成熟的女人。

在我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感覺到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我一直相信人的感情會起反應,就像化學反應一樣;兩個人之間,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當事人在起初都會感覺得到這種反應。

人們常說的「一見鍾情」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我被順利的安排在市場部,做著一些雜亂的事情。

每次在辦公室遇見,我的這種感覺就會加深一層——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相信我的感覺。

表面上,我們的關係和一般的老闆與下屬沒有什麼不同;但在我們兩人心底裏,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彼此都知道:有事會發生。

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去想如果什麼事發生,虹有會怎樣想。

我也甚至沒有時間去考慮她為什麼會和我有些事發生。

人生裏很多事情的發生都是在人們沒有準備的時候,或者說還來不及準備的時候。

虹和我的生活還在如常的繼續,我們就像一對夫妻一樣的在生活著。她很適合做一個妻子。

早上上班前,她準備好了早點;下班回家時,總是有熱氣騰騰的飯在桌上;我也不用在操心自己的衣服——髒了,往浴室一放,衣櫃裏總有疊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週末,我們總是打「飛的」到處去旅遊;我們如常一起看書,一起聽音樂;我們的性生活也是很和諧美滿……

我們的的確確就像一對夫妻一樣在生活著。

這是我以前的夢,現在就這樣實實在在地在我身邊。一切都來得這樣的自然,但在我仔細回想這一切發生的事時,我又覺得很空。

我常常重複做一個夢,夢見我乘著透明的超高速電梯在耳邊呼嘯的風雲中登上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大廈,這座大廈究竟多高,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很高很高;就在我飽覽美景時,載我上來的電梯突然下去了,而我卻給孤零零地留在了頂上,找不到下去的出口……

午夜夢醒,對比我的現實,我總是莫名的感到空虛和惶恐。

一九九九年的春節在我們的桂林之遊中悄然而去。灕江春水,桂林米粉,桂林女孩……一切都是那麼的美。

快半年的生活對於我們兩個來說,都是那麼地滿足。

但也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比如說社交:我們就像古墓裏的楊過和小龍女,基本上是與世隔絕。

我們倆在這個城市裏過著我們的生活,和別人不相干的生活;她從不提起她的朋友,我也沒有朋友可以交,世界好象就只是我們兩個和一些不相干的人、事物所組成的。除了一些必要的交流,像買菜,買東西,我們在這個城市沒有熟人。

「你的那些朋友呢?」有時我會問她。而她的回答總是讓我感覺到支支吾吾不對勁。

春節後開始上班。照例老闆會給每位員工發開門利士。

當我從她的手裏接過利士時,我發現我得到的利士是別人的兩倍,我還發現我的利士封裏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只是寫了一個手機號碼和一句簡短的話:「下班後Call我。」

「來了。」我想,第一次見面我的直覺告訴我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我得承認,我很虛榮。在接下來的六個小時裏面,我不停的往來於衛生間和辦公室,頭髮梳了又梳,臉是洗了又洗,鏡子是照了又照——最後,還是不滿意,開了個小差去了一家美容院。

在美容院裏,一邊有一句沒一句敷衍著小姐的調情,我大腦裏充滿了問號,但更多的是一種憧憬。我想十個男人,有十一個都會希望在平淡的生活中邂逅一點激情和驚豔。

從美容院出來,給虹打了個電話,說有客戶吃飯晚上不回去——我心裏是有一點內疚的。但很快,街上三三兩兩的小女孩投來的傾慕的眼光讓我忘乎所以,讓我相信,我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一個讓女老闆著迷的男人當然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

做了一個深呼吸,我用手機撥通了她給的電話,沒有響兩聲,那邊傳來了她的聲音。

「喂,××嗎?」她在等我的電話。

「是我。」我極力的保持沈穩,希望我的聲音給她「磁性」的感覺。

「這樣,你在半個小時以後來我的辦公室好嗎?」

「好的。」我還在保持我所認為的沈穩。

「那,一會見?」

「好的。」隨後她掛上了電話。

心裏一陣狂喜,我呆在原地,電話還沒有掛上,嘟嘟的聲音都顯得那麼的悅耳。我已經心花怒放了。

接下來,我去買了一盒安全套,放了一個在皮夾裏面;扔掉了剩下的全部。並一路為我的小聰明得意洋洋。

做著夢,我在深南路公司大廈旁來回地徘徊,時間仿佛在鍛煉我的耐性——走得太慢了!

親愛的讀者,當你走在大街上,也許你猛一回頭就會看到成堆像我這樣做著春秋大夢的虛浮的男人;也許當時你還看到了我。可是當時的我是那麼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就像一個剛踏出大學校門的懵懂少年一樣。

耐著性子,我到第三十五分鐘的時候按下了電梯。

在電梯裏面,我猛然想起了我的那個怪夢——見他媽的鬼!

辦公室的大門為我留著,我進去以後故意鎖上了門。

來到她的辦公室門口,我站了有三十秒鐘——我真的很慌,不知道推門進去後我的生命會遇到怎麼樣的際遇;但我最後還是鼓起勇氣敲響了那扇門。

門,沒有鎖;就像是專門在等我來敲。

「進來。」

我順從地走了進去。我體內的血液開始加速流動,我的呼吸開始急促,但我還是極力掩飾著。

她背對著我,站在窗口,看著深南路上熙熙攘攘的車流。

「×總,我來了。」我的心像兔子在撲騰撲騰的跳。

她還是站在窗口,沒有回過頭來,手裏的香煙嫋嫋的飄起。那一刻,我想起了虹,我們第一次靠近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也是背對著我——難道她接下來會對我說:抱抱我好嗎的話?

「抱抱我好嗎?」她說。

聽完這話,我差點沒暈倒——相隔這麼短的時間內,兩個女人給我說了同樣一句改變我們關係話。因為這樣一句話,第一個女人改變了我的生活;這眼前的第二個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遲疑起來。我只是聽到一個聲音對自己說:「你小子的!怎麼什麼好事都讓你碰到了!」

她猛的轉過身來,眼裏滿懷期望的盯著我,豐滿的胸上下起伏。在那一刻,奇怪,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詞:春意盎然。

我已經記不清楚我是怎麼狼狽地沖上去抱起她,而她又是怎樣熱烈的回應著我的吻;搞忘記怎麼在她的地毯上將她,不,是她將我的衣服拔得精光,在我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指甲印,而我又是怎樣進入她的身體,在裏面爆炸我的精神……

至今還留在我記憶中的,是她的強烈反應,簡直就是一只母狼。

我沒有戴套,更準確地說,我沒有來得及戴套。

事後,我們就赤裸著躺在辦公室的地上。為了證明我事前的高明,我給她看了皮夾裏的安全套。

她咯咯地笑,什麼都沒有說。

然後,她告訴我她喜歡我;我沒有回答。

再後來,她說她想一個人靜一下;我還是沒有說什麼,穿起衣服回了家。

一個人走在深南路上,迎著已經仍然有涼意的春風,旁觀著這個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世界,我竟然在一陣莫名其妙的激動之下流下了淚。

我不清楚我為什麼會這樣——到現在我也不明白——也許,人類的行為學還沒有發達到解釋這樣的行為吧?

一輛紅色的寶馬從我的身邊拐彎,車窗開著,從裏面飄出了那首伍佰的歌: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

讓時間悄悄的飛逝抹去我倆的回憶

對於你的名字從今不會再提起

不再讓悲傷將我心佔據

讓它隨風去讓它無痕跡

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通通都拋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會再是你

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我會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淚水

還會裝做一切都無所謂

將你和我的愛情全部敲碎

再將它通通趕出我受傷的心扉

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不願再承受我把你忘記

你會看見得把你忘記

我想到了一個忘記溫柔的你的方法

我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不會再提起你

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

……

我沒有來得及考慮這件事的意義,就被另一件事所煩上了。那就是她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

虹看到會怎麼想?我像任何偷情後的男人一樣開始擔心和自責起來。

在世界花園門口,我站了很長時間。在我開始點最後一支煙的時候,手機響了。

手機的來電顯示告訴我,是虹。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亮,你在哪里呀?沒有喝醉吧?」

「嗯……,我在樓下了……」我竟說不全一句話,就像一個撒了謊後心虛的孩子。

「我給你開門。」她匆匆放下電話。

我拿電話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接著我上了樓。

回去以後,我先沖進了洗手間,在馬桶上坐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沖涼,我洗得很認真,我怕她的香水味道,我怕她的頭髮還留在我的身上。沖完涼後,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換上來長袖內衣,並穿上了以前不愛穿的睡衣。

虹在床上看書,我想我掩飾得很好;虹沒有察覺到什麼。

虹好象真地沒有察覺什麼。只是扭過頭笑盈盈地看著我,「轉性了?穿起睡衣來了。」

「我想試試是什麼感覺。」我搜腸刮肚找到一個可笑的理由。

第二天上班,見到她,我挺不自然的;但她卻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我想,通過這個事情,我真正學到了什麼叫做「深藏不露」!我們兩個人在公司裏是老闆和雇員,在辦公室裏沒有多餘的一句廢話;她掩藏得很好,我也隨著學會了掩藏。

別說其他同事不可能知道,就連自己有時候都懷疑是否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當然,這種想法只是一時的——在以後的兩個月裏,我們又在她的辦公室裏做過幾次。

我很奇怪,我們除了做愛,沒有一點精神交流,甚至話都沒有說過。每次都是一樣的在大家下班以後我在外面溜達一圈在回來,然後做事,然後穿衣服,我離開,她留在那裏。

最後一次,在我穿起衣服向外走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問了她一句:「我們這是算什麼?」

問完以後我站在原地被對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當時,我記得看到了一只螞蟻在門邊牆上的燈開關處慢悠悠的爬;我就那樣等著她的回答,直到那只螞蟻爬到了牆的頂部。

「我喜歡你……」她欲言又止。

「唉,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情太複雜,我也許不該去想……」她說著走到我的身後,靠在我的背上,一邊撫摸著我的肩膀。

我還是保持那個姿勢,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我只是在心裏想:這個世界真的太複雜,太多東西我還沒有見過!

「我有些餓了,和我去吃吃飯吧?」這是她的第一次邀請。

我感覺有一種無名之火在心中燃燒,但具體又不知道是什麼。我順從地和她離開了辦公室。

隨手關上門,我用了很大的力,砰的一聲。她沒有什麼反應,我想,那只可憐的螞蟻一定被門震了下來……

出了公司的門,她立刻又變成了一個精幹而富有魅力的女人,和她在做愛時的野性完全不同。

對此,我只能由衷的佩服。這是一種境界,一種修煉的結果——在不同的環境扮演不同的角色。

而我,道行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人不成熟最典型的表現就是「叫真」。一方面,因為年輕,知道的東西太少;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年輕,沈不住氣。

自從我問了她那個問題,我就被那個問題糾纏著;而她,好象在和我捉迷藏,閃閃爍爍,這更讓我顯得不自然。

她是一個太成熟的女人,對付我這種青蘋果當然是遊刃有餘。

「你有女朋友嗎?」在陽光二樓的餐廳裏,她把菜單遞給我時笑盈盈地問到。

在這種眼光裏,我猛然想起了虹,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兩個女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她還在看盯著我,嘴裏的香煙時明時暗,映在她那黑黑的眼眸中。她吸煙的姿勢很特別,不時透出一種優雅……就是在那一刻,我想,就是在那一刻,我愛上了她。

「你很特別,我們是朋友。」她吐了長長的一口煙。

這是我學到的第一課——怎樣讓一個年輕人對你感激得無以復加——讓他(她)知道你信任他(她)。

年輕人都是躊躇滿志,都盲目自信,都不可一世,都認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價值,都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而這時候,如果有一個他(她)認為成熟和成功的人告訴他(她)「我們是朋友」,他(她)會相當感激的。

其實,我和虹也是因為這樣走到一起來的,不是嗎?

幾天以後,我被調進了財務部。財務部是老闆的親信部門,同事們表面上說著奉承的話,其實心裏面都滿腹猜想。

我的工作開始忙起來,經常在公司做不完。

虹給我說:「我以前做過財務,我可以幫你。」

於是,我帶了公司的事回家。

虹對公司財務相當在行,而且對我們公司的業務顯示出相當的關心。這出乎我對她的認識――一個中文系的畢業生,基本上就是什麼都不懂。

更出乎我預料的是:虹對我公司的業務好象相當熟悉。

我不止一次問她:「哎呀,你怎麼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

她總是輕描談寫的敷衍過:「我以前的那個公司和這個公司一樣是做貿易的。」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有些事情我是不知道的。

「哎呀,你這些事情多簡單呀!懂不懂什麼叫觸類旁通?我還不是為了幫你忙?」

我覺得她在掩飾什麼……

我和老闆的「地下活動」仍然在繼續,除了性,我們開始談心。

我得承認,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有學識,有教養,理智但風情萬種。我同她在一起,每次都會有很多驚訝——她真是懂得太多。她是第一個也是到目前為止,我見到過的最完美的女人。

我一直隱瞞著虹,因為虹曾經告訴過我:她的熟人太多,最好不要提她;不然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知道是我無意中流露的冷淡還是因為別的其他原因,虹開始莫名其妙地發脾氣,開始討厭幫我做財務報表。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感覺這其中有蹊蹺。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地下情,我實在是有些茫然,也很無助。

在陽光吃飯時,我覺得愛上了她,其實這種愛很可笑。至少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很可笑。我剛才甚至突然有張開大嘴放聲大笑的衝動,但我笑不出來。

那時的我,可以說還是一個剛走出象牙塔的學生,太天真;腦子裏面還充滿了對愛情的浪漫幻想:我相信一見鍾情,我相信愛情是純潔的,我相信不食人間煙火的感情……

對於她,我的老闆,我敬若神明,我只是覺得像她那樣一個成功精明的人看上我,是我的榮幸。而這種榮幸幾乎是不可拒絕的;對於虹,我的愛人,我心存感激,不是她將我帶離華爾街,我現在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保安,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而一切的雄心壯志也會隨著時間流逝開始腐爛和變質。

我生活中出現了兩個改變我的女人。我不知道我做得對還是錯。

有一天,在我和虹看了陳沖、趙文卓、葉玉卿演的「紅玫瑰與白玫瑰」時,我自言自語地說:「一個男人確實需要兩個女人。」

虹白了我一眼,答道:「人家宗保有本事,等你有本事再想這些吧!」

她說得很對,但我當時心不在焉,沒有在意這句話。如果稍微注意一些,我應該會想到一個問題:她們兩個到底看中了我的什麼?或者是說,我到底有什麼本事讓她們看上我呢?

沒有,我沒有考慮到這些,我太天真!我的過去像是做了一個夢中夢,當一個美夢醒來時,我發覺自己還在另一個夢中,而這個夢卻是一個惡夢。惡夢的開端,是我出了車禍。

一九九九年四月八日,一個相當吉利的日子。我出了車禍。在從小梅沙夜遊回來的路上,我開的車被一輛逆行的卡車撞上了。由於我躲得及時,坐在旁邊的虹沒有什麼事,而我的左腳卻骨折了。

我在人民醫院留醫部,住了半個月,然後在家休息了半個月。其間,她打來過一兩次電話,以示慰問。

虹很關心我。但她好象並不願意在醫院多呆,每次來都帶來她親手煲的湯,坐一會兒就走。我覺得奇怪,她說她不喜歡醫院的味道。

我開始覺得我離不開她了。我甚至開始內疚,開始想要結束我和她的地下情。

有一次,我對虹說:「我們結婚吧?」

虹看著我,帶著一種很難琢磨的眼神說:「你先自立再說吧。」

「我一定好好學點本事,我一定要娶你。」像一切天真的少男,我輕易地對她說出了自己都沒把握實現的誓言。

她淡淡一笑,沒有像我期望的那樣感動;而我,反被自己的誓言所感動;暗自下決心,離開她,好好做出一點像樣的事來——讓面前這個自己愛的女人開心。

那一夜,我激動得失眠了,我想,我有了自己的新生!五月中,我開始上班。

可是,在我上班以後一個星期內發生變故卻讓我終身難忘。

我已經開始忘記過去,但我能夠忘記的只是過去的很多細節,過去對我的刺激還仍然存在。

即便現在,每天早上醒來時,我都不禁要問自己:我是否做了一個夢,我的過去都只是一個夢吧?

但,那不是夢。

她叫我去她的辦公室。

正好,我應該借次機會和她攤牌了。

走進她的辦公室,她背對著我在窗口抽著煙,嫋嫋的煙漂浮在她的周圍。

「找我有什麼事?」我問。

「對,關於我們的事。」她相當平靜。

我有個不好的預感。

「我也想找你說說這個事。」我心裏正在盤算怎樣讓她不要太激動。

「我說的是『我們』。」她轉過身來,冷笑著。

「啊?」我不明白。

「××,麻煩你轉告××(虹的名字),讓她不要浪費心機了!」

「啊!……你知道她了?」我更不懂了。

「她?我太知道了!」她突然冷笑起來。

「我並沒有告訴你我沒有女朋友啊?」我以為她在吃醋。

「哼,是啊,你被她利用了都不知道。可憐,可憐!」

「利用?」

「××,你太年輕。你不想想,她憑什麼看上你?」

我確實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把你安排到我的公司來,想刺探我的財務,以為我不知道?」

「啊?」

我啊了半天,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只覺得心懸到了心口,就想一個罪犯在凝聽法官的宣判。

「告訴你,第一次我就發覺不對勁。她確實是費了些心思,找到你這樣一個帥哥,知道我喜歡玩靚仔。」她把煙頭狠狠地按進了煙灰缸。

「你住院時,我去過醫院,我看到了她的車,還有她。」

「那她想知道公司的財務幹嘛?」我還是不懂。

「你還不知道吧?她為什麼這麼有錢?我老爸給她的!還有一部分是這個公司的股權,千禧年可以兌現,她想知道我到底轉移了多少,到時候可以告我。你做的那些財務她都看過吧?是不是看完後很不開心呀?」說完,她得意地大笑起來。

我覺得我就像掉如了冰窟,然後又被撈上來澆了一盆滾燙的水,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裂開,碎掉。

「那你……」

「我當然來者不拒啦!你確實是很帥,功夫也不錯。在我眼裏,你不過就是一個不錯的小鴨!」

我轉身沖出了她的辦公室,沖出了公司,留下了她的嘲笑聲。回到世界花園,她在家。

進門,我激動地指著她吼道:「你真的是在利用我?」

她好象已經知道一切,一點沒有謊言被拆穿的驚慌。

「××,我要生活。」她說得如此平靜,我十分驚訝。

「所以你就利用我?」我吼叫著。

「我們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做戲?」不等她回答,我又吼叫起來。

她走到窗口邊,背對著我,依然平靜地給了我的人生上了一堂真真正正的課。

「對,你說得沒錯,從一開始我就在利用你。記得在『華爾街』認識你以後我失蹤了幾個月嗎?我千方百計地和她交涉,但她不讓我插手××公司的事。後來我動了利用你念頭——我也不想,你還是一個孩子。但我想要我的錢。這個世界,錢太重要了。後來,我們在一起以後,挺好的,我其實很矛盾。但後來又想,如果你不受她引誘,說明你是一個值得我對你好的男人,我會放棄或者告訴你我的秘密;但是,……」她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你確實是一個孩子,你帶著她的指甲印回來了。」

我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當初,我是想利用你;但後來我確實是想和你過的,你沒有珍惜。看來,這個世界上能真真靠得住的就只剩下錢了!」她說這話時,眼裏閃動著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邏輯,自己的理由。要是她不動利用我的念頭,我怎麼會陷得這麼深,在她的計畫中,我就應該那麼做;但當我覺得內疚,想好好愛她的時候,她卻告訴我真相,她在考驗我。我的天,這是怎樣一個邏輯。

我很恐懼,我知道我將要失去她。恐懼失去她這樣一個利用我的女人,我不知道我的生活將怎樣變化,但明顯的是將變得更糟!

那天晚上,她說讓我們做最後一晚的情人吧;然後我們做愛;做完愛,我們都哭了——我不清楚我為什麼流淚,我也不知道她哭什麼。就這樣,我離開了她,就像活生生割下了自己的一塊肉。

我在布心租了一間房子,在後來的一個多月中什麼也不做。睡覺,喝酒,吃飯,做惡夢,一個人慢慢咀嚼痛苦。痛苦的總是來得比傷要遲——受傷的人當時並不覺得怎麼痛,但不久真正的痛就會襲來。

都說借酒消愁愁更愁,並不是這樣。酒精是最好的麻醉劑——真醉以後,我就像是一個動物,沒有思維,只知道呼吸。

人是神與魔的結合,我想,我當時已經被魔鬼所完全控制了。魔鬼在一點一點吞噬著我的靈魂……

我想,我快死了——我是該上天堂呢,還是該下地獄?

我是一個行屍走肉,我想,我完了。一天,我的手機響了。

是她(老闆),她說她需要我。

然後我去找他,恨恨地操了她——我覺得很解氣——我要操所有的有錢女人,對!我要操死他們。

事後,她給了我三千塊。

我真的成為一支小鴨了。但我不是為了錢,我只是想操所有的有錢女人,操死她們!

我要報復!沒過多久,我加入了鴨子這特殊的行業;又沒過多久,我變得很有名,因為我不是為了錢,我為了報復,每次都狠命的做。(當然,這個秘密只有我自己知道。)

大家都叫我「阿亮」。

但再後來,我漸漸發覺在報復的同時,我的傷也在加重,就像飲鳩止渴。我成了她們的玩物。做了鴨子以後,我才真正明白中國人的這個社會對出賣自己身體的人,為什麼那麼的憎恨和鄙視。——中國人骨子裏信仰「孝」字為先,中國人相信身體是父母給的,你要出賣自己的身體就等於不孝。——這是一個客人告訴我的。(多麼具有諷刺意味的事情!)「那買進別人的身體算什麼?」我問她。「交易。」她很直接地說。「我只是用我勞動所得去換取別人的勞動罷了,這和花錢請人按摩,洗頭,搬東西一樣。」「你們男人可以玩弄女人,我們為什麼不可以也玩男人?——這很公平呀!」在她瘋癲的笑聲中,我暗暗安慰自己:我沒有出賣身體,我是在報復。那晚,我喝醉了。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父親的皺紋,夢到了母親的白髮,還有他們期待我歸去的眼神……再後來,我漸漸發現,我出賣的不僅是身體;更可怕的是,我一直在出賣自己的靈魂!從一開始,遇見虹,到後來遇見我的老闆,最後走上這一行,我都是在出賣自己的靈魂,出賣我的靈魂給虛榮!有一次,一個客人在卡拉OK裏面點了一首叫做「Windflower」的歌:「Windflowers,myfathertoldmenottogonearthem,hesaidhefearedthemalways,andhetoldmethattheycarriedhimawayWindflowers,beautifulwindflowers,Icouldn『』twaittotouchthem,tosmellthemIheldthemclosely,andnowIcannotbreakaway,theirsweetbouquetdisappears,likethevaporinthedesert,sotakeawarning,sonWindflowers,ancientwindflowers,theirbeautycaptureseveryyoungdreamer,wholingersnearthem,butAncientwindflowers,Iloveyou」我忍不住,默默在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的世界裏留下了一錢不值的淚。

沒過多久的一天晚上,當我摟著我的客人從「畢達奧」出來時,我看到了熟悉的紅色寶馬。我的心一沈,被放縱和酒精暫時麻醉的疼痛又開始一點點蘇醒。她坐在車裏面,一動不動看著我。我抱著我的客人狂吻起來——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刺傷她。(但我為什麼要刺傷她呢?)我裝得很開心的樣子,摟著客人走過她的車。就在那一刹那,我的目光和她的相交。印在我的眼裏的她,依然那麼美麗:脫俗的美。短短而個性的黑髮,一雙多情的杏眼,精細小巧的鼻子,塗著紫紅色唇膏的性感嘴唇,再襯上白玉般無暇的皮膚……而她盯著我的眼裏,正閃著淚光……我忍住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但我的心已經開始紊亂——她在流淚,為我流淚!張曉嵐曾經說過:如果有一雙眼睛為我流淚,我會再次相信這悲涼的人生。我沒有停下,我肯定她還在盯著我的背影,而她的淚眼真地深深印在了我的心裏,怎麼也抹不去。我能再次相信嗎?我心亂如麻!接著,我的手機響了,顯示的號碼是一串熟悉的號碼,她的號碼。我停在路上,舉著一直在響的手機站了有半分鐘。我甚至有回去抱她的衝動,吻她的衝動;但我只是轉過身,遠遠地看著她。我們對望著,她沒有收線,我沒有接聽。就像一個世紀那麼長。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擋在我們之間,我們都沒有辦法衝破;我就像在陰間看陽間的她,我們屬於兩個世界……我不能解釋我後來的行為,至今都不能。當著她的面,我狠狠地將手中的手機砸得粉碎,然後將自己的背影給了她。在一片好事者的起哄聲中,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眼裏漸漸模糊,竟然想起了她以前的話:「到家後給我打個電話……」沒走多久,我倒在了路旁的綠化帶裏面;接著,我聽到了我的心破碎的聲音……

就像一個讀者在Email中說的:「要重溫自己痛苦的過去,是很殘酷的,有勇氣將它寫出,我想你已可以淡然的去面對,但命運終將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不管它終將歸於何處。」我很高興,的確,我過來了!一切都成為了歷史,也成了我的經驗和教訓……

我得承認,我的故事,開始寫得不錯,後來就不行了。因為除了百痛交集的感覺,那段記憶在我的腦海裏所剩下的細節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痛苦有時候會毀壞人的記憶。所以,有些時候我要去拼湊情節,所以不能盡如人意。網友的評論我看了,褒貶不一。我倒是希望大家不要在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上面較真(雖然它的確是我的故事);我只希望大家將它作為一部小說、一個故事來讀,我只希望大家在讀完後知道這個社會上有這種生存形態,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如果能讓讀者產生一些共鳴,或者有些啟示,我就更滿足了。本來,我是計畫在寫完自己的故事以後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我最終還是沒有。因為我在寫作過程中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痛苦是暫時的,而生活是美好的。因為一時的痛苦而否定美好的生活,這太對不起自己了。既然受了苦,就應該讓這些苦受得有意義。逃避只能讓你的痛苦變得沒有意義。痛苦其實是可以讓人更愛生活的,只要你能挺過去。就像魯迅說的:真的勇士,敢於面對慘澹的人生。本來,我是想在小說中揭露我所見到的人性的醜惡,想讓所有人唾棄騙過我的人,但我最終也沒有。因為我漸漸覺得一切都沒有必要了——我已經誰都不恨了。我要向所有給我寫過Email的朋友致以最真心的感謝,沒有你們的鼓勵,我不會明白這些道理;我還要特別感謝「黃金書屋」編輯們,沒有你們的關心和支持,我也許已經帶著所有的遺憾離開這個世界了。文字已經變得很蒼白,已經不足以表達我的感激!請你們放心,你們的心思沒有白費,我不會辜負你們的好意;我想,我已經好起來了。在一個網友的熱心幫助下,我順利的來到了萊茵河邊,開始了我的又一段生活。看著滾滾東流的萊茵河,想想我的這幾年,我突然想起了孔子話:逝者如斯。時間是最好的藥,不是嗎?對於過去,最能給我安慰的就是伍佰的歌曲,就把它做為我故事的結束吧!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

讓時間悄悄的飛逝抹去我倆的回憶

對於你的名字從今不會再提起

不再讓悲傷將我心佔據讓它隨風去讓它無痕跡

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通通都拋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會再是你

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我會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淚水

還會裝做一切都無所謂

將你和我的愛情全部敲碎

再將它通通趕出我受傷的心扉

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不願再承受我把你忘記

你會看見得把你忘記

我想到了一個忘記溫柔的你的方法

我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不會再提起你

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

……

阿亮(最後一次用這個名字)

二○○九年八月於萊茵河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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