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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情之罪

日期:2023-07-07 作者:佚名

偷情之罪[1]

如果夫妻關係好的話,偷情這種事不可能在我身上發生,我不是那種主動偷腥的男人,也就是不像有些男人,和老婆相處得很好但還是在外面胡亂找女人,只是這次遇見了,天時地利人和,想躲但沒能躲過。

講這話好像是在設法減輕自己的罪責,但我也能這樣講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不再避諱說這件事。偷情,從字面上理解,肯定是有愛恨情仇在裡面,否則就是嫖娼了。

偷情的遊戲規則我也略知一二:偷情男女,你情我願,既不破壞原有的家庭,又要使對方的身心愉悅,同時不干涉對方的私生活,合,則在一起;不合,則分。只是人一旦上了感情,這些規則就很難把握,知道打破了規則自己也傷心,不在其中的人很難體會其中的滋味。

為什麼要說天時地利人和呢?本來關係就不好的老婆在這一年回了娘家,娘家在另外一個城市,而且這次回的時間特長,有兩個多月,情人那時正逢失戀,每天以淚洗面,兩人偶遇相識,氣味相投,天天以短信互致。情人說:「你發的第一條短信感動了我,讓我能夠繼續下去。」「哪一句?」我急切地想知道,因為我給她發過數百條短信,她調出來讓我看:「有風的時候,不妨出去走走,把發黃的心事交給流水,向遠去的霧靄行個注目禮。」對於短信,我一向認為太多酸詞酸句,總想擺出一副排斥的態度,沒想到這一次,一句我不知道從哪個網上抄來的短信在關鍵的時候起到了千軍萬馬的作用,使她和我走到了一起,從此改變了她的心態,拯救了她過渡憂傷孤寂的靈魂。

我們雖沒打過電話,但幾乎天天短信不斷,現在的通訊技術著實讓有情人在傳遞信息時既快又準,沒想到單單靠短信交流也能對一個人產生牽掛,這在以前是不可思議的事,感情的存在使我們對短信創作時時充滿激情,經常妙語連珠。兩個人後來躺在床上回憶的時候,我說:「見面以前我們之間的短信充滿激情,現在的太生活化了。」她說:「因為我們已經來到了現實。」

大家終於沒能遏制住由短信帶來的感情昇華,也想過就此止步,但終究感情魔鬼戰勝了理智,在一個月後的一個星期天,大家先是用短信寒暄了幾句,接著她發了這樣一條短信:「有空嗎?到我家來吧。」看畢,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誘惑,我打心眼裡喜歡這種誘惑,就是什麼也不干也很滿足,也許對這個時刻我已經等了很久了,我回復道:「好啊,你在那兒住?」「還真來啊。」她欲擒故縱。「那你是在開玩笑嘍。」我也留有空間。「想讓你從背後抱著我睡覺。」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誘惑,今天豁出去了:「好,我現在就出發。」「我家環境好差,會不會嚇到你呢?」「不會,只是想看看你,你一個人住嗎?」「當然一個人住。」「想好了?寶貝。」「你會陪我睡會兒嗎?只是睡覺。」「是的,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否則你用刀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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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曖昧的短信所發出來的誘惑很少有男人打算去抵禦,像我這樣還算理智的孤男,雖有防戒之心,但好奇的因素佔據了內心大部分,一個人對平淡乏味的日子過膩了,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想看個究竟,畢竟和她只見過一次面,記憶有些模糊了,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有些風險我還是想過的,險要冒,安全也要保障,路上我寫好了一個信息草稿準備發給好友阿易,大意是,我要去探險,明天還沒我的消息就到某某地找我。

自從和老婆為生孩子做過的那場愛後,我們就沒再做過愛了,孩子今年兩歲多,徜徉在我和老婆之間的那種感覺很奇特,誰也不願意動誰,誰也不願意摸誰,彼此心照不宣,好似一對兄妹。孩子生下來就跟老婆睡,我睡另外一個房間。直到現在,我們都習慣著這種分居生活,也曾討論過分居的有害性,但最終像元旦的茶話會,議而不決,不知道其它夫妻是不是這樣,也不好意思問別人,後來彼此的談話越來越少,感情越來越淡漠,但是由於有了孩子的誕生,家庭還沒有到瓦解的程度,大家把更多的感情傾注在了孩子身上。

走到郵局門口,我撥通了她的電話,這是一個月來我第一次給她打電話,她以前發短信說過她住在郵局對面。聽筒裡傳來一身「喂」,聲音有些粗,我不太喜歡這種聲音,欲打退堂鼓,但緊接著還是接了一句:「是我。」「你在哪兒?」「郵局對面,你家在什麼地方?」「你往前走,然後右拐,看到一棟和其它樓不同顏色的樓,然後按504的門鈴。」我掛了電話,按照她的指引,果真有這樣一棟樓,我按響了門鈴,門開了,我走在樓梯上,心裡充滿渴望,同時有點擔心,我緩緩地上著樓,終於到了她的門前,順理成章地敲門,她開門,進屋。

房間很小,由於掛著窗簾顯得有點黑,屋裡只擺了一張床,一個梳妝台,上面有一隻風扇嗡嗡地在吹,她開完門就迅速坐在床上,胸前拿著一個床單好似羞澀地看著我,我有些侷促不安,三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還有點緊張。

恰逢盛夏,上了樓我就出了一身汗,一緊張我就出了更多的汗,還是她先打破僵局:「怎麼?和你想像的不一樣?是不是有點失望?」「不是,挺好,見到你我很高興,只是我有點緊張。」「說好了陪我睡覺的,不許走,先去沖個涼吧。」出門前我剛衝過,這一路又流了不少汗,那就再衝一次吧。走進洗手間,脫了衣服沖涼,沖完我穿上褲子,但沒穿上身的體恤。「沖完了?」看見我出來,她說。這時我看見她胸前的床單已經拿掉,她穿著一個吊帶的白色繡花半透明睡衣,胸前的兩粒黑提子隱約可現,我內心不禁感歎,但同時我又想到會不會有什麼陷阱。她長得還不錯,鼻樑挺拔,嘴唇豐滿,兩眼看起來有點迷離,眼白顯得多,有點勾人。「來吧,上床來,抱著我睡覺。」既然她都這樣說了,管他媽的陷阱不陷阱,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我從後面抱著她,雙手自然放在她的胸上,看她沒什麼反抗,就輕輕地揉搓,她的乳房不大,剛好夠一隻手拿捏。她沒有穿內褲,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膽的女人,我有了生理反應,下面一寸一寸地漲大,由於穿著牛仔褲,這種漲大被阻擋了。

在這種場景下,任何人都不會相信兩個初次見面的男女抱著還能睡得著覺,還能不發生苟且之事。她的情慾之火很快被點燃,轉過臉吻我,這時兩隻陷入極度渴望的嘴巴像摔跤手一樣纏繞在一起,彼此的津液互相交換著,同時交換著慾望和情緒。我的手開始撫摸她全身,她的兩腿之間已是氾濫成災,她不停地用深吻回應著她的感受,接著嘴裡喊著「快,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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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脫掉褲子,但是我還是說:「第一次,先不要進去。」我是一個理智的人,在還沒有搞清楚來由之前,這個便宜還是不要占。

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細媚如絲的雙眼讓人感到了她的渴望,但卻不能馬上得到滿足,我挺佩服我的定力,在如此環境下還能講究原則,屢試不爽的美人計擱在我身上算是白費了。

這一天過得很快,我們就在床上互相撫摸,接吻,聊天,聊著我們發的短信。中午的時候她說去吃飯吧,我沉默了一會,沒說話,她說:「不願和我下去?」我說:「不是,周圍很多人都認識我。」「明白,那我去買點吃的。」她下樓買了些蛋糕、牛奶,我們坐在床上吃著,不時地親吻,漸漸地大家從生疏變得越來越熟悉了,她說她從來沒有在床上待過這麼久。她的腿上刺著一個很奇特地圖案,我問為什麼要刺它?她說和她前男友分手後刺的,她的前男友傷得她太深:「整整同居了四年,和夫妻差不多,只是沒有領結婚證。」「你怎麼發現他們的?」「有一天早上上班,我總預感到有事情發生,趕快往家趕,結果發現了他們在床上。」「在做愛嗎?」「沒有,他們都穿著衣服,只是那個女的遮著臉,到現在我都沒有看清過她長什麼樣。」「之前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我像一個好奇的偵探。「沒有,只是那天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們和別人同租一套房子,房子的其它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經常是這樣的,一開始就讓你知道,他們就進行不下去了。」說這話的時候,我內心深處浮現出一絲不安,談論著別人偷情的同時自己也在偷情,安慰曾經受過傷的她的同時另外一個女人無形中也在收到傷害,儘管她現在還一無所知。

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到酒樓裡吃海鮮,吃飯的時候我總是垂著眼睛,總覺得有許多人在看我,服務小姐的每個服務用語都讓我感到她有所指。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吧,第一次作賊,先要過心理關。

她像一個熟手,顯得自然大方,這使得我在她面前更加窘迫。

我們是在一家健身中心一次健身時認識的,休息時聊天,正好聊到了電視上正在熱播的「大唐情史」,那是一部講唐朝的高陽公主和辨機和尚偷情的電視劇,不禁為古人的愛情故事噓唏不已。她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印有她的手機號碼,後來我就是在極端無聊的情況下朝這個號碼發了那條使她感動的短信。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她說跟我在一起的感覺很好,我說我也是,這是雙方對撕混一天的各自總結。回到家裡,我發給她了一條短信:「今天非常謝謝你,原以為從虛擬回到現實會結束我們的關係,但事實並非如此,相反,感覺很好。」不一會兒,得到她的回復:「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後來知道這是印在茶花煙煙盒上的一句話,她說用在這裡很能表達她當時的心情,我想她那時候正抽著茶花煙,細長的煙卷襯托著她修長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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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過得很充實,它改變了我原有的生活軌跡,我以前也幻想過偷情,但那只是想想,從未親身體驗過,最多不過在網上聊天時和網友調調情,聊到HIGH時,有網友邀我見面,我拒絕,要我電話,我不給,氣得網友發火:「別的男人都是在聊天的第一次要我的電話,而我們聊了這麼久了,非但沒見你開口要,我要你的電話你都不給,你到底居心何在?」不給她電話,還問我居心何在,我這不是為她好嗎?現在的網絡色狼那麼多,可見現在女性的開放程度非我腦力所能及,不是色狼太多,而是女人自願主動上門送給狼,我答道:「我很擔心彼此瞭解得越多失望就越多,適當地保持距離,才能讓我們的關係長久。」實際的情況是和老婆在身邊很有關係,雖然不在一個房間睡,但半夜老是接到莫名其妙的電話總不好吧,可見老婆在時我還是很老實的。和她發了近一個月的短信,感覺她很守規矩,從來不會給我打電話,她說怕打擾我的生活,對任何人都不好。

躺在床上,我清醒了很多,把白天發生的事像放電影一樣過了一遍,雖然沒遇到什麼陷阱,但總覺得這個女人很特別,彷彿在夢境,但確又在現實中,可能是自己少見多怪吧。她為什麼如此主動?我一時半會想不出原由,男人呀,偷不著想偷,一旦獵物主動送上門,反倒不自在。

那天夜裡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我有一特點,事情再多再煩雜再想不開,睡覺時間從來沒被耽誤過,一到點瞌睡就來,哄孩子睡覺的時候也是,孩子還沒睡著我先著,氣得老婆直罵娘。從不失眠是我的優點。

初次的見面,帶給雙方的感覺是愉悅的,情慾之火被點燃就很難再熄滅下去,否則很多人就不會整天為情感問題大傷腦筋了。第二天整個一天我都想著她,恨不得下了班就能看到她,我們繼續用短信問候著,言語間充滿著對對方的渴望。

我:「親愛的,我想你。」

她:「我也想你,很想,親愛的,有沒有休息好?」

我:「休息好了。」

她:「下了班早點回來。」

我:「希望今晚能見到你,在忙嗎?」

她:「不忙,在等下班,吃飯了嗎?」

我:「我去接你,好嗎?」

她:「不用,好麻煩的,回了家就告訴你。」

我:「不麻煩,接了你一塊吃個飯回來。」

她:「建議不錯,有個女友和我們一塊吃,可以嗎?」

我:「不好,就你一個人。」

她:「親愛的,你還是不用來接了,我和女友吃完飯就回來,你先用餐,別餓壞了。」

我:「那好吧,吃完飯早點回來。」

她:「親愛的,我到家了,你在哪兒?「

我:「我在外面,寶貝,我想去見你,可以嗎?」

她:「你今天累嗎?」

我:「不累,我快到了。」

定力可沒有前一天那麼幸運,由於有了第一天的試探和鋪墊,雙方放下了思想包袱,向極樂世界邁進了一大步,剩下的只是短捷的技術語言:「是安全期嗎?」「真的不需要戴套嗎?」她的回答也僅僅是簡單的是和否。沒費多少功夫,一對乾柴烈火的男女干了該幹的事。

這一次的性體驗給我帶來的是暫時的快樂,事後我感到懊悔,這是我第一次精神和肉體同時出軌,我點了一隻煙,頭腦一片空白,雙方都沒有說話,我狠狠地掐滅煙頭,嘴裡嘟囔了一句「管他呢。」

是這個女人將我帶進了偷情之門,也許那是感情的不歸路,我開始了背叛傳統的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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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般武藝全用上,學以致用和互助互利這些詞放在這裡非常恰當,直到現在偶爾見面的時候,這些武藝還用的著,只是武藝還是原來的武藝,感覺已經不是原來的感覺了。兩個人折騰到三點半,已是人困馬乏,精疲力盡,我說:「我們睡一會吧,明天還要上班。」她說:「好的,你從後面抱著我睡。」從後面抱著一個女人睡覺其實是一件苦差事,手放在她小巧柔軟的乳房上,可以暫時得到舒服,但久了像摸著一團面,很累,她好像很喜歡這個姿勢,不久她那頭傳來輕輕的鼾聲。我想翻身,但又怕驚醒她,堅持著,像邱少雲一樣在火堆裡一動不動,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的確需要過人的毅力。在這短暫而漫長的夜裡,與其說是在睡覺,不如說在煎熬,抱著一個溫香軟玉皮滑膚潤的女人,即便再乏,你也睡不著,但腦袋又格外地痛,類似我高考期間每晚的精神衰弱,不僅如此,下身的反應時大時小,加劇著龍體的消耗。生物鐘被徹底打破,怨不得別人,關鍵是你自己樂在其中。

偷情的時候就像英雄救人一樣想著只是怎樣救人,腦袋和下面的器官行動是一致的,不可能存在私心雜念,不會出現想老婆講道德良心發現之類的東西,至少做的當時不會有,至於以後能否遭到心譴那要看個人的情況,還要加上外部條件,比如夫妻感情、情人的素質以及環境因素,環境因素是指周圍人對這件事的看法。

熬到早上七點鐘,她還在睡,我起身沖涼,經過一天的實習,我已經熟悉了這個小屋的擺設,沖完涼刷完牙穿完衣服,她醒了,雙眼睏乏地還沒有完全睜開,咕嘟了一句:「親愛的,起來了?」我吻了他一下,說:「我要去上班了,你再睡一會,寶貝。」「好,別忘了在外面買點吃的。」她的口氣像一個妻子,而我則像一名居家男人一樣整理好穿戴,拎著手提包開門去上班。走到樓下,看看外面確認沒有熟悉的人後才放心地打開防盜門,當然也編好了一旦遇見熟人的應對之辭:「早上順道到一個朋友家拿樣東西。」

到了公司,阿易看我精神很不好,問:「昨晚幹嗎去了?」

我說:「鬼混了一夜。」

他笑著說:「就你?」

我說得再狠別人也不會相信,平時同事邀我去娛樂場所玩,我一般很少去。幾年前某個供應商舉行十週年廠慶,公司的很多幹部被邀請,我也在受邀之列,慶祝活動老三樣:吃飯唱歌洗桑拿。吃完飯,只有我和公司的一個女同事坐在飯廳喝茶,其它人都進了包房,一人摟著一個小姐唱歌,那時候大家工資都不高,但是有供應商請客,小姐不要白不要,就是不幹什麼,增長見識總該可以吧。我還給老婆打了個電話,說慶祝活動還沒完,要到晚上兩三點才能回去,回去我給老婆繪聲繪色描述了當時的場景,說人家都找了小姐,就我沒找,老婆誇我眾人皆濁你獨清,很信任我。其實我覺得這些做小姐的女人挺無恥,我雖然沒見過世面,但總感到她們很土,以為穿上黑衣服拚命塗脂抹粉就算進城了,跟那個上完床再跟這個,這在我當時的世界觀都是無法容納的,雖然現在思想有所鬆動,但看法和視角並沒有多少改變。曾經無法推辭朋友們的再三洗腦,也找過小姐,但下面一次也沒硬起來,我內心深處就對小姐有一種排斥心理。做愛是一種身心合一的活動,我和情人發了近一個月的短信,感情基礎是有的,肉體的出軌顯得順理成章,有人說我是生理問題,我認了,但我更願意把這種現象看成一種心理問題,行為心聲,G8想要指揮大腦,它也得有這個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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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下班先回家一趟,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到她的小屋和她見面,親熱,然後一人一隻事後煙,她說:「自己有那麼大的房子不住,整天往我這裡跑。」「你是狐狸精,勾住我的魂了。」在煙霧繚繞中,她躺在我的手臂上幻想,我們沒有未來,也不可能有未來,如果有,就會有另外一個人受到傷害。「如果我沒有結婚或者離婚了,我會娶你,如果是這種情況,你會嫁給我嗎?」「會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問,只覺得這幾天她帶給我的愛遠遠超過老婆三年給我的愛,這種愛是愛情?還是性愛?過多糾纏於細節沒有太多的意義,一個男人風塵僕僕奔走於世間養家餬口本來就已經不是易事,只要能從中獲得身心愉悅就行了。

和她在一起讓我找到了談戀愛的感覺,我們一塊出去吃飯,像一對初戀的情侶手拉手走在林蔭道上。「親愛的,我們走在一塊像什麼呢?」有一次她問,老實講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大她差不多十歲,我最擔心的是和她手拉手走在路上會不會遇見熟人,可以想像那該是多麼尷尬的場景,每走到明亮處,我會鬆開她的手,明顯感到她的不悅:「是不是這個地方又遇見熟人了?」我沒說什麼,也不好說什麼,偷情男女一向是遭人抨擊的,這種事畢竟和社會的主流思想相違背,只能偷著來,明目張膽必遭嚴懲。

我以為偷情之後會產生巨大的心理壓力,接踵而來的是無邊無際的犯罪感,很奇怪,兩樣都沒有。怎樣解釋這種現象呢?難道這幾年的生息已經讓我變成了冷血動物?難道十年的患難夫妻還比不上和情人的幾天之歡?有人站出來講:「在本能面前,所有的競爭者都處於平等位置,不管你們有日積月累的愛恨情仇,還是幾天的一見鍾情。」又有人說:「一旦夫妻雙方關係處於平台期,像兄妹一樣的時候,對配偶的背叛就會變得心安理得。」

她讓我得到了快樂的性生活,我很滿足,這段時間裡,可以看出來她也相當愉快,她說同事們都問她:「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不否認,雖然我們有感情的成分在裡面,但性佔了相當的比例,有一位網友做了如下總結:「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性愛也是一種毒品,人每到一段時間就會去想,那種想的感覺就像吸毒上癮時一樣,如果得到滿足,身心才能獲得愉悅、放鬆,然後就不會有焦慮,工作和生活才能順利地進行,這是人的本能,無可厚非。」

老婆自從有了孩子就對我的態度變了,處處看我不順眼,經常說:「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那麼點工資。」我月薪一萬三,還嫌少啊,你當你是大唐公主?拒絕做愛,同時不停地挑毛病:「為什麼不把孩子的玩具放好?」「你看看,桌子又亂了。」

老婆走後,我沒想過她,反倒是想讓她在娘家多待些日子,雖然在家她能照顧你的起居,但每天的嘮叨早已把這種好處抵消了。

幾天之後,接到老婆電話,說要提前回來,讓我幾月幾號到機場接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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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過去的幾天算是我人生中的一段美好時光,那老婆留給我的時間太短了,也許從此我不得不面對兩個女人,像影視作品裡的主人公那樣巧妙周旋,但願不會出現什麼大麻煩。

我把老婆要回來的消息告訴她,她很理解:「房間幾天沒打掃了吧,回去好好打掃打掃房間。」「是。」「你說過衣服還沒洗,把衣服都洗了。」「好。」「真不想讓你離開。」說完,她緊緊地抱著我,頓時我們像空氣一樣融為一體,然後接了一個長長的吻,頭腦一片空白,長吻之後,我說:「以後很難像這樣頻繁地見面了,我會抽空來看你。」「好好在家陪陪老婆吧,待她好點。」老婆來的頭一天晚上我沒去她哪兒,倒不是因為怕到時候交不了公差,而是想騰出足夠的時間打掃房間,老婆只愛嘮叨不愛性,我也只能投其所好了。男人都不願做打掃房間之類的家務活,以前老婆每次都嫌我打掃得不乾淨,我仔細擦著,惟恐漏掉一點。該打掃的地方都打掃了,然後洗了這幾天換下來的衣服,我像一個訓練有素的間諜,抹掉了一切可能給我帶來麻煩的蛛絲馬跡。

第二天,我去機場接機,塞車晚到了十分鐘,老婆便在機場上陰沉著臉大發脾氣,根本不像兩個月沒見面的夫妻,更像是昨晚兩口子剛吵完架還沒吵夠。我不做聲,把老婆嘴裡出來的當成飛機起落的噪音,我知道這個時候再做聲只會引起別人的圍觀,一邊忍著,一邊逗孩子玩,最後還是回了一句:「你還不如不回來。」「如果公司不催我,我才不想回來呢。」我們坐上車,一言不發,只有孩子頑皮地動來動去,看著孩子,我不禁長歎: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我們恐怕早散了。

「接到了嗎?」在車上我收到了她的短信。「接到了,在車上,不過我們一見面就吵了架,搞得我心裡煩透了。」她沒再回短信說些安慰我的話,可能她覺得這樣更會亂中添亂吧。

回到家,老婆和孩子先是洗了澡,然後隨便吃了點她帶的零食,稍事打扮後,老婆便拎著帶給鄰居的禮物興致勃勃四處散發去了,我看著轉動的洗衣機,心裡不免惆悵,這就是我很久沒見面的妻子嗎?沒有擁抱,沒有暖人心脾的話,沒有任何肌膚相親。這天晚上誰也沒有主動要求在一塊睡,她說她要哄孩子睡覺,可能路上太累,不久她也睡著了。就這樣我們還像她走之前一樣,她和孩子在大屋睡,我在我的小屋睡。

十年了,夫妻雙方肯定都沒有感覺了,不像剛結婚那會兒,如果分開一段時間,一見面就會情不自禁地擁抱接吻,現在能在一塊說幾句完整的話就已經不錯了。我記得一個年齡比我大的同事曾經對我說,他有一次和老婆打電話,老婆問:「有事嗎?」「沒有。」「哦。」然後兩人便掛了電話。很多夫妻不都是這樣過的嗎?幹嗎我們非要求那麼高呢?非人願之,乃規律使然也。老婆可能視我為草芥,而另外一個女人卻把我當成寶,且不管是哪方面的寶,這讓我暫時感到幸福,知足吧,哥哥,很多人還不如你。

幾天的歡娛徹底打破了我的生物鐘,幾乎不能像以前那樣准點進入夢鄉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起來看看小說,一會上上網,最後還是忍不住給她發了個信息:「親愛的,想你。」很快她就回了一個信息:「我也想你,怕打攪你沒敢給你發信息,好想有你在我身邊。」「我想緊緊抱著你,什麼都不思,什麼都不想。」「你膽子好大,這麼晚還給我發信息?不怕你老婆發現?」「我一個人睡。」「我還以為你在床上正和老婆顛鸞倒鳳呢,不是小別勝新婚嗎?你們沒有那樣的感覺嗎?」「沒有,可能雙方過於熟悉了吧,這個小別還不足以抵擋我們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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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我沖了個涼,廣東人習慣把洗澡稱作沖涼,起初我以為廣東人天天洗涼水澡,那豈不個個身強體壯?後來才知道他們與外省人無異,也是用熱水洗。時間久了,我也習慣這種叫法,說洗澡反倒彆扭。早晨的沖涼使人耳目一新,睡了一夜,總有彆扭之處,洗刷一下不當,清醒清醒頭腦,與私與公都有利,沖罷,坐到電視機前面吃早餐,這個資產階級惡俗一直延續至今,浪費了許多水資源。在廣東待了很多年,一不會說廣東話,二沒遊覽過廣州。我待過的公司,都以內地人為主,缺乏說廣東話的環境,僅有的幾個廣東人,也被練出一口生猛的普通話。每次到廣州,首先到達的地方是火車站,這個聚集全國最多民工的火車站給我的印象總是髒亂差,使我產生不了任何逛廣州的念頭。其實除了火車站附近,廣州的其它地方是不錯的,有媒體誇大其詞地說珠江治理得可以和歐洲的賽納河相媲美。廣州站差,應該和外來人關係很大,很多外來人的習慣不好,遺害了廣州人。深圳也去過,是一個典型的移民城市,給我的印象不錯,全國各地來的人都有,深圳和一些有深厚文化底蘊的大城市不同,這些城市的原住居民有強烈的優越感,而深圳原住民稀少,以前是個毗鄰香港的小漁村,漁民們即便有優越感,也只能局部,不足以成大氣。和澳門接壤的珠海比較小,地圖上看,橫豎幾條街,聽說珠海現在很蕭條,也就是環境很安靜,是一個打發餘生的好地方。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下身,沒見有什麼異常,這也是一個要面對的現實問題,這樣想不免有點小人,但它畢竟是男女之歡的重要物質保證,單純的意識也能成事,太監可以和宮女發生感情,但終究有遺珠之憾。快樂之餘,誰都怕得這方面的病,自己受點苦也就忍了,關鍵是不能像「我得了心臟病」「我得了胃病」那樣理直氣壯說得出口,如果你周圍的人知道了,你在你的小圈子裡就抬不起頭來。才華橫溢的音樂人高楓得了艾滋病死了,他的家人和經紀人硬說他得的是肺炎,可見不管一個人有沒有名氣,名聲是至關重要的,你照像照了臉,就不要照裸體,你要是照了裸體,就不要同時照臉。她在這方面也是挺注意,總是裡裡外外洗了又洗,洗得我都要睡著了,她才出來,然後她再像小兔子一樣把我撥弄醒。對於這個問題我們自然不好當面討論,怕傷和氣,再做下面的事就沒什麼意思了,兩個人都不是傻瓜,憑著經驗和讀物上推薦的方法也能判斷出一二。

對待婚外戀,近年來整個社會寬容多了,無數的影視作品競相反映此類題材,看多了,老百姓們的視野就開闊了,漸漸開始反思起自己的婚姻,與其眼紅別人,不如自己操刀,以前雜誌上一張接吻的照片就能引起全社會廣泛爭鳴的現象不會再出現了。

這一天是星期天,清晨剛下完一場雨,天氣變得稍微涼爽,我提議領著孩子到公園玩,很久沒和孩子在一起玩了,一看到孩子可愛的樣子就喜出望外。進了公園,孩子直奔公園裡的遊樂場,像魚兒跳到了水裡,高興得手舞足蹈,我帶著孩子玩遍遊樂場所有的遊樂項目,中午一家三口又在餐館裡吃了飯,看著這景象,很溫馨,三口之家,其樂融融。

[9]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這句出自電影「無間道」的名言今年在網絡上很流行,我欣賞,而且也信。不能說香港電影全是垃圾,時不時也會迸發一些閃光點出來。焦點還在是「還」上,我的理解是:除了天「還」之外,主要還是人「還」。某某人的做法打破了一個圈子的平衡,這個圈子的其它人為了恢復平衡或達到一個新平衡,勢必採取一些行動,只是早晚輕重的問題。比如,你發了財,要麼你不露富,要麼你非要露富以顯身嬌肉貴,那麼就不妨時常做一些慈善事業,給周圍的人來點實惠,這樣可以平息他們的不滿,同時你被「還」的概率變小了。生存,對人來說,實質就是個生存概率,你不但要防天災,更要防人禍,既然無法讓別人不眼紅,只能割肉讓利以保平安,這就是和氣生財的道理,和氣,不光是態度好。婚外戀也一樣,你從中得了好處,但不能總是好處,也肯定有壞事等著你,什麼壞事我就不一一羅列,有本雜誌叫「知音」,沒看過的都可以看看,專愛登第三者插足的文章,結局自然是非常符合大眾的心願:第三者沒有一個好下場。十幾年過去了,雜誌越賣越火,非但沒見第三者減少,而且越來越多,我估計老百姓都拿它當教材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去了。

如果把婚外情和人類的進退化聯繫到一塊,未免太牽強附會,辯證法普遍聯繫的觀點不是不能用,但,不能隨便用,隨便用了,九泉之下的馬恩列斯毛會說是幼稚,我也覺得是胡扯。我們周圍常常有一類人,喜歡危言聳聽,把小事說大,不說大顯不出自己的高深,不危言對不起自己的才學,然後快然於心,感覺當了一次救世主。即便我想要退化,整個人類不退化我也休想,頂多是思想的退化,如果有點歪念頭就是退化的話,恐怕整個人類真的要退化了,可惜的是,我沒看到這樣的事實,我也沒看到人像正弦波一樣在退化和進化之間來回振蕩,相反,我周圍的人、我所在城市的人、我所在國家的人活得越來越自在,思想越來越活躍,呼吸越來越順暢。

有老婆孩子在身邊,就不好再去找她了,一是騰不出時間,二是有時間也不一定有過硬的理由。通過兩天的思考,我覺得家庭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想慢慢忘掉她,回到以前的狀態,於是上班的時候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盡量不去想她,一下班就陪著孩子玩,玩玩具,講故事,看動畫片,就這樣平靜地過著,我想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挺充實,一個人一旦生活充實了,就不會想東想西,有此引起的意外問題也會減少很多。這一天,到了下班時間,我剛收拾好手提包準備離開公司,收到了一個短信,是她的:「親愛的,好幾天沒你的消息了,沒有你的我顯得很消沉,也感冒了,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經常給我發個短信吧,你畢竟是我這段時間的真愛。」它像一顆炸彈使我日趨平靜的心又亂了,我馬上回復她:「你等著,我剛準備下班,這就去看你。」我打電話給老婆說晚上有個應酬,不回去吃飯了。

[10]

下了車,我一路小跑,看到那棟顏色特別的樓,便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梯,急切地敲她房間的門,門開了,進去後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

寶貝,怎麼了?片刻之後我問。

我辭職了,你也不關心我,有了老婆就把我忘了。

怎麼能會忘呢?我和老婆都不睡在一個房間裡,這幾天我只親過抱過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就是我的孩子。

這還差不多。

為什麼要辭職呢?

幹著沒勁唄,那個老闆像舊社會的地主,很剋扣。

不干就不幹了,讓我的寶貝好好休息幾天。

那我以後怎麼生活啊?你養我?

好啊,我養你。

才不呢,小心你老婆吃了你。

她不敢。

你也不容易,既要養老婆又要養孩子,我自己還年輕,再去找份工作,世上沒有救世主,只能自己靠自己。

少貧嘴了,是不是感冒了?

剛在女友家洗了個熱水澡,感冒好了,洗得乾乾淨淨等著你來,等得人家都急死了。

我又抱緊了她。剛才說養她的時候我實在沒底氣,倒不是我的工資養不起她,關鍵是我可支配的錢太少了,每月的工資打到卡裡,卡在老婆手上,每月給我一定的零花錢,按照老婆的說法,你吃飯坐車都是公司的,既不抽煙又不喝酒,平時所有的家用都是我買,你的衣服也是我買,理論上你每月不應該花一分錢才對。老婆說得也沒錯,平時我花錢是很少,但自從有了她,我的支出明顯多多了,下館子啊,打的啊,還有喝咖啡,泡酒吧,買禮物等等,沒有錢你寸步難行,多虧有遠慮以前存了點私房錢,可以拿出來抵擋一陣,你以為泡妞那麼容易?所以說,如果女人掌握了家庭財政大權,或者沒有掌握,但雙方的收支帳目清晰,那麼老公搞實質性的婚外戀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心裡想?讓他慢慢去想吧,最後沒有結果他也就不想了。十個男人九個花,就男人的本性而言,都對金錢、權利、女人報有濃厚的興趣,僅有的差異也只是一個機會和膽量的問題,花心並不意味著付諸行動,風流成性的人畢竟是少數,在男人的意識深處,或多或少都會對性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在一般情況下,男人不會輕易冒險,但在外部和內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這種事情絕對不發生就不敢保證了。

這個夜晚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雙方都把積壓了一個星期的想念、精力匯成無窮的激情迸發出來,幾經周折,雙雙進入了天堂。

回到家裡差不多快十二點了,屋裡一片漆黑,估計老婆和孩子已經睡覺了,我沒有開燈,躡手躡腳走進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突然想起她洗澡的事,是啊,天冷了,總不能看著她每天洗冷水澡或者跑到別人家洗澡吧,畢竟和她有過幾次了,雖然這種事雙方自願,而且都樂在其中,但習慣上要求男方多付出一些,尤其在金錢方面,過兩天給她買個熱水器,考慮到她住的地方我很難和送貨的人說清楚,還是給她錢讓她自己去買吧。

[11]

決定先撥款兩千,隔了一天又去看她,我說我給你點兒錢吧。她說不要,才不要你接濟呢。我說這不是接濟,天越來越涼了,我看你每次都用涼水洗澡,有點心疼,準備給你買個熱水器。

涼水洗著清醒啊。她調皮地說。

不但清醒,還不容易得感冒呢,你知道婦女有時候用涼水洗澡對身體可不好啊。我有點語重心長。

沒想到你挺懂女人,挺會關心女人,比我以前的男朋友好多了。但是,以後你能不能不要用婦女這個詞?我怎麼聽著那麼彆扭。

那怎麼說?年輕婦女?我故意逗她。

說,女——人。不方便的時候我會到女友家洗澡。

你總不能老到別人家蹭吧,要飯似的,這樣會讓人家看低你。

我們是好朋友啦,當然自己有一個熱水器就更好了,不過要買我自己去買,我和你在一起可不是想圖你什麼哦。

我們在一塊那麼久了,也都不是外人,給你買一個理所應當,你別有心理壓力。

嗯——,好吧,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答應了就是我的好寶貝,不過,不是我去買,我是想,我給你錢,你自己去買,正好你現在沒上班,有的是空。

不,我們倆一塊買。

我還要上班,再說我們倆一塊逛商場也不太方便。

那,好吧,再理解你一次。

商場都包上門安裝,所以你只需付錢就行了,有沒有問題?

這我都知道啦,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我以前可是開過飯店的嘍,裡裡外外都張羅過。

沒想到我泡的還是個老闆娘!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少油嘴滑舌,剛開始賺了點錢,但最終還是陪了進去,沒辦法,只好來廣東打工。

畢竟有過做老闆的經驗,以後東山再起心裡就有譜了。這是兩千塊錢,去買個好點的熱水器,強排式的那種,安全。我打開包,拿出錢給她。

不用那麼多吧,我這可是租的房子,說不定哪天就搬家了。

剩下的拿去買件衣服,再說好的也安全啊,難道你沒聽說常常有人洗澡煤氣中毒死了的事嗎?

當然聽說過,那是因為他們的衛生間不通風,你去看看我的衛生間,到處漏風,放心吧,不會死人的,親親我。

又過了幾天,在下班的路上,我收到她一個短信:「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熱水器和液化氣我都安裝好了,全部搞定七百塊,親愛的非常謝謝你,吻你。」我回復:「太好了,沒想到你這麼能幹,熱水器安在洗手間裡面還是外面?安全有沒有問題?」「

裡面,但是很安全,有空來享受一下,親愛的吃飯沒有?」「沒有,我還在路上。」「我和女友在一塊做飯吃,我們馬上就要用餐了。」「好,過兩天我到你哪兒享受一下你的熱水器。」

她並沒有聽我的話,買的是一個二手熱水器,還有煤氣罐,另外還買了一個二手煤氣灶和一些做飯用的東西,總共七、八百塊錢,熱水器安裝在衛生間裡面的牆上,我很擔心安全,我的安全倒沒什麼,我偶爾用一次,還不至於那麼倒霉,主要是她,孤零零一個人,出了事都沒人知道。既然已經買了,也只能作買了的打算了,我注意到衛生間的右上角有個二三十厘米見方的洞,可能以前安裝過排氣扇,洗澡的時候也可以把窗戶打開一點,留出點縫,稍微注意點兒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為什麼不買個好的呢?我問。

便宜啊,你不知道女人都有這毛病,愛圖小便宜,另外也替你省錢啊,剩下的錢還給你。

你留著吧,去買套衣服,如果不願意買,就留作當生活費,反正是你的,你願意怎麼花就怎麼花。

那我不成二奶了嗎?我知道她在開玩笑。

那你以為?

[12]

再往後,我們每週幽會一次,有時候是兩次,老婆得到的是「加班」,「應酬」,「開會」等堂而皇之的理由,剛開始內心忐忑不安,請假的時候顯得不自然,但幹什麼事都得先有個過程,尤其是不要臉的事,熟練後就心不跳聲不顫了,有時候還沾沾自喜:又得逞了,好像小偷得手般的興奮。回來晚,老婆也不會追問到哪兒去了,她知道即便是問了和電話裡說的也一樣,當然不追問不是說你就可以由著性子每天晚回家,這個度,我還是知道把握的:幹什麼事都不要過分,過分了就容易很快遭到報應。我平時都是按時回家,一起和老婆孩子吃飯,看電視,散步,禮拜六禮拜天的時間都是屬於家庭的,偶爾一次的晚回家還真的不容易引起懷疑,我和她每次見面的時間也就兩三個鐘頭,但每次都很愉快,我想長期這樣下去對她也許不太公平,時間久了,她會不會胡思亂想,她僅僅是我的一個發洩對像?

我有時候靜下來想,我和她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愛?喜歡?還是單純的性?我相信我還是喜歡她的,否則兩者之間的性就很難延續下去,只有靈肉結合的性愛才能讓人獲取最大程度的滿足,但有時是有了慾望才想起來去找她,完事之後就不再想她了,似乎又是靈肉分離的,而有時候是在工作中遇到挫折和壓力才去找她,搞不懂,實在搞不懂。

我既不能娶她,也不能給她什麼承諾,雖然內心深處不願意她再找別的男人,但這樣想未免太自私。一個女人,終究要走結婚生子這條路的,即便你不想,家人和親戚也饒不了你,今天一個電話,明天一個關心,即便你暫時沒有心理壓力,但也有可能被煩死。她說是啊,我快要被他們煩死了,整天要給我介紹對象,讓我回去相親。我勸她趁著年輕趕快找一個人吧,整天跟我嚇混什麼。她說喜歡她的人也不少,但沒一個讓她有感覺的,和我在一起卻很充實,做愛也很有激情,她的頭一個男朋友年紀比她小,很不懂事,讓她的心傷透了,她發誓再也不找年紀小的男人了。我說年紀大的男人就一定好嗎?這也要看運氣。她說我看你就挺好,可惜早早地結婚了。我說像我這個歲數還不結婚的男人要麼是極優秀的,要麼是極差的,還有一種是離婚了,要不我離婚算了。她說不要,我不想讓離婚給另外一個女人造成傷害。我說說不定她正想離婚呢。她說那也不要,這樣對你們的孩子也不好。我說沒想到你的心還挺善良。她說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個相愛的人結婚,如果隨便找個人結婚了,感情不好,更讓人煩惱,我想讓你一輩子做我的情人。我說,不好,這樣會影響你們的關係,我不想做這樣的人。有時候她調皮地問我,將來我嫁的男人打我怎麼辦?我開玩笑地說,那你就穿上「射鵰英雄傳」裡黃蓉穿的軟蝟甲讓他中毒而亡。她說,不,我要來找你幫我療傷。

她說她又找了份工作,不工作她覺得壓力很大,每個月要交房租,吃飯,買日用品不說,女孩子還要美容化裝,另外和朋友出去一塊逛街總不能老讓她們請客。我說,也好,這樣可以積累一些工作經驗,社交圈子也擴大了。「過幾天我就去上班。」她說。

[13]

晚上睡覺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老婆闖進來,突然問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在扣女?」扣女就是廣東話泡妞的意思。「扣什麼扣?」我咕噥了一句,然後翻了個身,老婆走出房間後,我猛地一下坐起來,揉揉眼睛,難道她發現了什麼?

中秋節快到了,她一個人在外,也沒什麼親戚,我想她一定覺得很孤單,我決定買一盒月餅送給她,我發了一個短信:「我要下班了,今晚去看看你,順便送你一盒月餅。」「好的,真想和你一醉解千愁。」她這樣說,我有點驚訝:「你近來有很多愁事嗎?」「

很想你,想見到你,但又怕打擾你。」她沒有正面回答,我感覺她有什麼心事。

下班我順路買了一盒精製小巧的月餅,進門後,我問:「是不是最近有什麼麻煩事?」「不是。」說完,她就不說話了,看著和以往不一樣。沉寂了片刻,她倒了兩杯紅酒,一杯遞給我,我們碰杯後干了,然後開始擁抱,接著過渡到接吻。她說:「今天不做愛好嗎?」「好,聽你的,來月經了?」「今天是第29天,差不多該來了。」「但是還沒來對不對?是不是懷孕了?」「沒有,但我最怕懷孕了。」她說過以前做過一次藥流,那種滋味至今還記得。「懷孕好啊,生下來。」我故作輕鬆。「哪能啊,我又不是你老婆。有時候受情緒影響,會推遲一兩天,如果再過兩天還不來,就有點急了。」「每次來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有啊,腰很酸,洗完澡這兒有點痛。」她指了指乳房。」

「現在有沒有這些感覺?」「有。」「那你還擔心什麼呢?」

她又倒了兩杯酒,臉上並沒有出現以往的笑容,但也沒有愁雲密佈,她拿起酒杯,說:「我們干。」我問:「你今天怪怪的,到底怎麼了?」「不成熟的男人和成熟的男人就是不一樣。」「怎麼講?我也沒成熟到哪兒去,只是年紀大一點兒而已,你有什麼事,就痛快地說出來吧。」「我說了,你不會介意吧。」「不會介意。」「下午我遇到那個男人了。」那個男人是指他以前的男朋友,他們分手後,到廣西去了,我問:「他不是離開這裡了嗎?怎麼?又回來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回來。」她講她的朋友叫她去玩,她的朋友是她原來的室友,以前兩家共租一套房,她是在她原來住的房子的樓下看到那個男人的,那個男人騎在摩托車上,後座上坐著他的新女友。「不知道是不是朋友知道他來了,故意叫我去見見他,還是碰巧遇見他,我向他打了招呼,但他的表情好像很冷漠,不知道是他怕和我太熱情了會讓那個女人吃醋,還是真的認為我們在一塊四年是錯誤的,看到他那個樣子,我真的好傷心。」她講得時候眼圈開始變紅。「你還是忘不了他,對嗎?我很理解,畢竟你們在一塊生活四年了。」「我現在既不恨他,也不愛他,只是有點傷心。」「他還會找你嗎?」「不會。」「他現在也許不會找你,我認為他終究會找你的。」「也許吧,在他失意的時候或者在他發達的時候,失意的時候想起來我對他的好,想在我這裡得到安慰;發達的時候想在我面前炫耀,好讓我誇獎他多能幹,滿足一下虛榮心,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理他了。」「他靠什麼生活呢?」「朋友說他生意,但不知道什麼生意。」她的眼圈越來越紅,最後忍不住哭出來,我極力安慰她,哭完她說輕鬆多了。

「我的使命完成了?」臨走時我說。

她點點頭笑了笑。

兩天後,收到她一個短信:「親愛的,出了點麻煩,不知道該怎麼辦。」

「懷孕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可能是的,本來不想影響你上班,但我的心好亂,好慌。」我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平時我們在一塊的時候還是很注意的,只在安全期做,危險期用其它方法,沒想到千小心萬小心還是中了,專家說安全期不安全,看樣子是對的,我們用實際行動再一次證明了這個真理。「下班我去找你,等著我。」

[14]

偷情除了剛開始有一段輕鬆愉快、在激情之下不想後果的大好時光外,如果故事仍然在延續的話,在以後的時間裡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實際問題,換言之,面臨許多壓力:為了不讓老婆發現,你要學會撒謊、像變色龍一樣偽裝、千方百計掩飾;為了解決所有的花費,你必須有足夠的可以支配的金錢;還要擔心行事不慎造成的意外懷孕;另外還擔心對方今後會不會像萊溫斯基一樣找麻煩。

從我和她接觸的這段時間以及對她性格脾氣和品性的把握,最後一條她肯定不會做,但我現在要面對的是第三項問題,這是我和她共同要面對的問題,我告訴自己,做為一個男人,遇事自己先不能急,要穩定住局勢穩定好人心,要想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不是怨天尤人毫無主見。現在的天氣有點涼爽,不像前一段時間那樣燥熱,這使得我想問題的時候不至於太煩躁。

「真的懷上了,寶貝。」進了屋我問。她點點頭,看起來還算平靜:「因為月經今天還沒有來,我預感到大事不好,中午就到藥店買了一個早孕試紙測了一下。」她從抽屜裡拿出試紙,上門有兩條線,有一條線是紅色的,我問:「這代表什麼意思?」「代表有了。」我拿起說明書看,果真如此,說明書還寫了一句,大意是,用晨尿測試準確一些,我好像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我說:「說明書都說了,用晨尿測比較準,中午測得不一定准,等會兒再買一個,明天早上再測一次。」她說:「我心裡好煩啊。」「我很理解你此時的心情,親愛的,不要煩,這是我們倆的事,我們倆一塊渡過難關。」我摟緊了她。「你是個好男人,如果我今天碰到的是個無賴,他跑了我也沒辦法。」其實她只知道我的電話號碼,這也算是我們所謂的遊戲規則之一吧,我若一走了之,她真的很難找到我,當然,我不是那種人,當此關頭,我最最沒有想到的就是玩脫身,玩人間蒸發,而只想著怎麼和她共同渡過這一關。她說:「以我做女人的直覺和經驗,我看百分之百是懷上了,你看怎麼辦呢?」這個問題我還真不好回答,在目前這種形勢下,其實只存在一種答案,那就是流產,但你要這樣說出來,女人通常都會不高興,說你心狠啦,沒有良心啦,不知道心疼女人啦,但也不可能生下來,想了想,我還是說:「那就生下來吧,讓我再做一次父親。」「這個時候你還有心開玩笑,你又不是我老公,我又不是你老婆,生下來,怎麼養?我怎麼見人?孩子怎麼上戶口?」「你想得倒挺全面,那你說怎麼辦?」「當然是流產嘍。」「流產你不怕疼嗎?」「疼又怎麼樣呢?」接著她又給我講解了一些流產知識,流產分人流和藥流,人流徹底,但很疼,要用鉗子在裡面刮來刮去;藥流不痛,但流血時間比較長,還要打一個星期的消炎針,如果是宮外孕,就不能做藥流了,所以決定用哪種方法流產之前,先要用B超看一下。我說上次你做的是人流還是藥流,她說是藥流。我問用了多久才全部好。她說差不多一個月吧。

第二天她發信息說:「試了,還是那樣。」我也知道會是那樣,只是想延緩一下時間,希冀有個意外出現,我回復:「明天正好是星期六,早上我們到醫院檢查一下,如果真是懷了,順便就做個藥流吧。」

[15]

星期六的早上天不亮我就醒了,躺在床上我考慮這兩天發生的事,考慮了半天也沒有出來個頭緒,索性穿上衣服下樓鍛煉去了,我氣喘吁吁圍著操場跑了三圈,大汗淋漓,操場上有很多人在鍛煉,我和認識的人一一打了招呼。回家後洗了個澡,感覺輕鬆多了。吃完早飯,我直奔她家,她睡眼蓬鬆起來給我開門,說:「這麼早啊,我今早六點才睡。」想必她昨晚想懷孕的事情想失眠了,我說:「不打擾你,你再多睡一會。」說完,我打開一張報紙靜靜地讀著,偶爾看她一眼,她的小鼻子在均勻的呼吸中扇動著,異常可愛。睡到九點鐘,她醒了,說睡得差不多了,該起床了。

醫院裡總是人頭攢動,這是個大醫院,醫院越大看病的人越多,不少人拿著處方排隊劃價、取藥,我們看了看指向牌,婦產科位於四樓。我們徑直上到四樓,看見很多年輕女人進進出出,婦產科的外面立著一塊牌子,上寫「謝絕男士入內」,我說:「我又不能陪你進去,你自己去吧。」婦產科外面的大廳內擺了一圈椅子,男士們都如坐針氈般地等候著他們的妻子或女友,我不太好意思坐在他們中間,主要怕在這種場合中碰到熟人,他要是問一句「陪老婆檢查?」,我回答是還是不是呢?好像也只能回答是,回頭他再給老婆無意中提起此事,我不就暴露了嗎?我站在拐角處,這邊是B超和心電圖區,我想即便是碰見熟人也好對付。十五分鐘後,她拿著單子出來,說:「醫生先讓我驗尿。」化驗的結果證實了試紙的正確,化驗單上寫著:「HCG呈陽性」。「醫生說受孕的時間太短,B超暫時看不出來,最好是四五天後再過來檢查。我們先回去吧,我有點睏了。」我說:「差不多塊到中午了,我們先去吃個午飯,然後各回各家休息。」

送她回到家,她說:「哪天我抽空把這事搞定,你還要上班,就不要陪我了,這種事我有經驗,應付得來。」我想藥流相對簡單些,最多是多流一點血,對付流血是女人的強項,每個月她們都要處理一次,我說也好,留給她了八百塊錢。忙活了一上午,也沒感覺有異樣,等我回家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突然感到異常的煩躁,我怎麼這麼背呢?

晚上去看一個生病的朋友,回來後給她發了一條短信:「不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怎麼樣,反正我是一回到家,心一下子就亂了,不知道為什麼,不過現在好了。」她回復道:「你心亂是因為我嗎?對不起,都是我弄亂了你的生活,我本意是不想給你帶來任何麻煩,我心情也很糟糕,很壓抑,很孤單,很想有個人陪在我身邊。我們都不要想得太多,事情總會過去的,安心在家陪兒子吧,你也需要休息,我想我會調節好自己的心態的。」「我不多說什麼了,你要多保重。」

五天後,她說她做了B超,做之前喝了很多水,已經能看見胚胎了,而且很正常,打胎的藥也吃了,只是感覺胃不太舒服。我下午請了假,在超市買了一些食品去看她。

「買了這麼多東西!」她看見我很驚訝。

「我老婆在坐月子嘛,怎麼?還沒起床?」

「是,我都睡了11個小時了。」

「胃還難受嗎?」

「現在不難受了,剛吃的時候很難受,想吐,已經開始流血了,感覺有點虛弱。」

「真不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受苦,你看我能幫你幹點什麼?」

「有時想到胎兒就想哭,有些事你是幫不了的,給我點精神力量就行了。」

「我給你買了只烏雞,洋參,還有白蘿蔔,紅蘿蔔,煲湯喝,給老婆補補身子。」

「你挺會疼人的,上午還上班?一定累了,你也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吧。

「好,有點睏。」

「去沖個涼吧。」

[16]

那個小小的佈滿血跡的胚胎,或者說得好聽一點——我們數十天愛情的結晶,一俟被發現便成了異類、那麼不受歡迎、我倆的眼中釘,備受責難,飽受炎涼,接著像一個處處受排擠、鬱鬱不得志的小人物被強制排出體外,進入污濁不堪的下水道,流到未來無名之地,分解成有機物或化成塵土,最終它將會變成什麼呢?誰也不知道,那是上帝要安排的事。胚胎本身並沒有錯,或者說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可是來了卻受盡磨難、任人宰割,背負起我們沉重的偷情之罪。

「今天感覺好點了嗎?」我每天都要這樣問候她。

「是的,整個人輕鬆多了,胃口大增,面色也紅潤了,感覺又像回到了少女時代。」看得出來她今天心情不錯。

「我剛洗完衣服,現在躺在床上準備睡覺,希望在夢中能見到你,握著你的手,捧著你的臉,感受到你的體溫。」我回復道,排比句用得還算得心應手。

「親愛的,不敢說愛你有多深,但感覺和你越來越近,越來越真實,越來越美妙,深深地吻你。」她用起修辭手法也不遜色。

懷孕的風波總算過去了,我心裡的包袱暫時卸下來,接下來我們的關係何去何從?還會有什麼磨難將要出現呢?我無從知曉,一個人活著,恰如唐僧師徒的翻版,本來就是要經受九九八十一難,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生命就像白天和黑夜的交替輪迴,無始無終,一個小小的地球子民,所能夠做的,除了無可奈何的面對,就是礪人心志的頑強,逃避是沒有用的。

事後有一次我和她討論這次懷孕,她顯得很生氣,這是她第一次對我發火,當時我從網上下載了一個安全期的計算方法,並說明我們每次都是在安全期做的,為什麼就中標了呢?她的臉立刻沉下來:「你是不是懷疑我和別人有什麼關係?告訴你吧,除了你,我沒有和任何人做過愛。」可能女人懷了孕,就會變得異常敏感。我忙不迭地解釋:「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今天剛好從網上下載這樣一個資料,順便拿過來,和你探討一下我們今後怎樣注意來避免懷孕,我可沒有往那個方面想。」「你心裡一定有疙瘩,好吧,你現在就走吧,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她語氣堅定,不容反駁,同時眼圈開始變紅。我馬上賠不是,講道理,好說歹說才把她逗笑:「你剛才生氣的樣子真嚇人,我喜歡你現在笑臉盈盈的樣子,很可愛。」半夜,她發了條短信表示歉意:「只想對你說聲對不起,我感到很慚愧,很內疚。」其實她所說的我也不是沒想過,也不能說這樣想就一定是小人了,既然兩個人相愛,就有一定的排他性,戀愛中的男女有時候有些猜忌也無可厚非,只要不經常不過分就行了。起因是有兩次我給她發信息,她第二天早上才回,打她的電話也是關機,為此我擔心了整個晚上,後來她沒做任何解釋,也許她認為,對我,是不用解釋的吧。想想這都是一些小事,不足為題,我只是流水帳記錄一下而已。

我的手機話費單上顯示我上個月的短信費用總共是65元,也就是上個月我發了650條短信,算下來平均每天近22條,真是不少啊,一個衣冠楚楚、整天行色匆匆的三十多歲的男人,竟對短信有如此濃厚的興趣,這恐怕也只有中學生和熱戀中的人才做得到吧。我迅速把話費單銷毀,以免哪天讓老婆看見,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我想像著老婆看見後應有的反應:首先詫異,接著質問,我解釋,她不信,到電信局查單,然後一切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也許她會馬上提出離婚,上法庭,接著妻離子散,一個好端端的家庭從此消失,不敢想下去了,拆散家庭不是我的本意,一個男人偶爾在外面風流,最終是要回到家庭這個港灣的。老婆有一點比較好,從來不查看我的手機,也算是對我的尊重吧,做為回報,我也從不查看她的手機,兩個人都為對方留下了足夠的私人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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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有七天假期,這個假期對我來說心情是矛盾的,假期裡我必須陪老婆孩子,此類故事中的男主人公絕大多數都會落入這個俗套,我也沒有例外。我知道假期對她來說是一種痛苦,有心愛的人,卻不能在一起,只能一個人鬱鬱渡日,飽受相思之苦,好端端的假期本來可以過得精彩紛呈、今生難忘,如今卻變得味同嚼蠟、不堪回首,我想我會找機會去看她。

假期的最後一天,我帶了一千塊錢到她哪兒。她說她前天和女友們在一塊喝了很多啤酒,我對她的做法有點不解:「為什麼這樣對待自己呢?你剛做完藥流,身體還沒完全恢復。」

「說實在,我心裡很難受,總是六神無主,只能靠酒精解憂了。」「你到底有什麼憂?快告訴我。」「很多很多,你暫時理解不了。」我拿給她錢,她沒說什麼,示意讓我放在桌上,我抱了抱她,她說:「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感到很無聊,既不會說話,又不懂幽默,而且還不能做愛。」「哪裡,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兩個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做愛啊。」「你下午有空嗎?」她問。「幹嗎?」「下午我給你做飯吃。」可能是困了,過一會她睡著了,我自覺沒趣,隨手拿了一本雜誌亂翻。

半個小時之後,聽見門鈴響了,她起身拿起門旁邊的對講聽筒問是誰,對方說的話當然我聽不見了,只聽她說:「你找錯地方了。」放下聽筒,她重新回到床上,但門鈴卻不停地響,我還以為誰在搞惡作劇,就說:「讓我下去看看。」她忙攔住我,說:「不管他,按夠了他就不按了。」我有點納悶,過了一會兒,有人開始敲門,一邊敲門,一邊不停地叫著王玲王玲,這是個典型的廣東男人聲音,看樣子這個人真找錯門了,我知道她的名字並不叫王玲,我想開開門和那個人說清楚,但她示意我不要出聲,剎時間我感覺她認識這個敲門的男人。

在我們交往了這段時間裡,雙方一直遵守著遊戲規則,我沒告訴過她我的名字,她也沒問過,雖然我從她給我的名片上知道她叫什麼,但我從來沒叫過,我們都是用「親愛的」「寶貝」來稱呼對方,在公共場合裡最多喊一聲「喂」,難道她的名字不是名片上印著的那個?外面那個男人可能是敲累了,停了下來,但幾分鐘後,樓下的門鈴又開始響了,就這樣這個男人跑上樓敲完門,然後再跑下樓按門鈴,來來回回折騰了三次,想必汗都出了不少,耗時半個小時,門外這時才變得悄無聲息。期間她大氣不敢出一聲,上廁所都是躡手躡腳,惟恐外面聽見裡面有什麼聲響,其實外面的人剛才按對講門鈴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屋裡有人了,所以才能如此堅持。又過了大約十幾分鐘,沒有再聽見敲門聲,估計那個男人眼見開門無望,放棄了。

我感覺好像偷情讓人逼到了死胡同,同時覺得她和那個男人的關係不一般,只不過那個男人沒有好好地遵守遊戲規則,成為了不速之客,連她都說怎麼也不先打個電話過來,這使得我心裡很難受,也使得她很尷尬。

「你認識他?」我心裡有點酸,但還是問了一句。可能覺得這個現實終究無法迴避吧,她想了想,字斟句酌地答道:「是一個喜歡我的男人。」果真不出我所料,我繼續問:「交往多久了?」「在你之前吧,他就請我吃過兩頓飯,沒有其他的。」這句話明顯欲蓋彌彰,一個只吃過兩頓飯的人卻能如此執著、不顧臉面、長時間地在走廊裡敲門,鬼才相信她的話。沉默了兩分鐘,我說:「以後——,我不準備找你了。」這句話想了又想,怕說出來她不高興,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來。「我們真的沒有什麼,只是吃了兩頓飯,他是玩玩的那種人,我不可能跟他的。」此時我覺得她有點水性楊花了,我強忍著繼續著:「我的意思是,我是個結過婚的男人,我也不可能離婚,我們也不會有什麼未來,你最終要交男朋友,要結婚,我們再這樣下去只會妨礙你的幸福。」「但你可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對她說的這句話,我竟然有些感動,她接著說:「他也不是我什麼人,好像我真的在偷情一樣,你以後會不會再來了?我感覺你不會再來了。」「不一定,我只是不想影響你的生活。」我說。

「你以後真的不來了嗎?」她看見我要走,抬起身問。「不會,只是下個禮拜比較忙,空閒時間比較少。」我穿上鞋,這次沒有像往常那樣回過身吻她,只是語氣平淡地說了一聲再見。

「再見。」她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也許她不想說出來,一個嬌小的女人,面對兩個幾乎就要碰面的男人,也許她的心很亂,很亂。

[18]

沒有看見任何人在她的房門外面等著,可能那個叫門的男人早已耐不住性子,走了,也許他覺得受到了傷害;也許他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認為這個女人只是今天不太高興,不願見他而已;也許他在慶幸,這下可以沒有負擔地去找另外一個女人了。而我,可能已經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第三者,一個閃著光芒的電燈泡,攪黃了這個本應屬於他們的激情而浪漫的下午。我踩著樓梯一階一階走到樓下,沒有看見任何男人在樓下等,這時不知哪來的一陣寒意襲遍全身,我無精打采地向家走去。

回到小區,我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找了個木椅坐下,大腦始終不能平靜,我寫了一個短信準備發給她:「今天我犯了一個嚴重錯誤,就是不該到你那兒去,為什麼要去呢?就是忍不住想見見你,沒想到這一去竟鑄成大錯。事實上很多事情我早已料到了,可就不願意相信,實行的是掩耳盜鈴政策,可能是太喜歡你了吧。其實我也不是你什麼人,頂多是一個充當邊角料的人,一個在精神上還能理解你的人,一個喜歡你的人,因為不是什麼人,所以我說什麼都顯得多餘。」寫畢,修改了一下,想了想,還是加上了「親愛的」這個抬頭,不能讓她感到顯得太生分。這個巨篇在發送的時候顯示的是三頁,我想她不會很快回復,她的手機是關著的,因為她怕接剛才那個男人的電話。晚上十點左右才收到她的回復短信:「對不起,親愛的,什麼樣的解釋都是空洞的,但對你的愛是真實的。」

如果不是很熟,那個人也不會那樣,到底熟到什麼程度,只有她才清楚。我個人的觀念還是比較開放的,我不反對擁有情人,有幾個都行,但要一個一個來,而不要同時進行,頻繁的感情轉換本身就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尤其是女人,從女人的天性看,女人在感情轉換方面很難像轉換電視頻道那樣輕鬆自如,而是有巨大的慣性。

我始終忘不了上個月的那天晚上,我給她發了一晚上短信,她都沒回復,便在凌晨三點給她打了個電話,但對方關機,我為此憂心忡忡擔心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上班的路上,又打了個電話,仍關機,過了一個小時又打,終於開機了,不過是在通電話,她這一晚上到底去哪兒了呢?這是一個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的回憶,我開始重新對她認識,甚至有點討厭她了,去他媽的愛,去他媽的精神支柱,這個女人雖然平時言語不多,卻巧於辭令,知道男人愛聽什麼。

她說她的經歷很坎坷,我說:「能不能講給我聽聽。」她說:「不能,那是我的隱私。」她說她曾把她的經歷寫出來,找到一個雜誌的編輯,那個編輯準備給她幾萬塊錢來換取她寫的東西,等到成交的剎那間,她拒絕了,「我不能把自己的隱私賣給別人。」我想女人的經歷再坎坷都逃不出情感這個圈圈,不是感情曾收到傷害,就是被強姦之類,不好說就不問吧,也許這些傷害造成她出現了心理問題。我突然感到她是一個不好惹的女人,自己好像正一步步走向一個設計好的陷阱,但我不知道這個陷阱是什麼。

[19]

這個炎熱的南方城市到了十月底才開始流露出涼意,整個人站在空氣中感到很舒適,微風習習,愜意中夾雜著曖昧。來來往往的路人行色匆匆,都趕著去上班,我開車來到一家座落在市中心的酒店,準備接幾個美國客人到公司參觀。酒店外面有幾個漂亮的女孩正在和的士司機討價還價,準備合租一輛的士回家,她們可能勞作了一晚剛下班,自己的勞動果實該省的還是要省。在酒店的大堂裡,一個性感苗條的金髮女郎走來走去,淺藍色的牛仔褲把小屁股裹得令人垂涎欲滴,引得在座的中外客人齊刷刷都將目光轉向她,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一個在此留宿的客人,好像在找人,更像是在勾人。旁邊一個穿黃色體恤的超高個鬼佬頻繁地發著短信,幾經周折,他要等的人終於來了,一位乍看身高只有他三分之二但長得丰韻十足的中國女人走進來,用英語朝他說了幾句話,然後兩人手拉著手走進電梯。

十分鐘後,我接了客人,沿著高速公路狂野地朝公司駛去。公司的司機有時不夠用,偶爾我會開車親自接送這些公司的上帝,前提他們是我的客人。我的工作相對自由,事不多的時候就到處逛逛,探索一下所在城市的新鮮事物,她不上班的時候,我就逛到她那兒,兩人便合首一處,盡情雲雨。

冷靜的時候我在想,我憑什麼干涉人家的私生活?只要自己被伺候舒服了就行,人家幹什麼做什麼關我鳥事?一直都像思想家教育家一樣提醒自己,玩,可以盡其所能,但不能深入,尤其在感情方面,該死的大腦到關鍵時刻怎麼就不聽使喚了?

偶爾聽她說她會到住所附近的診所輸液,大概藥流還沒好利索吧,還需要鞏固一下,我問她輸的是什麼液,她說是氨基酸。有時聽她說下面還流血,她形容得挺有意思:「白色內褲上又是一片鮮艷。」寫得跟朦朧詩似的。我也不能顯得太絕情,安慰的話不能少:「好好休息一下吧,寶貝,身體是最重要的,其他均次之,真想替你流淌這些寶貴的血液,但苦於沒有地方流,讓你這樣一個在外艱苦謀生的女孩的情緒來回波動,沒能及時地恢復好身體,這是我之錯,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會好好待你。」看了這些感人肺腑的話,她也做起自我檢討:「謝謝你,親愛的,種什麼因結什麼果,自己的錯誤只能自己來承受。」

車到了公司,還沒上樓就碰見阿易,他面帶憂鬱地說:「我沒事幹了,老大把我手裡的活都交給了別人。」我說:「這是好事啊,你不是整天想著光拿錢不幹事嗎?瞧瞧,理想在不知不覺中就實現了,趕緊偷著樂吧。」「別開玩笑了,樂什麼樂?」「怎麼?你要被炒掉了?」「可能是吧,我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他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還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他當他是黑社會的線人,要被人滅口啊。阿易問:「還和那個妞來往嗎?」「很少了。」「哥哥,聽兄弟一句話,快住手吧,你年紀雖然不小了,但你在感情方面還是個小學生,她可是個老玩家,像你這樣一個有老婆孩子、事業還算有成的中年男人,玩不起,更輸不起。」

[20]

阿易人糙話不糙,他說得不無道理,我在想,用不著刻意去說拜拜,我自有我的策略,先營造一個過渡期,慢慢冷卻,我呢,在不知不覺中功成身退,尋回迷失的自我,對她來說,既不感到突然,也不至於情緒太波動,絕對符合人性,對她對我都好。

晚上請客人在本市最高檔的酒樓裡吃了飯,席間,幾個老美拚命稱讚中華美食好,我說好吃就多吃一點,這話怎麼聽怎麼像哪個食品的廣告。從酒樓裡出來,周圍已華燈四射,我看看表,差不多快晚上九點,突然感覺有點累,忙活了一天了,所幸的是客人對公司很滿意,於是坐下來進行實質性談判,老闆最後總結說今天碩果纍纍,讓我晚上好好款待一下客人。

送他們回到酒店,我找了個地方停了車,然後朝一家新開的休閒中心走去。

進去先沖涼,然後蒸氣,再衝乾淨身上的水汽換上衣服,門口的部長熱情地領著我進了房間,我躺在床上靜靜地等著,這時走進來一個長得五大三粗,膚色較黑的姑娘,我想她就是這個休閒中心給我安排的按摩技師了,她鞠了個躬,說道:「先生,今天我為您服務,可以嗎?」我心裡雖不滿意,但也懶得換人,於是無力地點點頭:「好。」說實在的,讓她這麼一個長相一般的姑娘在我身上摸來摸去自己總覺得有點虧,我沒興趣和她搭話,她在按我的時候,任憑其拿捏按搓,也沒有使我產生任何興奮的反應,最後她也變得很無趣。我閉上眼睛小瞇一陣,突然手機滴的響了一聲,是她發來的一條短信:「在家嗎?」當然不在了,但總不能回答我正在按摩吧,還是編個別的理由吧,短信的最大好處就是它能給你充分的時間讓你思考,很多言辭鈍拙的人,短信寫得格外精巧,就是得益於這個時間差,「我正陪客戶吃飯。」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很快回信息,是不是她覺得我回復的語氣過於生硬?又等了一會兒,仍沒見回復,我感到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喜歡和我用短信聊天了,可能她不知道該聊什麼了吧,也可能兩人產生了距離,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同她聊些什麼。

這個休閒中心裝修得不錯,聽按摩技師講,算是這一帶最豪華最大的了,總共有兩百多個房間。我注意到技師的制服也很有特點:短裙式的旗袍,胸部露得比較多,技師按摩的時候一低頭一抬腿,春光免不了洩露,剛才從沖涼房出來的時候,看見走廊裡有一些技師在走動,有的看著很性感,胸前擠出一條深深的溝,煞是奪目;保守一點的,旗袍裡面再加穿一件緊身內衣,避免了春光外瀉。技師說她們很不情願穿這套制服,畢竟為客人按摩的時候要做很多大幅度的動作,極不方便,休閒中心做制服的時候也沒徵求過她們的意見,當她們拿到制服時都顯得不知所措,很多人從來都沒有穿過這麼暴露的衣服。我說這套制服可以吸引客人嘛,她說我們經理也是這樣說的。

買單的時候就聽見兩個人在評價他們剛剛消費完的感受,這個問:「感覺怎麼樣?」那個答:「太一般了。」我看就將就一下吧,正規的休閒中心大都免不了一般。

很多男人在休閒中心按摩的時候喜歡讓按摩小姐幫他們解決一下生理問題,男人的生理就是這樣的奇怪,每隔幾天就漲得難受,一定要找個地方出出火,依靠自己的老婆當然可以正大光明地完成這項任務,但是男人們大多是正門不走走側門,找其它女人出火的感覺當然比較新鮮,比較刺激,所以很多男人樂此不疲,這也就是休閒中心越開越多的原因,正規的休閒中心行話叫做「正規場」,能用手幫忙釋放的場子叫「小飛場」,能發生性關係的場子叫「大飛場」,開大飛小飛場的老闆後台都比較硬,起碼警察是咱的人。

[21]

這個城市的休閒業非常發達,一家又一家的休閒中心像雨後春筍般地開張,由於行業競爭激烈,原本屬於貴族消費的桑拿按摩逐漸演變成了平民消費。以前在裡面做技師可以賺很多錢,現在也只能維持個生計了,按摩技師的收入一般是做一個鐘點的提成再加上客人給的小費,無底薪無保障,有時候還要受老闆的剋扣,一切全憑自己的力氣和相貌,一旦哪天身體不行了或老了,就趁早離開吧,如果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之所以選擇做這一行,就是因為自己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就應該在做技師的時候,物色好一位願意提供長期飯票的男人,前提是,自己能夠被這個男人看上,同時自己也心甘情願地給他提供酣暢淋漓的性服務,否則只能懷著遺憾回到自己已經看不上眼的家鄉了。

吝嗇的平民去得多了,技師的小費收入自然就會減少,乾巴巴的鐘點提成讓她們覺得又愛又恨,但這也比在那些遍佈於珠江三角洲的血汗工廠裡打工強多了,工作相對輕鬆是起碼的,工作條件好也是大多數工廠無法比擬的,收入自然要比在工廠裡高,如果自己的長相還可以的話,遇上個把鍾情於自己的癡心男人也說不定,只要他願意給錢,當情婦當二奶還是當老婆緊著他挑。做這一行唯一不好的就是,大眾對這種職業帶有與生俱來的偏見和蔑視,總是帶著有色眼睛看,雖然人們很樂意地三五成群找個時間去享受一番,但這種整天在男人身上摸來摸去的職業,仍舊深得人們的鄙視,就連她們自己對自己的職業也是諱莫如深,不信你可以隨便問她們中的一個,至少她們在打電話的時候,會對家裡人說,我在餐館裡打工,或者在工廠裡打工,過得還可以,請不要擔心,而不會說自己是休閒中心的一名按摩技師,也就是負面新聞裡經常提到的、聽起來極不順耳的按摩女。

我偶爾會去休閒中心做一下按摩,那是在身體感到極其疲憊的時候。我喜歡做真正的按摩,一套做下來,全身筋鬆骨動,心情徹底放鬆,為你服務的按摩技師這時應該是滿身大汗、氣喘吁吁才對,而不是光想著和你聊天、乘機偷懶、完了還問你索要小費的那種。我不喜歡她們在按摩的時候給我提供所謂的色情服務,這種情況雖然在正規的休閒中心裡極為少見,儘管有些輕佻的女孩很願意這樣做,當然她們是為了能夠掙到更多的小費,遇到這種情況,我一般會要求換人。性,不管是不是服務性質的,都應該是建立在一定的情之上,只有這樣的性才能給人帶來身心俱佳的感受。你盡可以說我迂腐,也可以說我有心理疾病,但這樣的觀點我會一直堅持下去。

我發現我對她還是念念不忘,那個和她有染的男人——我是曾經這樣認為的,我並沒有親眼見過他們有什麼染,所有的臆斷都是來自沒有真憑實據的猜想,我要更正我對他們先前的判斷。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對她的思念愈加深切,她在我心中的不良印象也越來越淡。我還像以前那樣去找她,她面帶微笑地給我開門,我們擁抱在一起然後行使男女的勾當,直到迫人心弦的HIGH點到來。我甚至快要忘掉那個給我們帶來陰影的男人,跟她在一起是那麼的愉快,那麼的歡暢,這種感覺讓我到哪兒去找?人們總認為偷情有錯,但沒有情慾的日子誰能長時間地捱下去?道德之下,要麼你忍,要麼你錯,在忍和錯之間我搖擺不定,但每個時間段總有一方是佔據了優勢。我和老婆的關係依舊沒有什麼改觀,但也沒有惡化,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我甚至不願意在她面前提及性事,以免她說我好色,是不是她真的有什麼問題,也可能她已經找到可以解決自己性慾的途徑,而無須我的幫助。大家就這樣一天天平淡地過著,其實這樣過不好嗎?有句話說得好,平平淡淡才是真,難道我們非要像電視劇裡那樣動輒一波三折、整天不用上班去解決感情問題才甘心嗎?

排除一切雜念,不想不愉快的事,平靜地過著一妻一妾的日子——僅僅打個比方,這日子不是過得也有滋有味嗎?她對我好,我也投桃報李,那一天,我對她說:「我要讓你過得有安全感,我想給你存一筆錢,算作你將來的養老基金。」我說得很認真,表情語氣都很正式,她笑了笑點點頭,我接著說:「我打算開一個帳號,每月我往裡面存一定數量的錢,等十年、二十年後,數目就會變得非常可觀,當你需要的時候,我拿給你,用來給你養老。」她聽了,好像很感動,但又不無擔心:「等我老了,不好看了,你就會討厭我了。」我安慰她說:「不會的,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不管你有沒有嫁人。當然,年輕的時候你還是要自己養活自己,如果你找了個老公,而且你們過得很幸福,你可能就不會來找我了。」「那就等我們老的時候,我們倆用那筆錢作個環球旅遊。」她提出的這個方案很不錯,只是太遙遠了。

這個想法我幾天前就有了,我覺得實施起來也可行,今天正式告訴她,算是對她一個承諾。像我這樣的一個男人,參加工作十幾年,前後換了幾個單位,混到現在,該有的也都有了,家裡的保障系統也建立了,感覺在公司裡也陞遷無望了,一句話,缺少了前進的動力。一個沒有動力的人一旦獲得了新的動力,他仍會選擇上進。這個承諾,至少讓我心裡又多了一份責任,一份牽掛,使我的大腦裡始終活躍著一個東西,不時地像鯉魚一樣跳出來,鞭策我往前走,丟掉惰性,努力工作。

這個月,我在那個新開的存折裡存了兩千塊錢,當然存折上的名字寫的是我的。

[22]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恰當的、安全的方案。說它恰當,是因為我篤定想讓她一輩子做我的情人,她內心也想這樣做,女人嘛,一生追求的還不是有個愛她的男人及其所帶來的安全感,「還沒有人對我這樣好過。」她不無感慨地說,我說:「那就讓我來當這第一人吧,讓你這輩子無後顧之憂。」一個人一生能遇到這樣一段情實屬不易,輕言放棄,總有大丈夫出師未捷身先死般的遺憾。說它安全,這筆錢是捏在我手裡,即使今後真的出現什麼意外,也不至於落得雞飛蛋打,頂多拿這筆錢再去做個小生意。三十多歲的男人,已經不像年輕小伙子那樣身心衝動了,關愛中留有後路,進攻中不忘防守,是成竹在胸的探險,而不是為單純的冒險而探險。

我也不知道有時候為什麼會這般狂熱地想著她,為她考慮這考慮那,為她量身規劃今後的生存之路。我對她有沒有其它男人很在意,儘管我曾多次於床榻之上很有氣度地說希望她將來能嫁個好人家,但有時候一想到這個躺在我懷裡的柔軟多情的女人最終要棄我而去,便不禁黯然傷神。這個話題討論地多了,她也顯得很不高興:「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討厭我了?想急於把我推銷出去?」很奇怪,我對老婆有沒有外遇倒不十分在乎,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正常的心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類似對等的想法,對於大多數男人來說,即便是經過數年之癢已經不愛自己的老婆了,也不希望自己的老婆紅杏出牆。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可能和老婆大人在一塊生活久了,感覺過於平淡了吧,要不怎麼解釋呢?兩個人現在均視對方為共同撫養孩子的伴兒,而非相互熱愛的伴侶,曾經也激情似火地愛過,但現在,愛卻像時間一樣流失了。

給她的這種承諾其實已經破壞了遊戲規則,這說明我已深陷其中,要走出來會越來越難。像偷情這種事,當事中的男方一般都會這樣想,最好只享受過程,不產生後果,大家爽完,各走各道。而像我這樣的不是沒有,但不多見,最典型的例子是英國皇室的查爾斯王子,和卡米拉保持了三十年的情人關係,最終要把幾千萬美元的遺產留給卡米拉,兩個兒子質問他為什麼不留給更需要這些錢的他們,查爾斯王子回答:「那是我自己的事。」而女人,則和男人有很大的區別,通過耳聞和閱讀,感覺大多數女人是需要後果的,這大概和女人的性格以及所處社會的弱勢地位有很大關係。我看過一個女人在網上訴苦,因為離過婚,從此不再相信婚姻,就找了個情人,對方是一個大學老師,收入很高,但很吝嗇,不但平時不接濟她,就連他們在一塊偷歡的費用多數都是女方出,這使得這個女人對這段感情產生了猶豫,但又離不開他,懷疑他是不是對她感興趣的只是性。女人天生就有一種尋找依靠、尋求安定的特質,雖然有時礙於情面不好意思說出來,但這種想法在女人身上根深蒂固的,是與生俱來的。在一段情中,剛開始女人不會想什麼,但處得時間久了,難保不會有想法,在一起都這麼長時間了,總得有所收穫吧,總得落個什麼吧,你不能給我安定,但總得給我些接濟吧。性,是暫時的;情,持續的時間也是有限的;唯有物質是牢靠的,永恆的,好像很符合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的物質和意識理論。

[23]

從她吃藥那天到現在快一個月了,看著她又在墊衛生巾,我以為她又流血了,「這回是月經。」她肯定地說,我很好奇,女人是通過什麼方法判斷出來的?對我來說,流出來的都是血。

月經的準時到來說明這次藥流是成功的,我們一直擔心著這個問題,因為藥流有時會並發組織殘留,胚胎剝離不全,如果是這樣,還需要做刮宮手術,也就是再做一次人工流產,藥流不成功的比例在5%左右,所以此法雖為隱秘,但也隱含著風險,幸而她這次又成功了。

這次流產後,和她做愛就不敢再貿然進入了,安全套的重要性又重新回到了我們的大腦中,雖然在臨床實踐中都大呼不爽,但誰都不想讓懷孕這種事再來一次。很多時候,尤其在此類事情上,非要遇到麻煩或遭受痛苦,才意識到那應該是少做或不做的,進而不得不採用一些補救的辦法,其實這都是些耳熟能詳的常識,只是這樣做自有它不爽的缺點,但是爽了又會招致其它麻煩,就看你打算取捨什麼了。

買安全套的重任自然落在我的頭上,我是很不情願買這種東西的,好在現在很多超市、藥店都設計得很人性化,知道你想要幹什麼,不好意思幹什麼,安全套也可以自選,你只要在琳琅滿目的貨架上挑一盒然後去付款就行了,避免了問售貨員的尷尬。那是一個中午,我是到一個小的24小時便利店去買的,買這種東西總覺得不能太直截了當,我先是在小店裡心不在焉地轉了一圈,隨手從貨架上取了一盒巧克力和一包口香糖,臨付款前,才裝作很漫不經心地拿了一盒安全套,安全套一般是放在收銀台的旁邊,收銀員微笑著說:「要不要再來一盒煙?」我很奇怪她為什麼會這樣問,是不是買安全套的人都喜歡順帶買一盒煙?我不否認做完愛抽一隻煙能起到放鬆神經、減緩疲勞的作用,但這個話由收銀員說出來似乎有點不太合適,好像她已經看穿了你的隱私,這時感覺極不舒服,我的臉有點發燙,想付完款盡快離開那裡。「我認識你,」她沒有放過我,反而變本加厲,接著她還叫出了我的名字:「說起來我們還是同事呢,我以前和你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後來辭工回了老家,回來後就在這兒找了份工作。」「啊,啊,你好。」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只覺得很尷尬,讓一個熟人看到了我在買安全套,但是我對她根本沒有一點印象。「你肯定不認識我,你位高權重,而我只是下面的一個小員工,但我認識你。」我有點說不出的滋味,但還是表面溫和地問:「在這兒工作應該不錯吧。」「還可以,比原來的公司好一點。」她邊說邊把物品放到袋子裡,並給我找了零錢,我剛要起步,她又說:「在這裡買東西可以抽獎。」「不用了。」我想趕快離開。「試試嘛,說不定還可以抽個化妝品,拿回家送給太太。我可見過你太太,長得好漂亮哦,那次看到你們走在一起我都羨慕死了。」說這話什麼意思,真是見了鬼了,她說不定在想,買安全套幹嗎非要在中午買?難道你下午不上班嗎?難道你控制不住急得中午就想要嗎?難道你老婆剛好下午也不上班嗎?還是買來用在別人身上?看著她熱情的樣子,又不好意思馬上離開,「好吧,那就試試吧。」她拿出抽獎箱的工具,那是一個轉盤,中間有一個指針,指針的周圍寫了一圈獎品,有飲料、食品、化妝品等等一些不值錢的商品,手轉動指針,指針停到哪個獎品上那個獎品就歸你。我轉了一下指針,它猛烈地轉了幾圈,最後停在了一罐可樂上,我拿了她遞給我的可樂,說:「謝謝。」她說:「希望你常來哦,照顧一下我們的生意,我們都是老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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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以後不會再來這裡買東西了,一個人最怕被熟人看見他正在買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而那個收銀員還居然像小喇叭一樣大聲地說認識我,她不是傻B就是別有用心。她該不會是一個長舌婦吧,把我在她店裡買安全套的事到處亂講,經過各種渠道,最後傳到老婆耳裡,到時都不知道如何在老婆面前自圓其說,總不能說幫同事買的吧,同事自己沒有長手?連安全套這種東西也要你幫忙去買?很多事都是這樣,你自以為保密功夫做得好,最後大家還是知道了,你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這種事別人知道不要緊,關鍵的是老婆不能知道。

到了她的小屋,我給她說起買套套的遭遇,她先是笑了一陣,然後說:「你一個大男人家,還挺多心,哪有那麼湊巧的事,剛好傳到你老婆的耳朵裡?我們在大街上勾肩搭背也沒見她知道啊。」我說:「你是不是盼著她知道?我們那哪是勾肩搭背,頂多在沒人的地方拉了拉手,到了人多的地方又趕快鬆開。可能消息仍在哪個八婆的嘴裡吧,還沒傳到她耳朵裡去。」她說:「那個當過你同事的收銀員是不是一直在暗戀你?以前在公司裡地位不平等,連和你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今天可逮著機會了,和你說個不停。」沒想到剛才她還在開懷大笑,這會兒開始吃起收銀員的醋來,但是我從來沒見過她吃我老婆的醋,我嬉皮笑臉地說:「有可能吧,人家怎麼想,她不說我也不知道,暗戀我好啊,越多人暗戀越好,我就希望過那種妻妾成群左摟右抱的日子,每日不重樣——說明我有吸引力吶。」「還妻妾成群?美的你,看你的小弟弟怎樣餵飽她們,」她一語中的,並用指頭彈了它一下,她繼續說:「她長得怎麼樣?漂亮不漂亮?」「一般吧,長得和章子怡差不多。」我不緊不慢,說實在,那個女孩長得真的有點章子怡的意思,小窄臉,張藝謀見了一准喜歡。「那麼漂亮!你是不是當場就動了凡心?」她繼續追問。我說:「你認為章子怡漂亮嗎?還沒見過胸那麼平的。」「我也沒覺得她漂亮,但她是明星,胸小不妨礙她當明星吧——你這樣說是不是覺得我的胸平?」「沒有,你的胸不大不小,捏在手裡正好。我是說,胸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只要肯獻身,就沒有什麼幹不成的。」我把手伸到她衣服裡,便揉搓邊說。她甩開我的手:「少打岔,說回那個女人,我看她對你的態度很不一樣,是不是勾得你想和她有一腿?」我感覺她今天有點胡攪蠻纏:「什麼有一腿?說得這麼難聽,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再這樣以後不理你了。」

我覺得她心裡有事,所以今天才表現得如此怪異,我輕聲地問道:「寶貝,今天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她沒做什麼掩飾,說:「他上午又打電話過來了,說今晚請我吃飯。」他,是指上次敲門的那個男人,也許他們還有來往。「好啊,有人請吃飯還不去?我想吃還沒有人請我呢。」我有點醋意,但不想干涉她的私事。她說:「要不你跟我一塊去吧。」「不了,還是你一個人去吧,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吃一頓飯又不損失什麼。我早說過,今天再重複一遍:如果遇見好的,千萬別錯過。」她說:「你怎麼老是用這付口氣給我說話,好像我真的嫁不出去一樣,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改我看就免了吧,年紀都這麼大了。我這是為你好,你又不能跟我一輩子,去找個有情有意的人,跟他好好過日子。」她笑了,像一朵綻開的菊花,嘴裡說道:「不,我就要你。」這句話說得我有點興奮,我說:「今天我要叫你要個痛快。」說著順勢把她壓到身下,她呻叫著伸手夠到我今天買的螺紋型安全套,艱難地撕開包裝,瞎子摸象般地套在我身上,然後兩手用力一壓,使我開始了夢幻般的深淵之旅。

[25]

我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可能是兩人都久逢甘雨,做起來極投入,那個礙事的小雨衣也未能影響到雙方的快感,最後我們倆都累得睡著了。我搖醒她:「寶貝,該起床了,別忘了今晚你還有約會。」

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剛下完一盤棋我贏了,獎盃拿到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其它人再怎麼叫板和我也沒關係了。她去洗手間洗澡,長久的流水聲讓我有點心煩,我拉開抽屜找煙,手碰到了一張紙,拿出來一看,是一張電腦打印的匯款通知單,寄款人是梁玉玲,地址和電話寫的都是她的,收款人也姓梁,這八成是她父親的名字,金額:1000元。從地址和電話來看,梁玉玲應該是她真正的名字,這個名字既不是那個男人曾經大聲叫門的王玲,也不是她名片上的名字,奇怪,一個好端端的女人為什麼要使用不同的名字呢?難道她是演員,用的是藝名?是作家,用的是筆名?還是幹了什麼得罪人的事或得罪政府的事,被人追捕,躲到這個城市暫避,不得已使用的化名?想不通,實在想不通,總之,她給我的新的印象是她會在不同的人面前使用不同的名字。

我急忙下床找了付紙筆,迅速記下那個通知單上的所有信息,這些信息很重要,尤其還弄不清她來龍去脈的時候。坦白講,我對她也是神秘的,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住在哪兒,我跑了可以說她根本就找不到我,但我瞭解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是什麼人,從她對我的感受來看,我在她心目中是一個善良有修養的人,而不是一個壞人。但對她,我感到越來越神秘了。

我有點擔心,其實還不如不知道她的名字,有時候知道的東西多未必是好事,知道得越多越苦惱,甚至招引殺身之禍,我倒不會被滅口,但有點擔心是真的。

偶爾她會談到她的前男友的一些情況:「那個女人是個富婆,我聽我朋友說的。我知道他想快點發財,傍富婆是一個捷徑,那個女人有一套別墅。」「那個女人怎麼會有一套別墅呢?那得要很多錢。」我不解地問。「可能是被人包了吧。」她的回答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我繼續按我的邏輯問她:「那她一定長得很漂亮了?」「那次在原來住的樓下我見過她,我覺得她長得不如我。」很多被人奪了愛的女人,都會產生這樣的自賞。「哦——」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在性上給我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快樂,我坦承她在這方面是我的老師,我和老婆都是很傳統的人,或者說是見過世面少的人,做愛方式素來一成不變,到後來連前戲後戲都省略了,做著做著連我這個當事人最後都不清楚在幹什麼,可以說整個過程毫無趣味可言,漸漸的,大家乾脆連這個過程也省了。

從她哪兒,我學到了很多技巧和理念——儘管我不喜歡使用這個來自台灣寶島的詞,但我找不到比它更合適的了。她很放得開,甚至有次用嘴幫我完成,然後緊緊地含著它,直到最後一滴出來——這在過去是不可想像的。事畢,她問我:「感覺怎麼樣?」我瞇著眼看著她,說道:「很特別。」說實話,這種方式所產生的快感趕不上性器官的直接接觸,但當你看到一個女人在你身下辛苦地勞作著,而且是採用一種你從未嘗試過的方式,這時,心理上所產生的征服感遠遠大於肉體上所獲得的快感。看過日本頂極片的人都知道,好色的小日本為此發明了一個很形象的詞:口爆。我曾問過阿易:「你試過口爆嗎?」他不解地問:「你在說什麼?」

[26]

好像過了很久她才出來,濕漉漉的像個落湯雞,她抄起掛在牆上的浴巾開始擦拭身體,擦完前面擦四肢,接著是頭髮。

「幫我擦一下後背。」她把浴巾遞給我。她早已沒有了我們剛認識時的半遮半掩,在我面前,則是毫無顧及地伸展著自己的裸體。她的身體還算凸凹有致,兩個小咪咪顏色偏深,屁股有點大,但摸起來軟軟的,很容易讓人起性。

「你今天洗得真仔細啊。」我邊擦邊說,語氣中暗含著深意。

「真的嗎?沒覺得啊。」她轉過身,從衣櫃裡拿出一個黑色小丁字內褲,抬起腳穿上,接著用手整理了一下前後。

「剛買的?」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真實的女人在我面前穿丁字褲,感覺有點奇特。

「是,剛買的,還沒穿過,好看不好看?」

「當然好看了,不過我想知道你穿著舒服不舒服?」我忍不住問起埋藏在心裡多年的問題,看過很多電影和照片裡的女人穿,覺得很性感,但一條繩勒在裡面肯定不舒服。

「還好,以前穿過,習慣就好了。」這個小小的丁字褲大體上只遮住了她前面的毛毛,仔細看還有一些跑出來,後面當然是衣不遮體了,白花花的讓我當下有了反應。

「看了就想要。」說著,我的胸貼到她涼爽爽的背。

「別鬧啦,寶貝。」她掙脫開,像一隻兔子跳著腳套上緊蹦蹦的牛仔褲,接著戴上一隻黑色的胸罩,然後坐到梳妝台前開始化裝。梳妝台擺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化妝品,想必這個化裝過程也要耗掉不少時間,想著這場精細的化裝並不是為我準備的,不免有些傷感,我說:「待會兒要不要我開車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擔心你半路醋意上來,不好好開車——我怕死啊。」她正描著眉。

「哪能啊?我還不至於傻到不愛惜自己生命的程度。」

「我看還是算了吧,我還怕見了面你把他當場殺了呢,我可不願意當兇殺現場的目擊證人。」她像一個擊劍手,左突右擋。

「你怎麼這麼愛護他?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我繼續追問。

「談不上喜歡,只是不討厭罷了,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你就當我貪吃,週末改善一下伙食,蹭頓飯還不行嗎?」她倒是對答如流。

「想改善伙食,想蹭飯,我請你啊。」我馬上接上話。

「你請我還不得花咱的錢嗎?」她挺會說,什麼時候開始心疼我的銀子了。

「那你就多點菜,吃不完給咱打包帶回來,行嗎?」我更實際。

「你當我是沿街乞討的叫花子啊。」

「你可不是叫花子嗎?不是沿街乞討,而是直接到酒樓裡乞討,是不是這樣顯得更高尚一點?」我揄揶著。

「行了,行了,我不給你爭了,你回家吧,待會兒你老婆該找你了。」她顯然想盡快打住,好集中精力把裝化完。

「不打擾你了,我該走了,去好好約你的會吧。」我甩了一下手,準備開門。

「你今天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她有點忿忿不平。

「變成這樣?還不是你一手造成的。」我打開門,準備走出去。

「別走,吻別一下。」她說。

「行了,別裝模作樣了,你還是專心致志化你的裝準備迎接貴賓吧,破壞了你的裝我就成了民族罪人,我先走了,拜拜。」說完,我邁出房門。

走出去,我感覺心挺涼,好像在遠處真有那麼個情敵在挑戰你,你奈何不了他,而你又無可奈何。小區外面有一個新開的彩票站點,我想買點彩票碰碰運氣。賣彩票的是一個姑娘,長得很漂亮,一旦哪兒出現個漂亮女人,男人們就會一傳十十傳百蜂擁而至,怪不得沒開張幾天就有那麼多人來買。我站在窗口看了一會,姑娘微笑著對我說:「不買幾張嗎?我每期都要買十塊二十塊碰碰運氣。」我說:「哦,那就買二十塊錢的吧。」她打印好彩票,然後遞給我:「祝你中大獎。」「托你的福。」拿了彩票,我又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漂亮的姑娘,我不太相信她能長時間地坐在這裡賣彩票,我猜她一定是彩票中心派過來做市場開拓工作的,等客戶群形成後,她就會去新的彩票站點開拓市場了。我從人群中擠出來,就聽見有人叫我:「沈經理,你也在這裡買彩票?」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今天中午碰到的那個便利店的收銀員。

[27]

我想著只要我不再到她的店裡去買東西,我這輩子就不會見到她了,沒想到還沒出當天就又見面了,剛好在銷售彩票的地方,一天內竟兩次碰見我不願意見到的人,但願今晚運氣好,買彩票中個大獎。

「哦,真巧,又見面了,你也來買彩票?」見了面總不能不打招呼,儘管我很怕她像在店裡那樣說個沒完沒了。

「不,我剛下班,準備回家。」她笑著說,我總覺她的笑中意味深長。

「你住在這裡?」我試探性地問。

「是,我住在姑媽家,他們在這兒買的房子,在2棟,你也住這兒?」她的話確認她果真住在這裡,和我住一個小區,想想這只有在小說裡才能出現的巧合。

「我來買彩票,聽說這兒新開了一家,來試試手氣。」我答非所問,本來想說不,只是怕哪天在樓底下碰面,那樣就尷尬了。

我倒不擔心她會刻意對我做什麼,就怕她有——做的只是店員的工作,但是喜歡幫老闆推銷的毛病,說不定哪天見到我老婆,兩個女人一聊天,她來個竹筒倒豆子:「你老公也經常到我們店裡買東西,說出來不怕你笑我,有一天中午他還專程買了巧克力和安全套回家,你老公真是個懂得生活的人。」很多女人一聊起家長裡短就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非要像酒鬼喝醉酒一樣過足嘴癮。即使她不和老婆講,也有可能和其它主婦講,殊路同歸,最後總有機會傳到老婆的耳朵裡。所以說,你要想打聽什麼事,就先和家庭主婦交朋友,家庭主婦一定是最好的幫手。

「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吳秋芸,你可以叫我阿芸。」她雖然沒有再追問下去,但主動提供姓名表示她想要接近我。

「很好聽的名字,還不趕快回家?家裡人應該在等你吃飯吧。」我附和著,希望她趕快離開。

「沒事的,我經常加班,所以到了吃飯時間,他們會先吃的,飯會給我留著。」她好像不急於回去,我多少有點失望。

「咦,你買彩票還拎著公文包?難道你還沒回家?我以為你中午就回去了呢。」她果真是一個多事的女人,中午在她店裡買東西的時候我是拎著公文包,她沒有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哦,是這樣,中午出去辦了點事,現在才回來。」我謹慎地答道,惟恐說錯一個字,幸虧她不是國安局的,否則就得開包檢查了。

「工作很忙?」

「還好啦,我在這兒再看看,你先回家吧。」

「看看也好,賣彩票的美眉我認識,長得很漂亮。」她說。

「你看起來也不錯哦。」我說過她長得有點像章子怡。

「是嗎?可惜沒人能看得上。」

「不會吧,你這樣的還能沒人看得上?身後的追求者恐怕早已是一大堆了,是自己太挑了吧。」通常這樣說,美眉都會喜不自禁。

「追求者倒是有,我都不太喜歡,像沈經理這樣的就沒有。」不會吧,行行好放過我,我到你店裡多買點兒東西還不行嗎?「哪裡,我都是半截身體塊入土的人了,還拿我開涮。」

「像你這種年齡的男人最有吸引力,小妹妹們都很仰慕,你可得多加小心哦。」她越來越口無遮攔,言語之間暗含著深意,沒等我開口,她說:「我該回家了,下回再聊,拜拜。」「拜拜。」

[28]

在如此短暫的一天,我覺得發生了很多事,雲山霧罩一般,又讓人無法迴避,前一個女人還沒弄清楚來龍去脈,又闖進來另外一個女人,難道是交了桃花運?我看是桃花劫還差不多。她們在某些方面的神秘和不可琢磨,使我彷彿進入了像電視劇「一雙繡花鞋」和「梅花檔案」一樣的懸疑世界,電視劇當然是懸念越多越好,收視率也越高,但對於現實生活來說,越少越好,最好沒有。解決辦法是有的,逃之夭夭遠離懸疑是一種,但又感到無處可逃。

走在通往家裡的路上,我腦袋裡一直是亂糟糟的,直到回家吃完飯,洗完澡,哄孩子上床睡覺,才略感放鬆。孩子把玩具扔得到處都是,家裡一片狼藉,我把玩具歸好類,擺放整齊。

躺在床上已是十一點了,積累了一天的疲倦頓時襲來,我昏沉沉像被武林高手點了穴一樣漸漸失去知覺,頭腦裡一片空白,但有時候也會隱約地感覺到有灰濛濛的雲霧飄來。

「滴——」枕頭底下的手機輕輕地響了一聲,迷幻中我意識到這是來了一個短信,這麼晚了誰還會發短信,看來只有她了。

「奉你的聖旨,我已經乞討回來了,而且還給你打了包,你要不要過來享用?」我打開一看,果然是她的。

「太晚了,出去不方便,你明天當早餐吧,我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不回來我住在哪兒?」

「出去開房間啊。」

「我有那麼隨便嗎?你當我是什麼了?」她有點生氣。

「感覺怎麼樣?能不能依靠終身啊?」

「跟以前一樣沒什麼感覺,談吐舉止比你差遠了,也缺少幽默,更缺少內涵,你說天底下像你這樣的人怎麼那麼少啊。」她也這樣說,彷彿和那個叫阿芸的女人商量好的。

「你少拿我這個半老頭子開涮,他有沒有可圈可點之處,我可是要急著把你嫁出去。」

「你什麼時候成了我娘家人了?他比你強的一點是沒結婚,另外錢可能比你多一點兒,其它再沒什麼。」

「那好啊,錢可是好東西,千萬別跟錢生氣,將來你如果嫌多,偷偷用馬車給我運點兒。」

「沒感覺光錢有什麼用,錢夠花就行了,我又不是跟錢過一輩子。」

「那怎麼辦呢?趕明兒我給你介紹一個既有錢又有感覺的。」

「感覺能是介紹的嗎?你不是給我講過,別人給你介紹過十幾個對象,你沒一個有感覺的。我只對你有感覺,可惜你已經結婚了。」

「好了,你別把我再扯進來,我倒是想啊,但你要為你的未來考慮,跟著我就會毀了你一輩子,你不小了,自己心中要有一桿稱。」

「放你一百個心吧,我不會纏著你的,我的老爺。」

[29]

我很快就睡著了,以便養精蓄銳,看看明天還會有什麼麻煩事找上門,我也好有精力應付。

那種電視劇式的巧合不可能老是在生活中出現,人的承受力畢竟有限,上帝在給每個人設計人生的時候還是考慮到這個因素的,除非你上輩子作惡多端、欠下了很多債,沒辦法只能承受;而電視劇是人編出來的,為了取悅同類,極盡刻畫人生的曲折和險惡,劇中人大多不缺吃穿,專事承受壓力的工作,反正也不是真的,壓力承受得越多報酬也拿得越多。阿芸可能屬於那種平時特愛說話的女人,而我又恰逢做賊心虛、很在意別人說什麼的時候,所以她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認為她有所指,其實她只不過是說說而已,這也應了一句話:評論家總是比寫小說的想得多且深刻。同住一個小區,十幾天也沒碰見過她,這多少也說明了她並沒有什麼企圖,至少短期內沒有,如果她有的話,第二天就能碰到我。剛開始的幾天沒見著她我竟然有少許失望,我也沒再到過她的店裡買東西,漸漸地就對她淡忘了。

現在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節,北方已經是白雪皚皚了,公司很忙,到處都在趕貨,因為有個十二月份的聖誕節,中國人正忙著給西方人準備聖誕禮物,珠江三角洲的血汗公司形象地稱之為「聖誕攻勢」。再忙,賺的錢也是老闆的,關我鳥事,但我還要顯出忙碌不堪的樣子,否則有些人就開始不高興了,儘管他們也是打工的,忙了半天自己也落不了多少,但就是要作踐自己,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一路吶喊著要為老闆多掙錢,少浪費,還掀起了學習「不要找借口」那本書的高潮,這本風靡全國的書在我看來是一本噁心極致的書,它不讓員工找借口,而實際上找借口最多的就是老闆,等我當上老闆之後再轉變觀念吧。

最近幾天公司裡在盛傳一個生產部經理的緋聞,緋聞這種東西是在所有消息中傳播的速度是最快的,所幸不是我的。他和他老婆都在我們公司,緋聞是發生在他和他的秘書之間,這種事很尷尬,主要是他老婆尷尬,我看他倒無所謂,別人說類似的事他已經幹過好幾次了。

一說到秘書,尤其是總經理秘書,我就會想像那一定是個漂亮女人,呈現出一點點妖嬈的氣質,一個感情漩渦還沒結束,就又捲入了另一個。之所以談一談秘書,是因為我還從來沒有過秘書,即便有起著秘書作用的人,也只能稱作為文員。文員只要勤快就行了,文化不必太高,相貌不必出眾,而秘書除了要求兩高外,工作之餘還要能和上司說說心理話。這些對秘書的印象是來自看過的文學作品,實際上,我待過的幾家公司的總經理秘書文化有高有低,相貌都很平平,除了和上司有工作關係外,很難有意外之喜了。

那位生產部經理的秘書實在不怎麼樣,一看就是從小地方來的打工妹,我一向對文化低下,從來不注意小節,說話帶有嚴重口音的女孩難有好感。我只能說他品味低下,兔子不吃窩邊草,泡妞不能在公司裡泡,老婆很容易就發現了,而且還當堂大吵大鬧,自暴家醜,自取其辱。據說他經常買早餐悄悄地放在秘書的抽屜裡,也算作一有情之人,保安好幾次看見他們下班後在車間或倉庫裡抱在一起親熱,管他是真是假,權當工作累了做了一次頭部按摩。

[30]

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可能沒以前那麼重要了,從那天起,我們一直沒有見面,只是偶爾互相發發短信,內容也多是一些寒暄問候的話,這樣也好,這個月的手機短信費肯定會降下來,再不用擔心寄到家裡的電話單讓老婆看到後發現什麼了。我想她應該心有所屬,但有時候她發的短信又親愛的親愛的不停,這又讓我放不下她,她說腦袋裡總是有我的影子,很牽掛我。我說我也有同感。講完這話我有點後悔,但不這樣講又覺得便宜了別人。我始終對她擁有幾個不同的名字耿耿於懷,這是我冷淡她的主要原因,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你就得像防賊一樣防著,就像做企業,安全總是重中之重,一把火燒光,訂單再多管理再好也是白搭。她的神秘讓我對自己的安全產生了擔心,誰知道麻煩哪天自己找上門來,自己又沒有防備,到時候生活工作肯定是一團糟,殘局很難收拾啊。

我腦袋裡像裝了一台驗鈔機,對她的每一句話每一條信息,我都會本能地在腦子裡停一下,試圖辨別出個真偽,其實辨出來又怎麼樣呢?只要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在做什麼就行了,至於她想幹什麼——那是她的事,只要不害我就行了。

「我今天情緒有點低落,有什麼辦法消除呢?」我有時候會發短信請教她,盤算了半天,發現只有她和我是最知心的。

「親愛的,是有原因的,還是莫名其妙的呢?」她的回答依舊很親密。

「是莫名其妙的,有時候會感到緊張,你有過嗎?」

「有,經常都有,我的減壓方式是偶爾放縱一次,喝喝酒,做做美容,去按摩,出去逛街購物,當然什麼都不做它自己也會好,這是自然的生理週期,每個人都會有,不然怎麼會有人生五味之說呢?親愛的,到了晚上還沒好,就來我家吧,我給你按摩按摩。我要去吃午飯了,你呢?」她回答得很仔細,像一個心理咨詢專家。

「謝謝你,我已經吃完了,聽你的,我準備下班後出去放縱一下。」這個回答可能會讓她很傷心,她希望我到她哪兒去,而不是到外面去放縱。

這一年過得很快,轉眼間來到了十一月底。這一天下午,我正在開會,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打開一看,是她的,我很奇怪,因為我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段內接到過她打來的電話。

「早上收到家裡的電話,說母親得了腦溢血,病危了。」她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情況嚴重嗎?」我急切地問。

「應該很嚴重吧,聽說這個病是要癱瘓的,我已經向公司請了假,馬上回去,票我已經買好了,今晚9點的車。」

「那你還會回來嗎?」

「看情況了,如果情況很糟,就不回來了。」

「那就有可能見不到你了,我去送你一下。」

到你了,我去送你一下。」

「不用了。」

[31]

掛了電話,我心情有些沉重,在接電話開始的幾秒鐘內,我腦袋裡的那台驗鈔機準時開啟了,不過驗證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沒多久自責就佔據了上風,在這種場合下有這樣的閃念多少有點卑鄙,她如果知道了在這個非常時期不被信任該多傷心,堂堂男人家不應該這樣錙銖必較,小肚雞腸,缺乏器量,別人的媽都那樣了,你還像小人一樣揣測別人的不是,危難之際見人心,你的人心到哪兒去了?

很少人會拿自己的父母有沒有病來開玩笑,或做借口,尤其得的還是重病,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爹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她說話的語調急切,語氣哀傷,就差哭出來了,人家把這件事告訴你是沒把你當外人看,是朋友般的充分信任,是情人間的傾訴,以求得安慰,而你竟下作地懷疑人家是裝的。下面我該怎麼辦呢?出錢還是出力?不管出什麼,我都先要聲援一下。我想起來前不久一個朋友的姑姑也得了腦溢血,後來治好了,治好的標準,按朋友的話說,她又可以大聲罵人了。這個病說到底就是遇事愛激動造成的。

我寫了一條短信:「你不要著急,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要面對現實,我一個朋友的姑姑就得過腦溢血,住院治療休息了三個月,現在好了,說明這個病還是可以治好的。過一會我趕回去送你一程,你一定要堅強點兒,不要太傷心。」

我走進會議室,與會者的討論正如火如荼,剛才還對議題興致盎然搶著發言的我,一下子變得心事重重,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大家的討論此刻我如茅草塞耳一點都聽不進去了。按說如果不是自己家人得了病,一般都不會顯得太著急,頂多給對方說點兒安慰寬心的話,再講述一下自己過去類似的經歷,讓對方獲得一種心理平衡的同時,也使雜亂激憤的心火漸漸平息下來。但我心裡很亂,老是忍不住想這件事,鄰座的劉小姐看我舉止異常,不解地問:「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強裝笑顏,說:「沒什麼。」

「謝謝你,親愛的,當時我一聽說媽媽得了這個病,腦袋一下子就蒙了,現在好多了,已經平靜下來了。」她回了一條短信,看起來她的情緒穩定了。

會議在我的悶悶不樂中結束了,他們最終有沒有在大張旗鼓中得出個結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經常不得不參加這種爭辯看似激烈卻沒有帶來任何實質性結果的會議。現在是下午四點,時間還早,因為手頭上還有些工作要處理,我還不想那麼早回去,但心裡老是平靜不下來,工作也沒心思再做下去,算了,不如現在回去當面安慰安慰她吧。

「我現在就回去,你等著我,我去送送你。」我在電話裡說。

「不用了,挺麻煩的。」她說。

「還是送送吧,我已經上路了。」

我給老總打了聲招呼,快步向我的坐駕走去。今天的天氣依舊是晴空萬里,已經有三個月沒下雨了,周圍的空氣很乾燥,極容易讓人上火。我開車上了高速公路,這是一條迄今為止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高速公路,綠樹叢叢,路面平整,修建質量很高,用阿易的話就是:「不像是有人在裡面拿了好處。」

現在不是下班時間,路上還沒有多少車,我一踩油門,加快了速度。

半個小時後我到了她住所的周圍,在車裡我撥通了她的電話:「我已經到了,你在那兒?」

「在家,沒想到你還是來了,其實你不用送我了,挺麻煩的。」

「什麼時候學會和我客氣來了?我去你家找你吧。」

「不用了,我馬上就下來了,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

「那好吧,我在郵局門口等你。」

我先到附近的銀行取了兩千塊錢,然後回到郵局門口等她,過了二十多分鐘還是沒見她下來,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我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這樣主動請纓去送她是不是有點貿然?說不定她早已經和別人約好了,要不為什麼一路上她老是說不用我送她?本來就亂作一團的腦袋這時越來越亂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下來,我決定開車到別處轉一圈再說。

[32]

我開車緩緩地駛在郵局的這條路上,路不是很寬,僅能並排通過兩輛汽車,不知道哪個不自覺的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使得兩輛車在錯車的時候,其中一輛不得不停下來讓道,跟在它後面的車就會停下來,不一會兒形成一個車龍,一些不耐煩的司機開始按喇叭,持續的噪音讓人感到很煩躁。這條路的兩邊都是些七八層高的農民房,鱗次櫛比,錯落而雜亂,毫無規劃可言,這些農民房之間的路又窄又髒,縱橫交錯,不熟悉這裡的人會感到無所適從。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今早五點鐘就醒了,比往常早醒了一個小時,昨晚十點鐘睡的覺,睡眠時間應該是夠的,我決定不再睡下去,起身翻開放在枕頭邊上的「沉默的殺意

」,那是一本昨天剛剛從圖書館借的小說,書的名字起得很有意境,於是就借來看了。近十年來,我已經靜不下心來看篇幅稍微長一點的小說了,可能是生活和工作節奏太快了的緣故,也可能是現在的文藝形式比較多樣,看著看著我的思想就開始走神,人物名字前後總對不上號,還好這是一本日本小說,不像歐美人那樣都帶著長長的念起來非常拗口的名字,我集中精力、前後對照著終於弄清楚了小說中第一節兩男一女的關係。這是一部推理小說,一個變態的男人把剛和男友分手的佈施夏美用細繩勒死,他們素不相識,殺人是在夏美的房間裡進行的,殺完人便在夏美的指甲上塗滿隨身攜帶的指甲油,又抱著夏美的身體進行自慰,這時,他少年時代留下的心理創傷暫時得到了撫平。

我有時擔心類似的情況會光臨我的頭上,當然我不是殺人犯,也不是被殺者,而是其中一個受牽連的角色。

她就是住在這些分佈在馬路兩邊錯亂的農民房裡,租金不高,周圍垃圾成堆,那裡住的多數是三教九流,一些人沒有正規的職業,都是低收入階層,大家住在那裡就是圖個便宜。如果有一天她出了事會怎麼樣呢?警察一定會通過她的手機號碼調查她的通話和短信記錄,最後順籐摸瓜查到我,接著我會被帶到派出所接受盤問,最終也許只是虛驚一場,另外一種情況就是身敗名裂,這是一個很麻煩很糟糕的結局,雖然我心裡不時出現這樣的擔心,但總是被對她的想念所代替,也許是我感到太孤單了,以致脆弱到需要這樣一個彼此還能談得來的女人的撫慰。

六點鐘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我放下小說,裡面的重重懸念已經喚不起我的激情了,我早已過了抱著一本大部頭小說不吃不喝不睡的少年時代。一個人經常在五六點鐘醒來,說明他的機體已經有老化的趨勢,需要及時行樂了。我把上班族分為三類人:六點鐘起床的人,七點鐘起床的人,八點鐘起床的人。自己明顯屬於六點鐘起床的人,有時我感到悲哀,才三十多歲,難道自己真的老了?

不過,早醒的優點也是明顯的,自從我每天六點鐘左右自然醒來,就有了充裕的時間鍛煉身體,我先在樓下進行二十分鐘慢跑,然後回到家裡鍛煉三十分鐘的健身器,經過兩個月的努力,我的肚子明顯下去了,身材看上去好多了,以前買的小尺寸腰圍的褲子穿著也不顯緊了,臉上的肉也沒那麼多了。我越來越滿意自己的身體,經常一個人在鏡子前顧影自戀。

一杯牛奶,一小塊玉米餅,一個西紅柿,這是我的早餐,我不想吃得太多,身材好了自己也添自信,吃得太多除了浪費還得花錢減肥。電視裡有一個唾沫橫飛的人正在指導大家買什麼板塊的股票,我注意看了一會。

[33]

「你在哪兒?」這時她打來電話,一個粗粗的聲音,和唱歌的韋唯的聲音有點像,我每次最怕的就是聽她講的第一句話,尤其在電話裡聽,顯得那麼生硬、見外、難以博取好感,但第一句話過後,隨著說的話越來越多,就能感覺到摻夾在裡面的柔情,那種聲音聽起來很特別,很有味道。

「我在開車閒逛,這就開回去。」我繼續向前開,到了十字路口往左拐,繞了一圈又回到郵局。她並著腿坐在郵局外的石階上,低著頭,沒看見我。我按了一聲喇叭,然後放下車窗玻璃,朝她招了招手:「喂,我在這兒。」

她抬起頭,我看見她戴了一付太陽鏡,可能剛剛哭過,戴眼睛可能為了遮住紅腫的雙眼。她起身走過來,拉開車門坐進車內,我俯身擁抱了她一下,問:「情緒好點兒了嗎?」她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她今天穿了一件咖啡色的薄毛衣,脖子上圍了條紗巾,整個裝扮襯托出她的嫵媚。

「我們先去哪兒?」我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很涼,時間尚早,總不能現在就去火車站的候車室等著吧。

「我想先去買一件厚的衣服,家裡面很冷,」她隨身帶著一個手提袋和一個紙袋,紙袋裡大概放了些換洗的衣服,「我不想帶太多的東西,只帶了內衣和兩條牛仔褲,我的很多衣服都在家裡放著。」

「晚上幾點的車?我到時候送你上車。」我握緊了她的手。

「是九點的車,你只要八點前送我到火車站就行了,我不想耽誤你太多的時間。」她顯得很客氣。

「不會耽誤我時間的,晚上我也沒什麼事。」今晚就是專程送你的,還能有什麼事啊。

「真的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的。」

「好了,不談這個了,你買完衣服我們去吃個飯,飯總是要吃的吧。」看她很堅持,我叉開話題。

我放開她的手,發動了汽車,現在剛好是下班時間,路上的車多起來,我不敢開得太快,然而車到了前面的立交橋就開不動了。這個蝴蝶型的立交橋每到上下班高峰期間就會塞車,雖然有它的設計問題在裡面,但我認為駕車人互不謙讓是塞車的主要原因,向西行駛的車要拐下來向北走,而向北走的車又要拐上去向東行駛,兩股車擠在一起誰也不讓誰,導致後面的車都停滯不前。從這裡面折射出了國人普遍不願吃虧的心理,儘管這幾年大家擁有的物質錢財豐富了、甚至不少人能買的起車了、漸漸顯出款相了,但大多數人還是像以前那樣不太講究恭禮謙讓,禮貌待人,行為舉止一向由著性子來,改變現狀是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國家想要恢復禮儀之邦的稱號還需待以時日。

「你媽媽的病怎麼樣了?」車停在路上走不動,我想起來此時應該關心一下她母親的病況。

「啊,你說什麼?」她剛寫完一個短信發出去,抬起頭看著我疑惑地問,她剛才沒聽清我說什麼。

「我問你媽媽的病怎麼樣了?」我重複道。

「剛才哥哥打電話說已經脫離危險期了。」

「怎麼會得這個病呢?你媽媽愛激動?還是長得比較胖?」我猜度著可能的原因。

「我哥說,昨天我媽和鄰居不知道為什麼事吵了一架,今早就發覺不對勁,趕緊送到醫院搶救,醫生說保住命沒有問題,但偏癱的可能性比較大。」

「那可不一定,我朋友的姑姑不是都治好了嗎?」我又提起那個能令人燃起希望的病例。

「可能她年紀比較輕吧,我媽媽已經60歲了。」

年紀大了得這個病是很麻煩,多數人都會偏癱,我在老家的時候就有一個鄰居家的老頭,50多歲吧,得了腦溢血偏癱了,在床上躺了四年,最後死了。

這時來了一個警察指揮交通,堵車的司機只好乖乖讓開,不一會兒車龍又可以行進了。

來到市中心的商業區,人頭竄動,商廈林立,她說你就在車裡待著吧,我一個人進去買衣服。我說也好,正合我意,我實在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她說我知道你怕碰見熟人。

她經常來這一帶逛街,買衣服啊,美容啊,還有美甲,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發現她的指甲很特別,每個指甲上都畫了一朵白色的小梅花,很好看,「洗不掉嗎?」我問。「傻瓜,當然洗不掉了,用的是一種特別的顏料。」她每個月都要美一次甲,完了帶著一付新指甲讓我欣賞,欣賞完我都會大加讚賞她一番,當然最後獲得的回報也是可觀的。

[34]

買完衣服我們找了家海鮮酒樓吃飯,那家酒樓裝修得很豪華,但是上菜很慢,兩個人面對面待久了也沒多少話可說,她不時地發短信,好像在和誰聊天,我剛想說話,她的手機滴的一聲又收到一條短信,我說:「你先回復短信吧。」

她完全沉浸在回復短信的創作中,全然不顧她身邊還有一個人,而這個人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轉過身小聲地接電話,我只聽見她說八點云云,我在她三尺遠都聽不清,不知道那麼小聲音對方是怎麼聽清的。我本來想打開手提包把打算表達我心意的錢拿出來給她,但這個鬼鬼祟祟的電話讓我把手抽了回來。

那個潛伏於意識裡的遊戲規則讓我們不會干涉彼此的私生活,說是這樣說,但你不可能完全置身於事外,人的心情如流水,裝到什麼容器就是什麼形狀,只不過有時沒有流露出來罷了,但不代表你沒有那樣想。我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如果沒有喜歡的成分在裡面,我就不會胡思亂想,會變得很坦然,所謂無慾無求,無慾則剛。

這是我們認識以來吃的最沉悶的一餐飯,這頓沉悶之飯勾起了我的探密情緒,我不再為她將要遠行離開我而感到惜別,我這時候很想知道吃完飯以後事情是怎樣發展的,儘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在八點以前離開。

她是一個挺會煽情的女人,她讓我在火車站門口擁抱她,也許她為了安慰我,也許是她真心想這樣做。我擁抱了她,但覺得很尷尬,一是我從未這樣做過,覺得周圍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看;二是我此刻的心情已經轉化為好奇和探密,沒有心情去擁抱了。

對於一個單身女人來說,讓別人送上車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而她三番五次地推辭,其中必有隱情,說明還有其它人送她。八點,這是個她一路上多次強調的時間,這個時間是要求我送她的截止時間,是另外一名接力選手接棒的時間。我注意到在火車站裡的扶梯上,她扭過臉有意在躲避一個男人,我不知道那個男人看到她沒有,反正我是看不出來是哪個男人。她以前給我講過她的一個女友的故事,那個女友同時和三個男人周旋,這大概是這種女人的謀生手段吧,一個供錢,一個供性,另外一個供情,文雅的說法就是:一個是物質的,一個是肉體的,一個是精神的,雖然有時辛苦,但樂在其中。不知道她是否也是這樣,如果是的話,我把自己歸了一下類,自己並沒有給她多少錢,而且小有情趣,算是供情的那種吧。

還好,我沒有感到離別之苦,七點五十的時候,我想還是自覺點兒離開吧,讓賢讓位,別好奇了。

「親愛的,火車開了,車上不亂還很乾淨,不用擔心,謝謝你送我,吻你。」在路上,我收到她發來的致謝短信。

「不亂就好,但還要坐一夜的火車,對於像你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來說,百十雙眼睛在盯著,你要注意自身防護,但是遇見好的也別放過。」我找了個對方停車,回了信息。

「你怎麼老是一付這種口氣。」

回到家,老婆興致勃勃地告訴我她今天又發了八千塊錢的工資。我說不錯,你真是人民的好老婆,值得表揚,希望繼續努力,為老公分憂。

[35]

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實,半夜起來上網查了這趟列車的時刻表,用筆記下了幾個大站的停車時間,就是這幾個大站,搞得我以後就沒再睡著覺了,每逢到站,我就給她發一條短信,問問她到那個站了吧,情況怎麼樣了?但結果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是因為睡覺沒看見嗎?她坐的可是硬座,單獨一個女人家在亂哄哄的硬席車廂裡如何能安心睡得著覺?晚上冷不冷呢?火車可是往北開,會越開越冷,不知道車上有沒有暖氣。實在不放心打了電話過去,但她的手機提示無法接通,是不是火車有屏蔽作用收不到信號?還是已經遇到不測了?我胡思亂想著,在床上碾轉反側,我還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一個坐火車遠行的人。

我也想過,我並不是那個最後送她的人,何苦這樣費心?但人就是這樣,一旦兩人有了感情,掛念就是一種幸福,或者是一種折磨。也許這次走了她就不會回來了,媽媽病得這麼重,她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兒,她不照顧媽媽,難道靠她的哥嫂照顧?要知道婆媳一向是很難搞好關係的。

第二天,公司派一些骨幹外出培訓,我也名列其中,課前,看見採購部的劉小姐過來,我笑著向她打招呼:「你看起來精神很好,最近家裡是不是有什麼喜事了?」

「能有啥喜事,還不是和平時一樣。」她同樣一臉笑容應答著。

「性生活過得怎麼樣?」我們倆在一塊的時候,我經常和她開這種玩笑,就像說「你好」一樣,脫口而出,從來沒覺得不自然,她對這種問候也習以為常,總是照實回答。

「最近我和我老公在這方面還不錯,我只是擔心要得太多,對他身體不好。」她很坦然,娓娓道來,好像一個主婦在敘說家事。

「你可別纏著你老公天天要,要注意多休息,要注意養生之道,歲數不饒人啊。」我顯得語重心長,她說過她老公今年四十二,是到了注意養生的時候了。

在性關係方面,男性付出的自然要比女性多得多,上天賦予男人在整個活動中必須採取主動,那麼他在體力上便有大量的消耗;他要射精以便瀉火或播種,那麼寶貴的精液便有了流失;他為了讓當事雙方都滿意,便有了精神上的付出;如果不幸對方是小姐,非但出力還要出錢,所有消耗的、流失的、付出的這一切,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如種糧種樹,需要籍以時日,如果天天要,他何以為繼?而女人,如果沒有生理和心理的問題,則是一個天生的享受者、受益人,盡情的叫床,可以有多次美妙的高潮,無邊無際的死去活來,而用來恢復的時間卻很短,一旦嘗到了這種甜頭,不要才算怪。

「我會讓他勞逸結合的,要是他厭倦了,那才是我天大的損失,」她說得很在理,「不過——,我們最近的確很愉快。」

「這樣也好,他都獻給了你,就不會找其它女人了,你是個幸福的女人。」她一聽我說這話,覺得很中聽,臉上的笑容更多了。

「他才不會像你一樣。」真是得了便宜賣乖。

「我怎麼了?」

說是叫她劉小姐,其實她和我年齡差不多,女人一到這個歲數,如果不注意包養,就極容易發胖,眼睜睜地看著她苗條的身材一天天變成桶形,臉上的肉日益增多,雖露富態之相,但嬌美的紅顏卻漸漸逝去,再也無回頭之日。我和她關係很好,平時很談得來,常常開玩笑,交流一下思想,也包括性方面的,當然我們從來沒有過越軌的念頭。

[36]

笑談中,從教室裡傳來搖鈴聲,原來是該上課了。

這個課程除了講課形式新穎外,內容上並沒有多少新意,老師讓我們做很多遊戲來充數,但並沒有提出多少建設性的、有利於我們改善的建議,反而不時地炫耀他在某某大公司做培訓的時候怎麼怎麼樣,有點拉虎皮嚇唬人的味道。一些人在打瞌睡,不少人在抱怨,我說你們別抱怨了,還是有東西可學的,比如老師掙錢的方法,謀生的手段,把一個很無趣的東西包裝得虎虎有生氣的技巧。這個耗時兩天的課程據說花了三萬五千塊錢,有五十個人參加,想想這個錢也真是好賺。

盛名之下,其實難符,不是說錢花得越多越管用,曾在網上看過一篇文章,說是有個大款花了十萬塊錢包了某模特的一夜,事後他的朋友說有名模事之,感覺一定非常不錯。他說你們錯了,很一般,服務絕對趕不上普通的小姐,小姐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而模特好像——也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是他有點糊塗罷了。事實上,他所獲取的僅僅是心理上的征服感,也就是說他獲取的快感是來自於心理上對模特的征服,既非肉體上的,也非精神上的。同樣,這個培訓也只是給我們帶來心理上的滿足。

聽課的時候,我也沒有忘記對她的問候,我拿出那張寫著停車時間的紙,嚴格地按照停車時間給她發短信,我根本沒有心思聽課,而且覺得時間過得極慢,到了下午兩點終於等來了她的短信:「對不起親愛的,我剛下車,在火車上怕手機沒電,就關機了。下午有太陽,不算太冷,我還要坐五個小時的汽車才能到家,謝謝你的關心。」平安到站就好,白天坐車就不怕了。下了課,我又給她發了一條短信:「注意保暖,別感冒了,我都有點感冒了。」這次很快收到了回信:「親愛的,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要多保重,我一個小時後就到家了。」

我可以感覺到她坐在顛簸的長途汽車上,一雙充滿憂鬱的眼睛看著窗外匆匆閃過的樹木,歸心似箭,想到這裡,我內心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像是生離死別,又好像不是,這是認識以來第一次分離,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

「親愛的,我在家裡,感覺很溫情。媽媽的病情穩定了一些,不過時而糊塗時而清醒,仍在急救室觀察,今晚哥哥照顧媽媽,明天白天換我,不要為我擔心。」九點左右收到她發來的短信,想必她一下車就急匆匆地直奔醫院,現在回家收拾一下準備休息,昨晚她在火車上一定沒睡好。

「是啊,這才是回到真正的家。你平安回到家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顧一下你母親,以盡自己的孝心。」

收到她的短信後我才真正把心放到了肚子裡,今晚我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明天還要上一天的課。

奇怪的是,昨晚一夜沒有睡覺,白天竟然沒有絲毫睏意,而現在突然覺得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37]

早上,一陣電話鈴聲把我吵醒,我睡意朦朧,艱難地睜開雙眼,伸手摸到壓在枕頭底下的手機,按啟通話鍵:「喂,你好。」對方是劉小姐。「沈總,走了沒有?我今天起得有點晚,想搭一下您老的順風車。」平常大家在一起都愛開個玩笑,相互稱呼個「總」什麼的,叫著叫著,這裡面還真有一個升成了副總,真的成了「總」,大家叫他「總」的時候反倒覺得彆扭了,可能看著別人升了職而自己原地踏步,難免會生出一些妒意。

「是劉總啊,」我也回敬她一個,「起得這麼早?我還沒有起床,這就起,你從家走出來吧,在路邊等著我。」放下電話,我一看表,壞了,已經是七點半,上課要遲到了,匆忙起床洗了把臉,刷了刷牙,就趕緊跑下樓去。

果真是心中無包袱,才能睡得好,這個包袱自然是她有沒有平安到家,她到了家我心裡便沒有了包袱,才能輕裝上陣,無慮無憂,睡覺踏實。沒想到我這一覺睡得這樣死,死到沒有任何知覺,沒做任何夢,好像這一夜像一顆流星瞬間就過去了,睡覺的過程還沒來得及體會,便到了白天,或多或少有點遺憾。

很久沒有這樣被別人叫醒了,自己平常都是睡到六點自然醒,覺睡得也不是很老實,又是夢又是起身小解亂做一團,不過失眠的情形卻極少。醒後有時出去鍛煉鍛煉身體,有時賴在床上漫無目標地盯著天花板看半天,腦袋昏沉沉像一鍋粥,等稍微清醒了穿衣起床,叮叮光光地洗臉刷牙做早餐,然後叫老婆孩子起床。我發覺自己有點失憶,忘了昨天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好像在戰場上腦袋突然中了敵人迎面打來的冷槍,撂倒後便再也沒有知覺。

開車繞了個圈子到了劉小姐家的樓下,她一上來就遞給我一個麵包和一盒牛奶:「給你買了份早餐,我想你肯定還沒吃。」我說:「多虧劉總想得周到,否則我這一上午又要餓得全身發虛了,不過時間來不及了,先開車走吧。」我有個毛病,如果不吃早餐,一到十一點鐘左右,全身就會虛弱無力,頭上冒虛汗,好像缺少血糖,一般我會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厚著臉皮到小姑娘或小媳婦那裡要吃的,一般女性都會在抽屜裡放點零食。

「來,我給你喂。」她便說邊把吸管插到牛奶裡,然後拿著牛奶讓我吸。

來到教室,已經上課了,我倆很不好意思地走進去,很多人扭過頭用好奇的眼光看我們,好像我倆昨晚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很奇怪,昨晚睡得那麼好,在課堂上還是直打盹,說明這個課實在無趣得很,劉小姐在旁邊捅了捅我,壓低聲音說:「喂——,別打瞌睡了,老師有點不高興。」我強打起精神,突然一陣餓意襲來,低頭看了一下劉小姐買的麵包,嚥了一下口水,忍忍吧,等課間休息的時候再消滅它。

這一天的課終於結束了,我可以解放了,上課的時候不時地想起她,只是擔心她在醫院裡看護母親比較忙,沒敢打擾她,現在應該差不多了,我把一條下午寫好的短信發出去:「我今天上了一天課,怕打擾你,沒敢問候你。在媽媽身邊守候了一天,一定很緊張吧,你媽媽好些了嗎?你怎麼樣呢?」

「正在病房裡守候著媽媽,媽媽現在睡著了,這個病房很冷清,覺得時間過得很慢,閒時看書,發呆,有時特別想見到你。」

「好好盡一個女兒的孝道吧,每個人都會面臨類似的情況,我想你短期內回不來了。」

「也許是吧,醫生說看十天以後能否脫離危險期,現在右邊身體偏癱。親愛的,聊點別的好嗎?以免這個話題影響你的心情,看到一句格言:幸福的婚姻關係是最低程度的融合加上最高程度的自治和獨立。」

「也許是吧,但又未必行得通。」

[38]

寥寥數語,勾勒出她現在的處境,看了讓我有點心酸,不知道同樣的文字有沒有發給最後送她上車的那個人,不知道那個人看了之後有沒有和我一樣心酸過。

下了課,劉小姐仍然坐我的車回家,開了大約五分鐘,劉小姐說:「今天難得出來一趟,我們在外面吃頓飯吧。」

「我們?你不回家伺候老公孩子了?」我有點驚訝,她是個非常顧家的女人,平時一下班就回家,除非公司有特別的安排,難道有什麼想法?

「我給他打個電話就說公司今晚有活動,讓他帶著孩子在外面吃,他老是說我不給他自由,今天就讓他自由一回。」她好像早有預謀似的。

「到底誰給誰自由啊?他帶個孩子還能自由得起來嗎?我看這自由是給你自己的吧。」我笑著對她說。

「哈哈哈,就算是吧。共事這麼多年,好像我們還沒有單獨在一塊吃過飯。」

「是,不過不方便啊,讓人看見還以為我們是在偷情。」

「亂講,吃個飯就算偷情,那也太便宜你了,我們到哪兒吃?」

「真吃啊,讓我想想,嗯——,一時想不起來。」我故意賣著關子。

「你整天在外面吃,難道還想不起來在哪兒吃?吃什麼無所謂,主要是想隨便聊聊。」她這什麼意思?

「那我們就到咖啡廳吧,那兒安靜,最適於聊天了。」

「不行,咖啡廳裡的燈光太曖昧,讓人看見真的會起聯想。」她還挺有原則。

「那就吃東北菜吧,我天天吃生猛海鮮都吃膩了,想嘗嘗北方小吃,附近就有一家。」

吃飯的時候,劉小姐問我今天在給誰發短信,一付全情投入的樣子。

「是一個朋友。」我說。

「是不是女朋友?」

「什麼女朋友?一般朋友,她說她媽媽病了,要回家,我不過是安慰她一下。」

「沈總,你要注意啊。」她今天好像來者不善。

「要注意什麼?我又沒做什麼過分的事。」

「我老公可看見過你和一個女孩手拉手走在路上,你說是不是那個女孩的媽媽病了?」我沒有吱聲,她繼續說,「我知道你和你老婆關係不好,但你不能換一種方式和她好好交流交流嗎?對她好點,經常買點小禮物,像剛談戀愛的時候一樣,女人最吃這一套了。我覺得你現在是在逃避,但這樣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她今晚主動和我吃飯原來是為了說這個,我還差一點表錯情。

「什麼辦法都試過了,但沒有效果,我老婆也許不屬於你說的那類女人——憧憬浪漫。」

「但我認為婚外情不可取,我知道你很愛你的孩子,你和那個女孩也不可能有什麼未來,既然明知沒有未來,為什麼還要繼續呢?」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一直有她,揮之不去,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要是你老婆知道了怎麼辦?你想過沒有?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到時候家裡就會鬧成一鍋粥,最大的受害者是孩子。」

「我沒想過,也許是不敢想吧。」

「你們男人啊,總是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我們女人生過孩子就沒有別的想法了,一心一意只想著維護這個家,女人注定是悲哀的。」

「夫妻之間的事很難說清楚,我們的關係就像一個彈性變差了的彈簧,不管用什麼辦法,想恢復到以前的彈性已經是不可能了,能維持已經很不錯了。」

「婚外情也不能說都是男人的錯,這些女孩子也真是的,好好的幹嗎非要找個接過婚的,又不一定有未來,她圖什麼?難道是圖錢?你給她了很多錢嗎?」

「沒有很多,給了一點點,根本不足以維持她的生計,她自己有工作。好了,我們今天不談這個了,我的事我自己會把握的。」我知道劉小姐是好心,但我還是面露不悅。

[39]

儘管我不太高興,但其它人知道此事也是客觀存在的,不高興也不會讓別人忘掉,從劉小姐嘴裡我知道了周圍人對這件事的瞭解程度,至少自己也有個心理準備,知道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幸虧我和劉小姐是好朋友,這樣她就不會把我的事告訴給別人,如果是一個不熟的人偶遇到了,恐怕早就傳播開了,說不定現在早已弄得滿城風雨人人皆知了。

回家躺在床上仔細想了想,劉小姐的提醒很有道理,不如趁她這次回家探母的機會,徹底忘了她吧,一來可以保全自己的家庭不受破壞,二來也可以抽身退出以成全其美事。兩地分居最容易讓久等的人產生異心,再好的感情也難經得起長期不在一塊的考驗,能達到牛郎織女境界的情侶畢竟是屈指可數。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一條來自中國移動的短信:「尊敬的客戶:您的銀行托收帳戶金額不足,請盡快繳費以免影響通信服務。」一周前中國移動也發過一條類似的短信,我忘了去銀行存錢,這是第二次提醒。幾個小時後,電話打出功能被切斷,只能接聽。打不出去好啊,最好連接聽功能也一塊停掉,記得當初公司同意給我報銷手機話費的時候我著實自豪了一番,同樣公司給我配手提電腦的時候也讓我自豪了一段時間,但現在的感受已全然不同了,這兩樣該死的東西變得使我二十四小時無處藏身,沒完沒了的電話,多如牛毛的Email,像汩汩的泉水,源源不絕,一批還沒有處理完,另一批又進來,我逐漸變成了它們的奴隸,有時恨不得把它們都砸碎。

手機的打出功能被停掉,自然也就不能發短信了,這些本來被運用自如的工具一旦消失,在很大程度上幫助我走出忘掉她的第一步,物理隔離有時還挺管用,一個人待在家裡為什麼容易發胖,就是因為老婆買了很多食品放在冰箱裡,相反住集體宿舍就不容易發胖——沒零食吃,自己也懶得去買。話費的錢我過了兩天還是存了,公司給你報銷話費是希望你的機器時時刻刻地運轉著。

不過我的不主動並不代表她也不主動,幾天後,我正帶著孩子在公園玩,收到了她的短信:「親愛的,怎麼不理我了?我很想你。」言之切切,使我不得不心潮湧動。

「實在對不起,深知你有重任在身,縱有千言萬語,唯有深藏於心,希望你母親盡早康復。」我字斟句酌地回復道。

「想你,很想你,但我媽媽的病讓我心如刀割,感覺你又是那麼的遙遠。」她顯得那麼迫切,可以想像,她的處境真的使她很煩悶,一頭亂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你要冷靜下來,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要勇於面對,你要心平氣和地處理好每一件事。」我安慰她。

「我恐怕一時半會回不去了,我媽媽二十四小時需要人照顧,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一種相思,兩種閒愁。」隔了很久她才回復,可能剛忙別的事了。

「我現在正帶著孩子在公園玩,公園的寧靜讓我感到舒暢,有時真想變成一棵樹,固守這份難得的靜謐。很久沒有看到你,總覺得是個缺憾,回憶了很多,也有很多思念。只盼著你母親早日康復,也希望你的心情早日變好。」人很容易被情緒感染,更何況我和她有一段不錯的感情,忘掉她真的很難。

這點事,發短信用了很長時間,但好處可以留存,可以詠唱,可以思考完了再寫,總之覺得很有意思,等待對方的回復讓人有了從前等待來信那種心跳跳然的感覺——這種感覺很美妙,很難得,尤其在情人間。

[40]

這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人家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每天問候一下還是有必要的,又不費你什麼事,以後能不能見面還不知道,你多的是哪門子情。

我改變了前幾天那種不聞不問的做法,每天傍晚發短信問候成了我的必修功課,我搜腸刮肚博采眾長,像慈禧太后的廚子做的菜,問候短語每天不重樣,菜上完接著小聊一會,看到什麼見聞,讀了什麼書,互相交換一下看法,有時候深入下去還能談及理想和人生,雙方偶有佳句誕生,若整理成冊說不定還能流傳千古,唯一沒有涉及的就是性,病喪期間不言性,該講的規矩還是要講。後來我發覺她跟我聊的同時還和另外一個人聊,聊天算不了什麼,我不會計較,問題是她發給那個人的句子很曖昧,可能是不小心按錯鍵發到我的手機上,這讓我很不痛快,我還以為她就跟我一個人用詞比較曖昧,實際上我只是其中的一員。像在網絡上同時和幾個人聊天一樣,有時聊昏了頭就容易張冠李戴,發錯對象,她搞清楚後會發個短信致歉:「對不起,剛才手忙腳亂髮錯了。」看來她並不是我想像的那般寂寞,但我這種想法也有問題,難道非要看到人家如喪考妣,滿面愁容你才覺得是正常?誰沒有個三朋四友,她說想你,也可以說想別人,嘴長在人家頭上,想誰不是想?難道先人倡導的博愛也有錯?

十三天後,她說她準備回來:「我今天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準備明天坐車回去,有時還真懷念我的那個小窩。」她說得不無道理,雖說是住在父母家,但還是比不上待在自己的家裡隨意,儘管它看起來很不怎麼樣。

「總覺得你不會回來了,沒想到你回來得這樣快。」我多少感到有點意外。

「怎麼?不歡迎我?縱是情遠不相忘,你認為我不會回來了,但我還是回來了,」她有時候拽起來比我厲害多了,「明後天上班嗎?」

「明天上半天班,」

明天是星期六,雖然是雙休日,但如果有事還是要去公司看一下,「我認為至少你近期不會回來,你走了,你媽媽誰來照看?也許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多餘。」

「媽媽已經過了危險期,爸爸和哥哥照看就行了,我還要上班,總不能讓家裡養活我吧,」說得也是,「親愛的,想你,很想你。」這個放在最後的招牌短語每次都會讓我全身心感動。

星期六下班順便走到她住的地方,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我按了一下她房間的門鈴,她還沒回來當然不會有人應,你到底想探究什麼?知道什麼?我早晨上網查了一下回來的列車,是傍晚發車,估計她今天中午從家裡啟程,明天上午才能到這兒。這時腦海裡又湧現出她走時的那一幕,她身後一定還有另外一個男人,那天八點以後,她一定跟他在一起。看著眼前這座熟悉的樓房,想到了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情景,她面對像我這樣一個陌生的男人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睡衣,連用於遮羞的內衣都沒穿,難道這是她一貫的做法嗎?越想越不是滋味,真的不想理她了,我拿出手機,把她的電話號碼從通訊錄裡刪掉。

吃過午飯,我睡了一覺,我很喜歡雙休日的午覺,它可以讓我睡得踏實、過癮、沒有壓力,不像上班期間在椅子上湊合著斜靠半個鐘頭,起來後大腦懵懂,滿腹遺憾。四點半醒來,我出去理了個發,修整一新的頭髮使我看起來很精神,回家洗了個澡,晚飯後我一邊看電視一邊和孩子搭積木。

我的情緒也是一天十八變,一會冷一會熱,雖然我沒有像往常那樣給她發短信,然而卻盼望著能收到她的短信,如果真如她所說的那樣想我很想我,她坐上車就應該告訴我一聲,這是最起碼的禮貌,我想如果我收到她的短信,我就會去車站接她,給她一個驚喜。從四點半我就開始看手機,看到八點半也沒有她的消息,我可能是一廂情願吧,也許她根本就不想我去接她,接她的另有其人,就像她走的那天,我並不是最後送她的那個人。

九點二十分,我走進臥室又下意識地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1新信息」。

「親愛的,睡了嗎?」是她的,剛收到,雖然中午從手機裡刪掉了她的號碼,但那個號碼已經刻在我腦袋裡,想刪都沒辦法刪掉了。

「還沒有睡,在幹嗎呢?」

「我在長途大巴上,窗外的夜色很朦朧。」她怎麼會選擇坐長途汽車?我一向認為長途汽車走夜路不太安全。

「我還以為你坐火車呢,什麼時候到?」汽車的時間我就拿不準了。

「明天上午,現在睡醒了有點悶。」

「那就和我聊聊天吧,我睡了整整一下午,現在天氣比較涼爽,睡覺很舒服。」

「親愛的,我遇到一點困難了,你能幫我嗎?」

「什麼困難,講。」

「我沒錢付這這個月的房租了。」

「好。」過了十分鐘,我才按了發送鍵發出這個「好」字,它給人的感覺是語焉不詳,到底是願意幫忙付房租呢,還是對她付不了房租的這件事叫好?我之所以猶豫是因為那個「另有其人」老是在我心中揮之不去,誰也不會心甘情願替人作嫁衣裳——花錢買了床躺在上面的卻是別的男人,替人租了房來敲門的卻是其它人。但我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我還不至於為這點租金影響我的形象,興許到時候我一高興會給她更多。我沒有像往常那樣一氣鍵入很多字,而是惜墨如金地寫了一個不明不白的「好」。

「謝謝你,親愛的。」她很快作了回復,這個字並沒有讓她產生任何歧義。

[41]

當年父親把語文課本放在取暖的爐子上,不慎烤焦了,於是有了我的名字,還沒見過這樣起名子的。父親是個思想活躍的語文老師,喜歡標新立意,不過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因為它後來經常給我帶來麻煩。真正對我父親存有印象是三歲以後了,之前當然沒有,他說胎教以及啟蒙教育這些該做的工作他都做了,但我沒覺得我比別人更聰明,他說你不能這樣思考問題,不進行這些教育你可能比別人更傻。好像當時他教我背了很多唐詩,這些唐詩現在能記住得很少,我記憶力一直都不太好,背唐詩並沒有使我的智力有質的飛躍,不傻如果也能算一種成就,為人父母未免太簡單了。記得上中學,老師讓大家背誦「岳陽樓記」,除了三個學生之外,其餘都過了關,我是那三個學生中的一個,老師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仍像年久的結巴,老師恨鐵不成鋼:「多好的文章,讓你一背,支離破碎,一無是處,無藥可救,無藥可救啊。」語文上面我沒什麼建樹,作文也是好的時候少,差的時候多,可以說基本沒有起色,倒是英語有一次得了高分,老師表揚,同學取經。我認為那次高分只是一次意外,當時心裡虛榮,不好直說,只能加倍努力來維護那次意外,以後果真每次英語成績都不錯,也算是一次良性循環吧。報考專業時,父親幫我選擇了計算機軟件,他說這個專業很有前途,而沒有報考文科類。後來我發現我並不太喜歡這個專業,不過就這樣也混了十多年,幫我維持著生計,使我有多餘的精力和心情寫一些胡說八道的東西。

我很喜歡我的大學時代,再早一點的兒童時代也值得嚮往。還在我幼兒的時候,父母有一次逗我玩,父親對我說:現在是你最舒服的時候,無憂無慮,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不用聽別人說什麼,誰都讓著你,長大了就沒什麼意思了。說這話時我覺得他的神態是半羨慕半頹喪,我伸了伸舌頭以示贊同,我媽瞇著雙眼,暗含著不屑,我媽現在只會做飯和她一生對什麼事都心生輕蔑不無關係。那時候我爸上班有一段時間了,估計剛工作時的激情已經過去,每天上班有混日子的意思,有時和同事之間有了矛盾,就不想去上班了,那個時代沒有什麼娛樂,家裡有個收音機聽已經很不錯了,文藝節目很少,最經常聽到的是中央領導人的名字,那時候國家一開大會,不論是開人大還是死了人,播音員喜歡把所有參加開會人的名字按姓氏筆畫念一遍,聽得多了,人人練出一對神耳,誰新上了名單,誰掉了隊,根本永不著美國中情局那樣費事吧唧的分析,一耳朵就聽出來了。

星期天我沒有去接她,歸納一下有三個原因,一是長途汽車一向不準時,不像火車那樣說幾點到就幾點到,火車晚點了還會在喇叭上說一聲,而汽車在路上拋錨堵車是家常便飯,因此到站的時間很難把握;二是本市有好幾個汽車站,廣佈於東南西北,誰知道她坐的車會停到哪個站上?我只去過火車站附近的那個,其餘的我只是聽說過,具體位置我也不知道。時間地點兩大要素都不確定,意外之喜的浪漫就無從談起,即使疲於奔命找到了地方,還要面臨更重要的第三點:萬一她安排了其它人接,臨場我還不被搞得灰頭鼠臉,心情抑鬱。說來說去,時間地點人物沒有一樣是確定的,這浪漫的事豈可為之?還是留到夢裡去做吧。

一大早我就帶著孩子到動物園看動物,剛過十點,收到她發來的短信:「親愛的,我已經到家了。」「剛到嗎?」我問。「六點多就到了,剛才收拾了一下,現在正躺在床上看電視,你要來嗎?」「那麼早就到了!不過我正帶著孩子在外面玩,你先休息一下吧。」「好吧,來就發短信給我。」

逛完動物園,在麥當勞吃了個午飯,把孩子送回家後,就帶著錢來到了她家。一進屋兩人就抱到了一塊,可能是好久沒有親熱了吧,這次親熱的感覺格外強烈,大大地抵消了我對她的不滿。

[42]

這是一場實力對等的較量,雙方都像訓練已久而等待著時機的奧運會選手,卯足了勁,在賽場上龍騰虎躍、盡情地發揮著自己的潛力。新鮮勁兒過後,兩個人斜倚在床頭上,每人手指頭上夾著一隻煙卷兒,像電影裡軍容不整的國民黨逃兵,吞雲吐霧,過了許久誰也沒有吭一聲。電視裡正放映著精英模特大賽,模特們身著寸縷依次登場亮相,時而扭捏作態,時而眼皮上翻故作高傲。世人都說男人好色,我一直很糊塗,到底是男人本性使然,還是女人以色誘來壞其心志。我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在和女性交往的時候,不論是同事、朋友、還是情人,為什麼男人在金錢方面總是要付出很多,女人好像是天生的受惠者,酒樓飯桌前的甩手掌櫃,從未見過她們有過什麼主動,好處大家都有份,這買單的錢就活該男的出;在網上的論壇裡,看到有些男人為此訴苦,一顯小氣便遭到劈頭蓋臉群狼般的嘲諷和責罵,好像這男人不頃其所有就不配做男人。

「又帶孩子上公園了?」她把煙蒂按在煙灰缸裡,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是啊,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我就會帶孩子出去轉轉,到遊樂場玩一玩,或者到公園劃划船,體現父子情深嘛。」青煙裊裊下,我把目光從電視裡的模特身上移開。

「真是一個好爸爸。」她有口無心地恭維著,隨手又點上一隻煙。

「那當然,誰的孩子誰不愛吶。」聽了我還挺自得。

「但不是一個好老公。」她神態輕浮地將一口煙吐到我臉上。

「幹嗎你?」我面露慍色。

「你要是像愛孩子一樣愛你老婆就好了,不過你這個人啊,雖然有了婚外情,也還算是個實在人,在我面前不撒謊,至少說自己有老婆;有些男人,給情人說自己沒老婆或者離婚了,兩頭騙,騙得自己很狼狽,很辛苦,最後兩頭都不得好。」

「你的意思是——我只用騙一頭就行了。」

「可不是嘛,你愛我嗎?」

「當然嘍。」

「真的嗎?即便你真的愛我,也只是用了四分之一的心思,其餘的四分之三都放在了孩子、工作和你的朋友身上了,我可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按說我母親都那樣了,我在家還是每天都惦記著你,實在是不應該。」

「是嗎?我真感動,」不過我可不相信她說的,寂寞的時候想想我,我信,但要說用了全部心思,我不信,「你老跟我混也不是個辦法,也該找個對象結婚了,家裡人肯定問起這個事了吧?」我岔開話題。

「何止是家裡人,來看望我媽媽的親戚朋友無一人不關心,無一人不擔心,好像我真的沒人要,嫁不出去似的,最後我只好應付他們:明年結。」

「也是啊,今年還剩不到一個月了,即便是想接,也來不及了。你想要找個什麼樣的?

「起碼是心地善良的。」

「這個要求也太低了點兒,你看我呢,善良嗎?」

「當然善良。」她上來親了我一下。

「如果我沒有結婚,是不是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呢?」

「是,像這種不可能的事,我們還是不要說了。你是一個好男人,只是在感情的路上,不小心錯了一次;而我是個壞女人,還沒結婚就這樣。」她一付自責的樣子。

「不要這樣說,我覺得你挺好。」

「你變成這樣完全是我的原因,如果當初我不邀請你來,你也不會變成這樣,你一世英名壞在了我的手裡,同時傷害了另外一個人——你老婆,儘管她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不完全是你的原因,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是不是覺得跟我在一起很麻煩?」

「沒有,跟你在一起很快樂。」

臨走,我悄悄地把錢放在桌子上,這次我一分錢也沒多給,只給她了交房租的錢。

睡到晚上一點鐘醒來,看到手機上有一條她發來的短信:「親愛的,老婆拿你試問沒有?」短信是九點多發來的,我早早就上床睡著了,沒看見。

「沒有,她怎麼會拿我試問呢?我又沒有小辮子給她抓。回到家裡吃了飯,洗了全家的衣服,不到九點就打瞌睡,這種天氣很容易讓人犯困,就上床睡覺了,你現在幹嗎呢?」

「一直在看電視,現在有些困了,親愛的,我有點擔心,會不會有問題呢?」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樣子她顧慮重重。

「怎麼會有問題呢?你不是說還沒有完全乾淨嗎?明天再看看,如果還沒乾淨,就沒事了;如果乾淨了,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買點藥吃吧,畢竟你媽媽的病讓你的情緒受到了影響,而且你又坐了長途汽車,多少也會有些影響,你說呢?」我拿出所有我掌握的知識來安慰她。

「親愛的,我可能是多慮了,應該不會有事的,安心地睡吧,晚安。」

[43]

我何嘗不知道現在是安全之中的安全,如果現在中了,鴨子都能自個兒爬上樹,但經她這麼一攪和,心境一下亂了,萬一,萬一中了怎麼辦?有人喝水都能嗆死,吃飯都能噎死,這世上還有什麼事不能發生的呢?百萬分之一的概率,如果攤上,這概率對個人來說就是百分之百。我也奇怪我何時開始這麼沒有定性、心志易亂、擱不住事了?一向一不做二不休強悍有力剛愎自用的性格都上哪兒去了?我知道這蛇在咬了她的同時也咬了我,但也不至於越來越不像個爺兒們反倒像個春情萌動的女孩子——那麼的多愁善感少不更事自怨自艾。

可能是白天累了,這點亂人的心事終未能抵擋住懨懨的睏意,不久我便進入渾噩無邊的夢境,亂夢之中,豈有寧乎?第二天早早出門,好像那個容易堵車的路段今天的車龍排得特別長,汽車經過這一路段如同爬行動物在爬,國家能不能限制一下汽車的發展?不但省了油省了鋼材還保護了環境,短途的都騎自行車,長途的坐公共汽車,如果有急事坐的士,交通也沒那麼擁擠了,一舉數得的事幹嗎不大力提倡呢?

來到公司,推門走進辦公室,可能來得有點早了,其他的同事還沒到,我坐在辦公桌前打開電腦,連上網,進入了一個非常著名的門戶網站,那裡有一個專門替人解決難題的罈子,極為活躍,我簡單地把我的情況介紹了一下,敲到問題欄中。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罈子上提問,此前都是我回答別人提出的問題,既幫助了別人,自己也練了筆,到目前為止回答被採納率還挺高,說明我是用了心的,擺事實講道理,傾能竭力,別人沒有理由不採納這樣的答案,此刻我要坐下來分享一下別人的看法。如果是一般的問題,可能沒人理你,但對於此類問題,不愁沒有答案,網友們回答問題異常踴躍,一上午,就有九個網友回答。

第一個認為不會,但要注意一下衛生。

第二個認為一般不會,但也有例外。乖乖,怎麼還有例外?

第三個說很安全,中的幾率很小。

第四個提到了「前三後四」。

第五個簡單兩個字:不會。

第六個說平常週期有規律就不會,有額外排卵就難說了。

第七個說如果不放心去買個試紙試一下。

第八個認為不會,但希望以後不要這樣了,對你對她都不好,主要怕感染細菌。

第九個說如果沒有超過48個小時可以服「毓婷」;如果超過,就要等。

雖然其中有些說法有點嚇人,但大多數人和我的意見一致,還沒等我告訴她,先收到她的一條短信:「中午買了一盒毓婷,用以消除雙方的心理障礙,親愛的,這下放心了吧。」她還真瞭解我,知道我不放心,我回答:「我上午在網上提出了我們所關心的問題,答案基本上是不會,你也放心吧。」「那我就不用服藥了,可以嗎?畢竟藥有副作用。」「不用服了,但過兩天買個試紙試一下。」

下了班已經是晚上八點了,不如順道到她哪兒看看,短信太過簡單,當面交流才能達成共識。她穿了一件綠色的睡衣,說有點感冒了,邊說邊咳嗽了兩聲。我說我下樓給你買點感冒藥吧,樓下就有藥店。她猶豫了一下說好吧。我買了藥回來,她吃了兩片然後躺在床上,這時她的電話響了,是個男的打來的,好像給她推薦了一種中風治療儀,這個電話打了差不多十五分鐘,最後她說你打得時間太長了,我剛買的電話卡快打完了。對方要給她買一個兩百塊錢的電話卡,她接受了。對方說抽空去看他,起初她不原意,後來她還是答應了。

「他開了個廠?」她一掛電話我問。

「是啊,聽他說開了個廠。」

「他對你不錯嘛,和他有沒有可能?」

「你想到那兒去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只能當一個大哥哥。」

「結婚了嗎?如果沒結婚,可以考慮考慮嘛。」

「結了,我現在對結婚沒一點興趣。」

「但你總是要結婚的。」我說。

[44]

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不太願意提及她媽媽的病,有時候我一提到這個話題,她就含糊其詞或者把話引到別的話題上去,或者乾脆就說「我們不要再說這個好嗎?」,也許她不想面對這個沉重的現實,也許另有它因,不說就不說吧,這是人家的私事,不願意提及自然有她的道理。

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襲擊了本市,白天還是風和日麗,舒心爽體,暖洋洋的太陽讓人恨不得馬上去找一個度假村度假,晚上就黑雲壓城,狂風大作,呼嘯著想把所有的生靈吞掉。

「好冷啊。」我縮頭縮腦地發出一聲感歎。

「前兩天電視裡的天氣預報就說今天有寒流要來,難道你天天看電視都白看了?」正在廚房忙著做飯的老婆說。

「忽略了,實在對不起,我光惦記著這幾天的中東局勢了。」我把剝好的蒜放在案板上。

「中東局勢礙你什麼事了?你是受邀參加中東和談了?還是國家派你去伊拉克解決人質問題了?你就是輾轉幾千里下了飛機水都顧不上喝一口風塵僕僕到了人家地界,也是去送死的,說不定當場讓人家抓起來,胸前捧著一本護照錄個像,送到半島電視台向全世界播放,威脅中國要點兒什麼,完了中國政府說,休想——,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伊拉克人的頭目聽了一生氣,忙喊,快把這小子給我拉出去砍嘍。」

說著,她把刀打平,手起刀落,幾頭大蒜頃刻間粉身碎骨,蒜水四濺。

老婆這番話說得挺有意思,我笑著說:「要砍我連你一塊拉去。」

「我看你還是少操那份閒心吧,多關心關心孩子的教育問題才是正事。」

「什麼教育?孩子那麼小,教育什麼?玩就是對幼兒的最好教育。」

「狗屁!王羲之是玩出來的嗎?李白杜甫是玩出來的嗎?華羅庚陳景潤是玩出來的嗎?」搬出這些耳詳能熟的名家後,她順手把油倒到炒菜鍋裡,「他們哪個不是天不亮就起床,從小頭懸樑錐刺骨勤學苦練練出來的?」

「那也得等到四五歲懂事了的時候再練。」

「四五歲就晚了,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你懂不懂?那些天才兒童——你以為他們的大腦真的比別的小孩聰明?非也,是他們的父母教育得早,啟蒙的早,『哈佛女孩劉亦婷』那本書你好好看了沒有?」

「看了,不過我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說那是劉亦婷她媽在應試教育的環境下成功培養的個案,並不是素質教育的產物,家長望子成龍可以理解,但不要一窩蜂上——中國人幹什麼事都愛一窩蜂,不管這種方法是否適合自己的孩子。」

「網上?你以後少給我提網上的事,你說說,你最近是不是又在網戀?」問得奇怪,有點沾邊,但和網絡無關,難道她已經察覺到什麼了?

「什麼叫又在網戀?我什麼時候網戀過?你別剛聽完別人胡說八道或者剛看完一本雜誌就開始瞎猜——我現在連聊天都懶得聊,還網戀?」

「好了,不跟你說網戀的事了,說回孩子,」她話鋒一轉,「你剛才說得很好,那你就說說看,咱們的孩子適合什麼方法?」

「……」

「說不出來了吧,你看看隔壁家的小孩,和我們家的孩子一樣大,數也會數了,英文字母也會念了……咱家的孩子是不是有點笨?」

「他不是也會背幾十首唐詩嗎?你教的幾首歌也唱得不錯,這叫笨嗎?不要總把眼睛盯在人家孩子的身上,總是看到人家孩子的優點,自己家孩子的優點也很多嘛,只是你太笨還沒發現。」我把「你」加重了語氣。

「我天天都和他在一起,他什麼優點我還能沒發現?是你自己懶得教給自己找借口吧,子不教父之過——祖先們早把教育孩子的責任劃分清楚了,你想逃都沒地方逃去。」她炒好了一盤菜,遞給我:

「拿著。」接著開始炒另一盤菜。

我接過盤子,說:「那只是個說法,統指父母,子不教,母親一樣有責任。」

「我的責任主要在照顧孩子的生活起居上,哎?你最近晚上經常晚回來,究竟幹什麼去了?」

難道她真的發現了什麼?我定了定神,說:

「不是每次晚回來都給你請假了嗎?最近來得客人比較多,晚上請他們吃飯去了。」

「沒有摳女?我可聽說男人經常帶著客人去卡拉OK裡找小姐。」

「沒有。」我語氣堅定地否認。

「哦,我前幾天碰見小區裡的阿芸了,就是原來在你們公司上過班的那個女孩子,我以前不認識她,是她先給我打的招呼,聊了一會兒就慢慢就熟了。」

我心裡一緊,怎麼會是她呢?那次在賣彩票站點見過一次面,此後我再也沒也見過她。

「你們聊什麼呢?」我想探探口風。

「也沒聊什麼,聊到最後她問我公司有沒有合適的小伙子,讓我給她介紹一下。我看這個女孩子長得還不錯,也挺大方,第一次見面就讓我給她介紹對象。」

哦,原來是這樣。

「你答應了?」

「是啊,我還讓她有空的時候到家裡坐坐。」女人的事就是多。

「你以後少管這種閒事,她找對象幹嗎不自己去找?」我擔心的倒不是她幫她找對象,我擔心的是她們以後接觸得太多,那個阿芸說出不該說的話。

「她說她的交際圈子太小,對像不容易找,這個城市女孩子多男孩子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當一回雷鋒做做好事還不行嗎?」

「你雷鋒當得還少嗎?說說你哪一次成功了?」

[45]

我不明白女人一到中年為什麼如此熱衷給別人牽線搭媒,而且屢敗屢戰——至少我老婆給我的感覺是這樣,她絲毫不覺得如果這紅娘做不成兩邊的人都可能得罪,今後大家見了面都感到尷尬。年輕的時候也沒見她這樣,是不是女人一旦上了歲數都變得婆婆媽媽、愛管個閒事什麼的?有時候她連要介紹的人的面都沒見過,就問你們公司有沒有合適的男的。我說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幹這種事了,如果非要介紹,起碼先把你的委託人的情況瞭解清楚,比如相貌學歷家庭背景,外加人品德行,這幾大要素,缺一不可,而且我們公司已經沒有合適的了,年輕的都比她小,人家肯定看不上她;比她歲數大的都已經結婚了;也有個別沒結婚的,但很花心,把姑娘介紹給這種人無異於羊送虎口,你不怕女的受了騙回頭再找你算帳?

吃完飯,收拾停當,一家人洗洗涮涮準備上床睡覺,雖然明天是個星期六,但在這該死的天氣下,也只有鑽到被窩裡才感到舒服,如果這天冷上一個禮拜,而且不用上班的話,我一個禮拜都想鑽到被窩裡。南方的家裡不像北方,一般沒有暖氣,所以這裡的冷才是真正的冷,我看這澡也別洗了,在這種氣溫下洗澡無疑是在受刑。

一家人在走廊裡兵分兩路,我走進我的房間,她娘倆走到她們的房間,然後各自關上房門。已經習慣了,即使天冷也沒有想到要在一塊擠擠來取暖。

我躺下,總覺得冷氣往被窩裡鑽,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在這寒氣逼人的冬天,一個人的確怪可憐的。

「今天天氣很冷啊,親愛的,在幹嗎呢?」我蜷縮在被窩裡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我想著她一定也剛鑽進被窩裡在瑟瑟發抖,看到我的問候一下子感到了溫暖,但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馬上收到她的回復,不免有些失望,等了大概有半個鐘頭,瞌睡襲來,我終究支持不住睡著了。

被手機短信的「嘀」聲驚醒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四十分了,「才看到你的短信,剛和朋友出去喝酒了,現在剛到家。」喝酒?喝什麼酒?這麼晚還跟什麼人喝酒?

「你怎麼又喝酒了?不是說好了不喝酒的嗎?親愛的,喝酒是因為高興的事,還是因為煩惱的事?」我回復道,現在有什麼事也不給我說了,知道她半夜還和別人喝酒,還真的有點傷心。

「你在幹嗎?」她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我。

「在外面鬼混。」我有點生氣,想拿這話刺激刺激她。

「看樣子和我在一起鬼混都滿足不了你了。」

「妹妹說得極是,鬼混得越多越長見識,鬼混得越多越有靈感,鬼混可以使人暫時忘掉一切,鬼混可以讓人一解千愁。」

「你還挺理直氣壯,妹妹支持你,繼續鬼混吧,親愛的混蛋。」她說。

「我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爽快過,真是枉活數十載,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準備到你哪兒看看你。」

「你今晚不是已經爽夠了嗎?還到我這兒來幹嗎?」

「一人獨樂不叫樂,與人齊樂才是樂,和你講講今晚爽的經過,分享分享爽的經驗。」

這條短信剛發出去,突然電話鈴響了,是她打來的,幸好家裡所有的房間門都緊閉著,正值午夜,正是睡好覺的時候,我想老婆此刻應該聽不到鈴聲。

「你到底在哪兒?」她問。

我壓低聲音說:「在——家——。」

「聽不清。」她說。

「在家。」我提高嗓音又說了一遍。

「我還以為你真的在外面呢。」

「好了,掛了,說話不太方便。」我說。

掛了電話,我又向她發了一條短信:「你幹嗎要喝酒呢?」其實我很想知道她在跟誰一塊喝酒。

「騙你的,沒喝酒,你幹嗎騙我在外面?混蛋。」她回復。

「你喝酒可以喝得那麼晚,我當然也可以鬼混嘍,不過,不管你是真喝了還是假喝了,像抽煙喝酒這種事,一個女人家還是少沾為妙,皮膚變差容易老不說,身體也會變壞。」

「放心吧,真沒喝,喝酒並不能解憂。我要睡了,親愛的,晚安。」她似乎急於要中止和我的對話。

從她回覆信息的時間上判斷,她跟別人去喝酒的機會極大,要不然也不會八點多的信息到了凌晨快一點才回復。這樣晚在這樣冷的天,她這般興致勃勃地去喝酒,到底跟誰去喝酒了呢?而且我發短信說我要準備上她家,她趕快打來電話落實,一付緊張的樣子,唯恐我真的去她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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