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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高跟鞋

日期:2019-08-22 作者:佚名

七月,涼風初夏,栀子花悄然綻放。

“今晚夜色很好,夏蟲也爲我歌唱。”散著濕濕的頭發,跳上阿杭的單車后座。

阿杭遞來一朵尚未綻放,帶著綠葉的栀子花:“我唱的要比它們動聽得多!”

我一直認爲花是精靈,攜著人的前生,而我的前生一定是栀子花。“原來你一直知道我所愛的。”

“包括你所愛的人。”

突然一個轉彎,慌亂中我本能的抱緊了阿杭的腰。風吹著,飄來他頭發上淡淡的清香,是伊卡路的味道。我喜歡的。

他唱起那首“鬼迷心竅”,輕輕的,充滿了淡淡的憂傷,象風起時的發香。

“三年了,三年了你還沒有把他忘記嗎?”手里的花落在漆黑的柏油路上,車子揚長而去。

這個廣場是我們以前經常來的地方,霓虹,噴泉,草地,人群。還有一條長長的長廊。白色的,盤繞著無數蓊郁的藤,枝枝相糾結,動人,纏綿。“這里真讓人懷念啊!”我喃喃著。“是呵!還有讓人懷念的永清!”阿杭滿懷醋意。

我無法爭辯,在他面前我是坦白的,即使我什麽也沒說。而他什麽都知道。

阿杭立在我面前,無限溫柔的看著我。第一次這麽細看他,臉上干干淨淨的,睫毛很長,嘴角微揚,頭發似乎長了一點,看起來很柔軟的樣子。就是這樣一個大男孩,愛著我整整六年,不離不棄。他是鬼迷心竅了麽?還是我自己。或許我該放開一切,憐取眼前人。

兩個人傻傻的相望,他又在想什麽。我伸出涼涼的手替他撫平微皺著的眉心,卻被他一下子捉住了:“你的手心沾滿了花香。”“可是花被我吃掉了。”“呃?”他裝作很驚訝的樣子:“我也要吃!”說著嘴唇貼進我的掌心。

夜風又起了,阿杭擁我入懷。“不知該把你怎麽辦才好,想就這麽把你揉碎。”聞著他的發香,竟濕了眼眶。

這里的景致如昨,愛我如昨的也只有阿杭,僅此一人。那刻骨的記憶連同那個曾經深愛我的永清都如那朵栀子花一般在多年后這茫茫黑夜里永遠的消逝了。

我的七天假期很快就過去了,阿杭送我離開,去另一個城市,上海。這是第幾次送我,都記不清了,他像以前一樣買了好多水果給我帶著,我發現他從來沒有買過站台票,終於忍不住問他,他說:千里送君,終須一別。只要看著你檢票進去就放心了,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跳上火車隨你去。看著他說話的表情象是說真的又象在開玩笑。呵呵,我傻笑著。每每見到我這樣的笑,阿杭總會報以一句:再笑,再笑就非禮你!我會立刻止住那白癡般的笑。想象著阿杭是不會這樣的,這種人只會被人非禮,絕沒有膽量去非禮人的。

今天很奇怪的,他竟沒有反應,卻說了一大堆路上小心,隨時跟他聯系,想家就回來的婆婆媽媽,啰啰嗦嗦的酸話。難道我們的關系真的變了麽?以前是哥們兒,現在呢?眼前這個酸酸的,干干淨淨的大男孩是我將用一生去愛的人麽?

第N次回到上海,走在熟悉的路上,唯一的感覺是想逃,想著不管去哪里,只要能逃離這里,如果可以的話。是的,我是說如果可以,如今卻走不了,也丟不下,無論貧富,無論悲喜,直到有一天我客死在他鄉。

阿杭又怎麽會知道我之所以留在這個城市的原因,我又怎麽忍心告訴他,我和永清根本就在同一個城市,甚至共事一家公司。

這一切,我也沒有想到。

那晚加班到很晚,出了公司門,一直等不到的士,有人叫住了我,一回頭,看見了他,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說我送你吧,這才看見他的黑色平治車,車里彌漫著橘子香,坐墊和抱枕也是橙色的。前面的擋風玻璃上挂著一只麥兜豬。我摸了它一下,它叫了起來:Iloveyou!Iloveyou!

“兩年了,你還好嗎?”永清打破了沈默。

“好啊。你呢?”其實他的車足以告訴我他過得很好,得到了他所想要的。

“其實你剛來公司我就知道了,知道嗎?第一眼看見你,感覺還是像當初第一次遇見你一樣,心跳不已。在離開你之后在重遇你之前,我幾乎不知道自己還會再一次心跳。我知道我是逃不掉了。我不敢去找你。怕你一直都在怪我。”

我無語。

永清,還是那個愛著我的永清。

永清,是大學時的同學。相愛整整一年的時候,我們畢業了,他選擇了去上海,而我留在了學校所在的城市,他讓我跟他一起去,我沒有。那時有小秋,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很好的姐妹,她的感情不順,和我住在一起,爲了她。我放棄了愛情。

我們誰也沒有責怪對方,或許那時我們的愛是淺薄的。這樣的愛,也是自由的。

“微微,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到了住處,臨走時他帶著歉意的聲音問我。

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睛,是真切的。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什麽,我也曾無數次的想過有一天可以再見你,可以再愛你。可是……當這一切真的擺在我的眼前,我無法接受。現在,我不想再愛了。”這一刻他的臉很憔悴,急於爭辯什麽。“什麽都不要說了,不要后悔你曾經的選擇。”打斷了他,沒有給他說的機會。

看著他落寞的離去,心里一片空白。想著明天,明天的明天該如何面對他。

街對面的唱片行里反複地放著那首“還隱隱作痛”:還隱隱作痛,還記得你笑容,這回憶多麽沈重,甯願沒有過,還隱隱作痛,還看見你放手,這回憶多麽美麗,刺痛我心頭,我心頭。

周末公司聚餐后幾個同事去泡茶館,設計師Ken是下午茶最活躍的人,永清也來了。這令幾個美女同事欣喜若狂。在她們的眼里,永清是不可多得的事業型好男人。我分明聽見自己心里在笑。

無疑永清成了今天的主角,不停有人向他獻著殷勤,我埋頭自飲,一杯檸檬水。酸得一如我心里的笑。

“戚先生,你在IT這一行這麽能干,改天向你請教哦!”這是Amy的聲音。她像極了小秋,有時我常把Amy當作她,那種感覺像回到當年,當年懵懂的年紀,懵懂的愛情和別離。

“Amy,你太客氣了,談不上請教的,我也只是皮毛而已,不過我能幫得上的我會盡力幫的。”我詫異的擡頭望他,很奇怪那個一向冷漠的清高的永清,何時變得“貧”了?

“戚先生,你可真謙虛啊!”緊接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這是與小秋不同的。這也是我們雖然感情好,卻始終不如我和小秋的原因。她的骨子里飄著谄媚。

他卻用一雙邪邪的眼睛看著我。是在向我示威麽?忽然間覺得牙好疼,是“咬牙切齒”吧。

“戚先生,你的女朋友呢?怎麽不帶來給大家認識認識?”在Amy最興奮的時候,潑了她一頭冷水。然而話一出口我就悔了,他做任何回答與我相干麽。

“何微!”Amy的胳膊碰了我一下:“你說什麽呢?誰不知道他是公司里出名的單身貴族啊!我來的時間可比你長,我還不知道?”

我只是看著他,看他如何圓場,如何圓謊。

“其實……”不等他說話,Ken卻發言了:“我跟永清是死黨,他的事兒我全知道。”誰不知道全公司最八卦的人是他。“永清雖是個單身貴族,可他有個叫微微的初戀女友,是他的大學同學,因爲一些誤會呢,兩人失去了聯系。他一直在找那個女孩。”

我一口氣喝掉了一杯檸檬水,幾乎酸掉了牙,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尴尬。Ken偏又在這時繼續八卦:“哎!真巧,我們這里也有個微微哦。”在座的人全都看著我,我一下子慌了:“不就叫‘微微’麽?有什麽好奇怪的。你們怎麽不問問他,那個微微也姓何?”他們又全都看他。

接下來聽到的話足以讓我崩潰:“他是姓何。微微,別再躲我了,好嗎?”那聲音好空靈,仿佛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而后漸行漸近,化作斑斓的氣球,猛地在我耳邊炸響。

幾乎是逃出去的。跑出去很遠,沒有人追出來。難道他只是耍我而已?本想讓他難堪,到頭來難堪的是自己。一個人漫無邊際,大街,小巷,七拐八繞,不知道到了哪里。天空下起了豆大的雨滴,並不密,星星點點,打在臉上,肩上,涼涼的。

忽然想回頭,便看見了他,立在身后不遠處。臉上帶著笑意。空氣里彌漫的是曾熟悉的,校園的氣息。象回到兩年前離別的那天,我們也是像現在一樣,站著,把彼此站成兩個世界。

我們在一個周末,去了大學所在的城市。

象大學時一樣騎著單車帶著我招搖過市,那個廣場,那條長廊,那些藤,一切都沒變。三年前的中秋夜,我們在這里相識,還有阿杭。那時的阿杭已經追了我兩年,在他面前,我始終是個頑皮的孩子,什麽也不依他,連機會也不肯給他。

我還記得那一天,風淡云輕,我坐在長廊的石椅上,晃悠著兩條腿,告訴他我和永清的相愛。他什麽也沒說,板著個小臉兒,走了。走著走著又回來了,悶不吭聲的在我身邊坐下。當時他的表情不知爲何看著叫人心里輕輕的疼,象個受傷的小孩。那時的我心腸硬啊,硬得感覺不到心里的疼。

永清牽著我的小手指,在月下行走,輕輕的喚我:微微,相信宿命嗎?

我擡著頭看他,他好高。

“微微,我無數次的夢見自己身在這里,夢見那些纏繞的藤紛紛落下,爬上我的肢體纏著我,我沿著無形的支撐不停的往上爬,我覺得象是爬到了最頂端,然后縱身一躍。醒來后總是心有余悸,不知道這個夢代表著什麽。直到在公司看到你,我相信這是宿命,要我們這一生都纏繞在一起。”

“你信嗎?”他停下來望著我。

“信!”我想說,我也做著同樣的夢,一直沒有停過。

“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去上海,我甯願陪著你在此終老。”他認真的說著。

“如果所有的如果都能成立,如果我們從沒相遇,我們此時也不會站在這里。”與其相信命運,倒不如相信愛情,能相伴到老的才是真感情。

葉慈說:凡美麗的終必飄走。

我們的愛情亦是如此,這是半年后的事,所謂的愛情的溫度僅僅只暖了彼此半年。男人多濫情,永清也逃不過。他只不過是個凡人,我沒有鄙薄他。畢竟我幫他解脫了一個糾纏他兩年的夢,夢醒了,一切照舊。

部門晉升經理,雖然進公司時間不長,我的業績卻有目共睹,我是最佳的人選,也是唯一的。這是鞠總的原話。此時,那個疼我百倍的外公離我而去,我不顧一切趕回去。媽媽說外公是乘鶴仙去的,這個年紀去的人親人是不該悲傷的。

三天后,我回到上海。來公司的路上接到Amy的電話,關心的問我的境況。我告訴她已經在上海了。她在住處開了生日party,邀我參加。於是轉道去百貨公司買了她一直想要的那條手鏈。門鈴響了,Amy卻穿著睡衣。

“進來吧!”Amy擁我在沙發上坐下。

“不是開生日party嗎?怎麽一個人也沒有?”我注意到客廳里有蛋糕,香槟。象是準備過燭光晚餐。我不解。

“要到晚上嘛,叫你過來幫忙打理呀。”

“生日快樂!我記得你說過喜歡的,送給你做生日禮物吧。”我拿出包里的手鏈,想替她帶上,卻注意到她的腕上已經戴著相同的一條。“不會吧,你已經有啦?”

“謝謝!男朋友送的。沒關系,正好配成一對嘛!”

隨手翻弄一本雜志,“什麽時候交的男朋友啊,怎麽沒聽你提過?我認識嗎?”

“認識,來了你就知道了。”

正說著,門鈴響了。她跑著去開門。

門開了,一大束的玫瑰。一個香吻,一聲“生日快樂!”我傻笑著。可是笑容在臉上凝固了,我猛地站了起來。那個叫了無數次的名字,現在怎麽也叫不出口,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幾經暈阙。

眼前這個自己一度深愛男人,跟這個自己一度關心的朋友,一起背叛了我,“微微!”這個顫抖的聲音把我喚醒。也是這一聲“微微”當初把我喚進他編織的愛情里,一場再匆忙不過的愛情。

拾起桌上那條手鏈,站在Amy面前,她一臉的挑釁,我在心里苦笑:“你叫我來就是爲了讓我看這樣一個場面嗎?你完全沒必要,這種男人我不會跟你搶,他配你正好!這條手鏈我想是多余的了。不喜歡,可以扔掉。不如,我代你扔更好!”揚起手丟進了腳邊的垃圾筒。

一路上,跌跌撞撞,磕破了腳。剛才我驕傲的自尊還在,現在連同我的心都支離破碎了。我沒有經曆過這些,我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有背叛。

回到公司,敲開鞠總的門。又告了七天假期。鞠總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慈祥的。他對我說外公年歲大了,這個年紀去的人親人是不該悲傷的。他的話怎麽跟媽媽說的一樣。我轉身離開的時候,叫住了我:“何微,希望你也不要把這次晉升的事放在心上。你知道我一直是欣賞你的。這次完全是戚總的意思。不要緊,繼續努力!”

“晉升?戚總?”我以爲自己聽錯了。

“是啊,是他把Amy提上去的。我畢竟是快退休的人了,做不了主了,以后都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我全然麻木了。

七天過后的今天,坐在這個位子上的老人已經退休了,換成了戚總。我遞上了辭呈,他不同意,並解釋著他跟Amy的事:“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天你會去,更不知道Amy會精心安排一場戲給你看,我沒想到。我真的不想的。我升她,只不過給了她想要的東西,而你說過你不在乎這些的。我愛的始終是你。”

“我該感謝她才是,沒有她我怎麽能體會你所謂的‘始終’?”

回到辦公室,收拾了一些私人東西,桌上有盒哈根達斯,問周圍的同事,說是Amy請客。隨手將它扔在紙蒌里,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離去,我開始懷念那個慈祥的老人,這里只有他是真誠的。

八月的季節里依然有夏天浮躁的氣息,只是天空藍了許多,小秋在上海安定了,老公是個生意人,有房,有車。很爲她高興,畢竟她再不是兩年前那個爲了一個已婚男人傻傻付出的小女生了。她知道我們和好又再次分手時只是歎息,竟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她也深知既然這場愛情最終只能換來一聲歎息,我是不需要安慰的。

這一個月我幾乎走遍了上海,這個讓我刻骨銘心的城市,我最后想要的不過是將它的氣息注入骨髓然后狠狠忘記。

月光如洗,一個人走在外灘。海灘上升起夢境般絢爛的煙花,每一次看煙花都會流淚,我覺得那就是我,活脫脫的我。

手機響了,是阿杭發來的短消息:相思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走過一長串的從前,象看了一場煙火表演,絢麗,迷亂,耀眼,短暫。在來不及歎息的時候便已走得遙遠。”九月,在喧嘩的都市被愛情所傷,脫下疲憊的高跟鞋,在午夜里踽踽獨行,將整個城市的繁華都留在了身后。這文章真夠牛B呀!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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