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娘腹痛如絞,全靠一種狂暴的力量支持未倒,這一劍玄奧無匹,薛娘如何抵擋得住。可是,華雲龍的目光,忽然觸到她那傷痕累累的臉龐,火光照耀下,那臉龐皮開肉綻,汗出如漿,筋肉抽搐,顫動不已,蒼白的膚色與血紅的疤痕形成強烈的對比,再經火光照耀,更顯得觸目驚心,恐怖至極。華雲龍突然想到,不知是誰手段如此毒辣,竟然將一個女子的臉面傷成這等厲鬼模樣。這念頭閃電般掠過心頭,想到那下手之人的殘酷,手中的短劍,再也不忍刺入薛娘身上,當下短劍一收,左手一揮,將玄衣少女猛然推了過去。薛娘身子一側,讓過玄衣少女,厲聲叫道:“姑娘先退!”她似是定要將華雲龍燒死,火把狂揮不歇,仍然擋住華雲龍的去路。那玄衣少女連竄幾步,沖到門邊,右腿一擡,就勢向大門踹去。砰然一聲響,大門被一腳踹開,玄衣少女大步沖出了茅屋。華雲龍面朝大門,這時突然發現,門外已是一片火海,火勢比屋中更大。此時,屋頂已經著火,那薛娘狂聲大笑,火把飛舞,拚命阻住華雲龍奔出屋外。華雲龍真是又驚又怒,當下再不猶豫,短劍一揮,削斷了薛娘手中的火把,身形一晃,疾向屋外掠去,薛娘也就擋他不住了。這茅屋之外,四周俱是荒草,這時火勢燎原,竟無一處可通,華雲龍沖出大門,正自苦無脫身之計,忽聽“嗖”的一聲,一支長箭,卻又迎面射來。華雲龍短劍一擡,將那迎面射來的長箭擊落在地。不料一陣勁風,又複撲到了身後,華雲龍轉面一望,但見薛娘十指箕張,已自隨後趕到。華雲龍怒不可抑,反手一撈,身子順勢一旋,抓住了薛娘的後頸。適在此時,又有一箭射來,華雲龍抓住薛娘,順勢一揮,那支長箭,頓時射入薛娘的小腿,薛娘痛徹心肺,厲聲慘叫。但聞一陣“嗖嗖”之聲,滿空長箭,飛蝗般射到。華雲龍劍眉一蹙,抓著薛娘,一面閃避,一面繞屋而行,轉了一圈,看出約有三十余人,潛伏在草叢之內,隔著大火,遙遙放箭,但那玄衣少女卻已不知去向。這時華雲龍反而定下心來。原來四處大火,看去厲害,但荒草不耐燃燒,轉眼工夫,枯草已將燃盡,借著屋外的空地,閃避敵箭,倒也不慮傷亡,只是處身烈火之中,灼熱如焚,渾身汗濕,感覺十分難耐罷了。忽的轟然一聲,茅屋倒塌下來,華雲龍右手短劍撥打亂箭,左手提著薛娘,四處閃動。不多時,聽到遠處響起一聲尖厲的哨音,亂箭便應聲而止。這時,燃燒的蔓草尚未熄滅,華雲龍知道敵人正在撤退,苦於火勢未盡,不能追敵,勉強等了片刻,始才提著薛娘,踏著余燼,急急追了過去。那哨音起自一座土坡,華雲龍手提薛娘,大步沖了上去。晨光微曦,曠野間一片迷蒙。華雲龍登上土坡,運足目力,四下搜索敵蹤。忽見數十丈外,另一座土坡之上,靜悄悄立著一匹紅馬,鞍上坐著一個紅衣人。那紅馬挺拔軒昂、神駿非凡,紅衣人卻是一體態豐腴、嬌豔如花的少女。這時,一輪紅日正由東方天際緩緩升起,燦爛的陽光伸展開來,轉眼間,光被四野,映照在那紅衣麗人身上,將這靜谧的曠野,點綴得絢麗引人。須臾,蹄聲“得得”,那紅馬緩步踱了過來,華雲龍手提薛娘,不覺迎了上去。雙方走近,齊齊停了下來,四道眼神,緊緊糾纏在一起,兩人的臉上,也同時綻開了笑容。寂然片刻,華雲龍拱一拱手,笑道:“早啊!”那紅衣少女嫣然一笑,也道:“早啊!”華雲龍面色可親,道:“請教?”紅衣少女抿一抿嘴,揚起白嫩豐腴的手臂,手中多了一柄碧綠晶瑩的玉鈎。華雲龍初涉江湖,雖然見到這獨特的兵器,依舊不知紅衣少女是誰。紅衣少女這才燦然道:“阮紅玉。貴姓大名?”華雲龍刁鑽古怪,暗暗忖道:你叫紅玉,我就叫白琦吧!心念轉動,朗聲笑道:“在下白琦。”阮紅玉容色一動,那水汪汪的眼睛,重新又向華雲龍臉上掃來。華雲龍形貌美好,恍若璧人,又是個玩世不恭的性情,這阮紅玉容貌冶豔,灑脫不羁,兩人遇在一起,眉目傳情,你望我,我望你,大有一拍即合、相見恨晚之勢。那薛娘被華雲龍提在手中,脈穴被制,身子無法轉動,這時腹痛雖止,但腿上插著一支長箭,痛得要命,她雖然看不見兩人,卻也知兩人眉來眼去,一時之間,怒不可抑,拉開嗓門,蓦地大吼一聲。這一吼,恍若晴天霹雳,驚得那紅馬昂首長嘶,兀立而起,幾乎將阮紅玉掀下馬來。華雲龍也吃了一驚,手臂一揮,將薛娘扔了出去。薛娘就勢一滾,坐在地上,大聲吼道:“那是我家姑娘的寶劍,快快還我。”華雲龍微微一笑,道:“看你不出,倒有些英雄氣概。”右手一揚,將那短劍擲了過去。薛娘伸手接住短劍,割開腿肉,抓住箭杆,拔出長箭,也不包紮,身子一挺,霍地躍了起來。阮紅玉一望她那傷痕累累的臉龐,眉頭一皺,匆匆轉過臉去。薛娘怒聲喝道:“狗賤婢!”舉手一揚,手中長箭猛地向阮紅玉臉門飛去。阮紅玉勃然大怒,玉鈎一揮,擊落長箭,缰繩一提,便待縱馬沖去,忽又心意一變,冷冷問道:“那穿黑衣的女子是你什麽人?”華雲龍接口說道:“那是薛娘的主人。”阮紅玉目注薛娘,鄙夷不屑地道:“殺你這種人,汙了姑娘的兵器。”玉鈎一揚,指著遠處一叢灌木,接道:“你那主子藏在樹叢後面,你叫她前來會我。”薛娘目光轉動,遙遙望見那叢灌木,又看看華雲龍,醜怪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片憂慮之色。華雲龍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挂念主人的安危。”他說著擺一擺手,又道:“去吧!咱們的賬,改日再算。”薛娘呆了一呆,冷冷一哼,道:“你雖放我離去,下次見面,我仍要取你性命。”華雲龍啞然笑道:“下次落在我的手中,我也不再饒你了。”薛娘冷然一哼,眼望阮紅玉,“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手提短劍,昂然朝那灌木樹叢走去。阮紅玉臉上殺機頓現,突然左手一揚,一縷烏光,電閃而出,急襲薛娘背後。這一縷烏光去勢如電,毫無破空之聲,薛娘未曾提防,眼看將要被那暗器擊中。華雲龍心頭不忍,高聲叫道:“小心暗器!”薛娘甚爲機警,一聽“暗器”兩字,身子猛地一仆,一枚藍汪汪的淬毒金針,射入了她那發髻之內。阮紅玉臉龐一轉,瞅著華雲龍,嗔道:“你這人敵友不分,跑的什麽江湖?”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暗箭傷人,算不得英雄。在下爲姑娘聲譽著想,乃是一片好意。”阮紅玉冷然說道:“哼!我以爲你愛屋及烏,看在她主人的分上哩!”華雲龍一本正經道:“薛娘的主人,確是一位人見人愛、志行高潔的姑娘。”薛娘已經走了兩三丈遠,突然走了回來,拾起地上的長箭,向華雲龍道:“念你是一條漢子,我聊進數語,聽與不聽,全在於你。”雙手一拗,“咔嚓”一聲,將那長箭一折兩斷。華雲龍雙手抱拳,肅容道:“承蒙指教,感激不盡。”薛娘將斷箭扔在地上,冷冷說道:“‘玄冥教’黨羽遍天下,勢力之大,非你所能想象。你若知趣,就該火速返家,勸說父母,舉家退隱,躲避此一浩劫。”華雲龍點一點頭,問道:“你主仆二人,也是‘玄冥教’的屬下麽?”薛娘淡然道:“‘玄冥教’網羅的都是天下一等高手,我主仆二人武功平平,縱想投入‘玄冥教’門下,怕也難如所願。”華雲龍道:“那你主仆與在下何怨何仇,爲何定要取在下的性命?”薛娘道:“這個恕難奉告,反正你武功在我主仆之上,只要小心謹慎,自可保住性命。”華雲龍道:“如果不小心呢?”薛娘冷然道:“那便只有怨你命短了。”華雲龍干笑一聲,道:“多承指教,若能不死,定感大德。”薛娘冷冷一哼,伸手一指阮紅玉,說道:“這女人綽號‘玉鈎娘子’,是江湖上有名的蕩婦淫娃,我縱然也要殺你,卻不願你毀在這種下賤女人手上,你最好不要與她往來,一劍殺死,那便更好。”忽見紅影一晃,那阮紅玉一聲不響,淩空撲了過來,碧綠晶瑩的玉鈎,閃起一片奪目的彩霞,朝薛娘頭頂疾罩而下。薛娘厲聲狂笑,喝道:“狗賤婢!老娘縱然武功平常,像你這樣的腳色,卻也未放在眼里。”喝聲中,短劍疾揚,一式“舉火燎天”,向那玉鈎迎去。只聽“叮叮”之聲,鈎劍交擊,玉鐵齊鳴,兩人閃電秀搏擊了三招。三招一過,兩人都知道遇上了勁敵,頓時各展絕藝,爭奪先機,擊鬥不已。華雲龍負手觀戰,笑容滿面,忽聽薛娘大喝一聲,短劍疾揮,架開玉鈎,左手一探,陡然抓去。尖厲的指風,破空有聲,淩厲之極。阮紅玉未曾料到對手竟有如此厲害,眼看那又尖又長,漆黑如墨的鬼爪,陡地襲到腰際,不覺大吃一驚,一時間方寸大亂,手足無措。但聽華雲龍高聲喊到:“風擺楊柳,月在當頭。”阮紅玉聞得“風擺”二字,本能地腰肢一扭,玉鈎順勢一撩,恰是一招“明月當頭”的架式,輕輕易易便自破去薛娘的攻勢。薛娘厲聲吼道:“小奴才!你要不要臉?”華雲龍哈哈笑道:“這姑娘死掉了未免可惜。”薛娘暗暗忖道:有這小子相助,無法殺掉這狗賤婢了。動念至此,不覺銳氣大減,萌起了退走之意。阮紅玉大爲得意,玉鈎連揮,展開了一輪急攻,逼得薛娘連連後退。眨眼間,阮紅玉占了上風,玉鈎揮動,“月影西斜”、“珠簾倒卷”、“花影拂劍”,攻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下,連綿不息,逼得薛娘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不由怒發如狂,吼叫不已。阮紅玉突然嬌喝一聲,左手一揮,一枚淬毒金針應手電射而出。薛娘短劍一擡,擊落金針,順勢橫掃,陡朝阮紅玉左腕削去。但聽“叮”的一聲脆響,阮紅玉玉鈎一揮,架開短劍,左手又是一揚。薛娘身形疾閃,躲避毒針,豈知阮紅玉使詐,這次並無毒針射出。薛娘暗自咬牙,剛要揮劍刺去,忽見金光一閃,倏地急射而至,薛娘欲避不及,只得仆地一滾,急急滾了開去。阮紅玉格格大笑,手中玉鈎,突然閃起漫天碧霞,羅網一般罩了下去。華雲龍凜然色變,想不到阮紅玉除了“绛帳鈎法”之外,另有看家的絕藝,薛娘形勢殆危,他急得大聲喊道:“冤魂纏足,五鬼……”薛娘腿上原負有箭傷,行動不便,眼看鈎影如幕,碧霞奪目,實在抵擋不住,正自萬念俱焚、自料必死之際,忽聽“冤魂纏足”四字,頓時短劍一揮,疾削阮紅玉雙足,左手屈指如鈎,猛朝阮紅玉腰際抓去。這一劍一抓,都是平凡的招式,妙在配合運用,既可自保,又可瓦解敵人的攻勢,對阮紅玉攻來的一招,倒也應付得恰到好處。阮紅玉大爲惱怒,大聲叫道:“混小子!你到底幫誰?”華雲龍放聲笑道:“在下姓白名琦,不叫‘混小子’。”阮紅玉怒道:“你若幫那醜婦,干脆自己下場。”華雲龍笑道:“我主持公道,不幫任何一方。”忽聽一陣“叮叮”之聲,鈎劍交擊,兩人身子一震,齊齊後退一步,停下手來。阮紅玉回顧華雲龍一眼,滿面嬌嗔,道:“姓白的,你不覺得莫名其妙麽?”華雲龍哈哈一笑,心中暗道:這阮紅玉容貌冶豔,體態迷人,是個風騷的美人,難怪得個“玉鈎娘子”的外號。心念轉動間,不禁眉開眼笑,朝她那豐腴動人的身段瞧個不停。適在此時,一縷柔香隨風飄來,鑽入華雲龍鼻端。華雲龍如醉如癡,道:“嗯!好香!”鼻子嗅了幾嗅,接著吟道:“霞绮、羅裳、粉面、芳心、瑞香……嗯!真的是瑞香。”原來阮紅玉中衣之內,果然貼肉藏著一朵瑞香花,聞言不禁“卟嗤”一笑,回眸橫睇,俏俏地瞅著華雲龍道:“算你鼻子靈,也真虧你分辨得出。”華雲龍左手按劍,右手衣袖一拂,哈哈笑道:“在下別無所長,攀花折柳,倒是稍有心得。”阮紅玉媚態橫生,道:“原來是個老圃,失敬了。”薛娘見他二人眉來眼去,談笑風生,心中暗暗咒罵,忽然腦際靈光一閃,忖道:不好,這兩人一個是蕩婦淫娃,一個是花叢老手,若是兩人勾搭上,老娘焉有命在?這樣一想,不覺大驚失色,也顧不得腿傷疼痛,隨即狂奔而逃。華雲龍和阮紅玉睹狀之下,相顧大笑,一時間,戰雲消散,氣氛極是融洽。這時陽光遍地,四下無人,曠野中一片靜谧。華雲龍遊目四顧,吟吟笑道:“只剩咱們兩人了。”阮紅玉暈生雙頰,嬌滴滴道:“兩人怎樣呢?”華雲龍道:“談談心啊!”阮紅玉嫣然一笑,眼望華雲龍玉樹臨風的模樣、文采風流的神情,不知何故,芳心之內,砰砰亂跳,竟然生出從來未有的羞意,怔了一怔,飄身一躍,迷迷惘惘的跨上了馬背。華雲龍俊眉軒動,道:“姑娘要走麽?”阮紅玉抿嘴一笑,螓首微點,默然不語。華雲龍眼珠轉動,笑吟吟道:“姑娘這馬神駿非凡,它若奔馳起來,在下可是追趕不上。”阮紅玉輕撫馬頸,玉靥之上,洋溢著一股無法抑制的熱愛,笑道:“這馬兒乃是異種神駒,江湖道上,名駒雖多,卻沒有比得上我這馬兒的。”華雲龍含笑說道:“姑娘芳名紅玉,愛穿大紅衣裳,加上這毛色如火的寶馬,美人名駒,交相輝映,當真是武林佳話。”阮紅玉芳心之內,甜蜜異常,當下一笑,也不言語,將身子朝前移了一移,騰出半個雕鞍,好似要讓華雲龍乘坐。華雲龍大搖大擺,緩步踱了過去,笑道:“姑娘這神駒有名字麽?”阮紅玉眼望天際一朵紅雲,低聲說道:“它叫紅兒。”華雲龍臉上,掠過一片詭谲的笑容,恍然道:“哦!姑娘叫它紅兒,在下覺得它是一匹火龍神駒,該當叫它龍兒哩!”那紅馬聞得“龍兒”兩字,突然間前蹄一屈,後蹄猛揚,喉間一聲歡嘶,竟將阮紅玉顛離馬鞍,臨空飛了出去。阮紅玉驚呼一聲,倉促間,腰肢一擰,雙足著地,僥幸未曾摔倒。但聞人聲大笑,馬聲長嘶,緊密的蹄聲與鈴聲之中,一溜紅影,已似旋風一股卷了開去。阮紅玉初時微怔,繼而羞怒交迸,熱淚泉湧,跺足叫道:“姓白的,你是不是男子漢啊?”華雲龍仰面長笑,縱馬如飛,繞著土坡,飛快地轉了一圈,敞聲笑道:“不怪在下啊!怨只怨你這紅兒。”馬頭一帶,朝東馳去。阮紅玉淚落似雨,嘶聲叫道:“今日拚了性命,也不讓你臭小子逃去。”縱身疾躍,猛地撲了過去。華雲龍哈哈大笑,道:“好潑辣的俏娘子。”左手一撩,抓住了阮紅玉的手腕。阮紅玉咬牙切齒,玉鈎一沈,朝華雲龍頭頂擊下。哪知華雲龍五指一緊,一股暗勁透入阮紅玉左臂,霎時遍及全身,阮紅玉渾身一軟,右手玉鈎也被華雲龍奪了過去。這時火龍駒四蹄翻飛,奔馳如電,華雲龍穩坐雕鞍,笑聲不絕,左手抓著阮紅玉的手腕,將那嬌軀在頭頂輪轉一圈,就待扔將出去。阮紅玉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等屈辱,這時又羞又忿,痛不欲生,眼淚象珍珠一般,直往外湧,心頭只有一個意念,那便是立刻自戕而死,而且最好便死在姓白的“臭小子”面前。讵料,華雲龍心意忽變,手臂陡沈,竟將她扔在身後馬鞍上。阮紅玉微微一怔,蓦地銀牙一咬,骈指如戟,猛向華雲龍“靈台穴”上點去。“靈台穴”正當背心,兩人一馬雙乘,同坐一鞍,背後出指,當真是舉手之勞。不料華雲龍好像腦後長著眼睛,右肘一拐,一個肘錘,倏地撞向阮紅玉的腰肢。無巧不巧,那肘錘恰好撞中了“笑腰穴”。阮紅玉嬌軀一顫,全身癱瘓,不由自主的“格格”一陣大笑。華雲龍刁鑽古怪,當下順勢一帶,複將阮紅玉當橫擱在身前鞍上,舉起手掌,輕輕拍打著她的臀部。阮紅玉又哭又笑,嘶聲叫道:“姓白的,你當心,姑娘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華雲龍哈哈大笑,道:“剝皮抽筋,那都是以後的事,如今你是盜馬賊,少爺得好好打你一頓屁股。”他果真舉掌不停,“劈劈啪啪”,又在阮紅玉臀部打了幾下。阮紅玉“笑腰穴”被制,口中大笑不歇,心中又羞又怒,這一聽得“盜馬賊”三字,越發嗔怒不已,哭笑著罵道:“臭小子,誰是盜馬賊?你放我下來,姑娘定要叫你還我一個道理。”她罵時咬牙切齒,生似受了天大的冤枉,華雲龍暗暗一驚,忖道:怪了?我這“龍兒”性已通靈,本來拴在客棧槽上,如非是她偷的,怎會跑到這里來?須知華雲龍縱然放浪不羁,若論聰明機智,都是超人一等,設若不然,文太君也不會將這萬斤重擔,交給他來擔負。他原先見到“龍兒”,不但早已認出正是自己的坐騎,由於阮紅玉出現在被困之地,暗伺放箭之人又剛剛退走,故此他便疑心自己的行藏已泄,客棧已遭敵人襲擊,而阮紅玉騎馬出現,正顯示她乃是敵人一路,否則,她就不會輕易讓那薛娘主仆離去了。但此刻阮紅玉這般咬牙切齒,恍若受了天大的冤枉,霎時便將原來的假想全部推翻,因之他心念電轉,一時不覺怔住。只聽阮紅玉嘶聲又道:“臭小子,你有種嗎?有種便解開姑娘穴道。”華雲龍暗暗忖道:“龍兒”縱然不是她偷的,她總該知道“龍兒”何以跑出客棧,或是從何人手中劫得?轉念至此,也不等阮紅玉將話講完,舉掌一拍,阮紅玉的穴道便自解了。阮紅玉嬌軀一翻,躍下地來,戟指道:“講,誰是盜馬賊?你給姑娘講清楚。”她這時淚漬未干,杏眼圓睜,櫻唇高噘,那副欲嗔還颦的模樣,當真是又媚又嬌,別有一番風韻。華雲龍不覺大爲欣賞,眯著眼睛笑道:“難道不是你嗎?”阮紅玉舉袖一拭淚痕,嬌聲喊道:“好啊!誣良爲盜,姑娘與你拚了。”玉掌陡揮,勁風急襲,一掌便向華雲龍當胸擊去。華雲龍一帶馬缰,輕輕避了開去,笑說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少爺縱有憐香惜玉之心,也要略施懲罰,以戒來茲。”阮紅玉一掌落空,又聽他口中認定自己“做賊”,更是嗔怒欲狂,揮拳如雨,直向華雲龍諸大要穴擊去,恨聲咒道:“臭小子,姑娘縱然拼了性命,今日也要撕爛你這張臭嘴。”華雲龍口中雖講“略施懲罰”,其實卻在一味閃避,並未還手。他這時頑性已起,且不追問阮紅玉如何得到“龍兒”,閃避中,敞聲笑道:“好啊!我這張嘴,久已不嘗胭脂,你若將它撕爛,也免得它饞涎欲滴,饑渴難耐。”阮紅玉聽他口齒輕薄,臉上不覺泛起一層紅暈,嬌嗔中,腳下一頓,宛如輕燕一般,猛向華雲龍身上撲去,啐聲叱道:“你且嘗嘗我的玉指。”她左臂圈了半圓,右臂卻從圈影之中疾然前伸,擰向華雲龍的臉頰。華雲龍哈哈大笑,身子一側,左臂一撈,已將阮紅玉的嬌軀抱在懷里,道:“玉指雖然芬芳,不如胭脂甜膩,我還是嘗嘗胭脂吧!”話聲中,雙臂一緊,頭臉一俯,便向阮紅玉櫻唇吻去。阮紅玉大驚失色,櫻唇陡張,便欲驚呼,豈知呼聲未出,華雲龍的嘴唇已像餓虎一般蓋了下來。華雲龍自幼佻達,平日與姑娘們厮混久了,對這接吻擁抱的事最是熟練。阮紅玉雖有“玉鈎娘子”之稱,其實僅是外形放浪一點,目下非但仍是處子之身,便連與異性擁抱之事也不曾有過,如今突遇此事,那真是驚駭欲絕,不知所措了。華雲龍突然仰起身子,抿抿嘴唇,笑道:“阮姑娘的胭脂當真不錯,在下三生有幸。”阮紅玉先時一怔,繼而又怨又恨,舉起玉臂,一拳擂去,恨聲道:“你……”華雲龍哈哈大笑,將她的粉拳一把握住,道:“在下里外是個臭小子,姑娘該說你那‘紅兒’哪里來的了?”阮紅玉真是又羞又惱,恨不得一拳將他擂成肉餅,怎奈技不如人,根本不是他的敵手,只得強捺怒火,嗔目叱道:“臭小子!你便是臭小子,怎樣?”華雲龍微微一笑,道:“姑娘獨具慧眼,對臭小子特別青睐,在下縱然粗魯不文,不能對姑娘怎樣,但求姑娘不吝賜教,告訴在下這‘紅兒’哪里來的,那便感激不盡了。”阮紅玉惱恨不已,猛一翻身,一頭向華雲龍懷里撞去,華雲龍不慮有此,身子急往後仰,阮紅玉順勢奪鈎,單手一按馬背,縱下地來,嗔聲叫道:“姓白的,你欺人太甚,姑娘任你輕薄,只怨技不如人,你這般辱我,我便死了也不與你干休。”玉鈎一揮,嬌軀猛撲,碧光紅影,恍若掣電一般,直朝華雲龍下腹刺去。說得也是,姑娘的櫻唇何等尊貴,如今被華雲龍吻了個夠,即便出於自願,那也足令阮紅玉耳熱心跳,赧顔不已。何況華雲龍純是兒戲之態,而且口口聲聲追問“紅兒”的來曆,這不等於認定阮紅玉的“紅兒”來曆不明,縱非偷盜,亦屬劫取,阮紅玉羞憤之心,難怪要情急拼命了。華雲龍自恃武功高於阮紅玉,又是頑童之心,一時疏神,被阮紅玉奪回玉鈎,縱下馬鞍,先時倒未在意,及見阮紅玉持鈎猛撲,形同拚命,也不覺瞿然一驚。阮紅玉來勢極猛,鈎影重重,在這一驚之際,華雲龍已覺勁風逼體,玉鈎臨身,當下焉敢怠慢,腳下一蹬,猛地倒翻而起,落在地面。但他避招雖快,總是臨機應變,遲了一些,只聽“嘶”的一聲輕響,胸前的衣襟,已被玉鈎撕去了一片。阮紅玉心猶未甘,越過馬背,一式“蒼鷹搏兔”,鈎風厲嘯,如影附形,又向華雲龍當頭劈下。華雲龍身子剛剛站穩,忽見碧影臨頭,急忙錯步一閃,避了開去。他這時也知阮紅玉動了真怒,若憑武藝,他縱然徒手相搏,也不懼阮紅玉手中玉鈎,怎奈他天生憐香惜玉,可不願真正與阮紅玉爲敵,當下一整衣襟,遙遙作了一揖,高聲道:“姑娘息怒,在下有話講。”阮紅玉嗔聲叱道:“不要聽!”玉鈎陡揮,一招“玉帳深垂”,撒網似地掃了過來。華雲龍閃身避開,又是一揖,道:“在下唐突佳人,這廂陪禮了。”阮紅玉連番襲擊,不能得手,心中也有些氣餒。她所以情急拚命,全是出於氣憤難消,另外便是遽遭輕薄,惱羞成怒,借機發泄一番。其實她亦自知,華雲龍武功高出她甚多,要想得手,殊非容易,況且華雲龍貌勝潘安,俊美無比,芳心之中,實已暗許,便叫她真正紮上一鈎,她也難以下手。如今華雲龍一再閃避,連連作揖,原先之氣,不禁消了許多,於是她身形一頓,雙手叉腰,嗔目叱道:“哪有這麽便宜,取你的寶劍,姑娘定要與你分個高下。”華雲龍對少女的性情最是熟悉,聞言心知阮紅玉氣已大消,連忙抱拳一拱,道:“姑娘鈎法厲害,在下不是姑娘敵手,何需再分高下。”阮紅玉冷冷一哼,道:“難道我便任你欺侮了?”華雲龍心里發笑,表面又作一揖,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姑娘貌比天仙,在下有幸一親芳澤,縱屬唐突,卻也是一片愛慕之意,實在說不上‘欺侮’二字。”阮紅玉臉上升起一片紅暈,嗔聲道:“哼!說得好聽,那我問你,你爲何誣我盜你的馬?”華雲龍故作惶然,道:“在下素性不羁,一時戲言,姑娘千萬不要當真。”阮紅玉見他惶然之狀,想想他時真時假的行徑,確也不脫稚憨之氣,暗暗忖道:這冤家刁鑽古怪,想必自幼驕縱已慣,與他認真,那是白白生氣了。轉念至此,不覺怒氣全消,但少女的尊嚴,又不容她回嗔作喜,只見她抿一抿嘴,冷冷一哼,道:“姑娘豈能任你戲耍?你得講個公道出來。”華雲龍時真時假,乃是另有目的,聞言暗自得計,緩緩步了過去,道:“請姑娘收起玉鈎,容在下慢慢地講。”他走到阮紅玉面前,輕輕將她手中的玉鈎取了過來,又輕輕將那玉鈎替她插入鈎鞘,動作和緩而靈巧,當真是小心翼翼,又惶恐,又誠摯,說得上涎臉至極。阮紅玉心頭一陣蕩漾,不覺美目斜睇,白了他一眼。美貌少女的明眸善睐,受者固然受寵若驚,那白眼表示的意味,更使人魂消魄散。華雲龍見了,心頭暗自竊喜,動作也就越發細膩了。他趁勢輕舒右臂,緩緩攬住阮紅玉的纖腰,柔聲說道:“姑娘那邊坐,坐下好講話。”阮紅玉的腰肢被華雲龍攬住,頓覺一股電流陡傳全身,心頭小鹿沖動,也不知是慌是喜,但少女投懷送抱,難免羞澀。她腰肢一扭,美目橫睇,嗔聲道:“放正經些,我不和你攀親搭眷,你摟著我干什麽?”華雲龍心中暗笑,卻不答話,仍舊擁著她朝一塊山石走去。男性的氣息,熏人欲醉,阮紅玉但覺陶陶然渾身舒泰,欲拒還休,不覺隨著華雲龍在那山石上坐了下去。華雲龍攬著她的手臂仍未放開,但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癡癡地望著阮紅玉微笑。阮紅玉被他瞧得玉臉泛紅,羞澀地道:“你這人毫沒正經,說是不說啊?”華雲龍涎著臉道:“姑娘太美,我不覺瞧得呆了。”他不等阮紅玉接口,忽然輕輕一聲歎息,接道:“姑娘不知道,我正處於危急之中哩!”阮紅玉黛眉輕颦,道:“那與我有什麽關系,你便誣我盜馬?”華雲龍搖一搖頭,道:“那是我一時戲言,姑娘不要認真。”阮紅玉哼了一聲道:“你想道一聲歉,叫我饒你?”華雲龍苦苦一笑,道:“姑娘饒我最好,不饒我,我便認罰。”阮紅玉對他無可奈何,頓了一下,道:“也罷!你講你有什麽厄難?”華雲龍道:“我身負重任,時時都得提防敵人暗算。”阮紅玉道:“你年紀與我一般大小,會有什麽重任?又提防什麽暗算?”華雲龍浩歎一聲,道:“各人境遇不同,我是生來命苦,如今有家歸不得,又不知敵人究竟是誰,終日往來奔波,當真是提心吊膽,疲於奔命。”他故意避重就輕,自歎命苦,目的便因不知阮紅玉的底細,唯恐阮紅玉乃是敵人一黨,泄了自己的身份,這便是他謹慎小心之處。阮紅玉聽他這樣一講,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不覺蹙眉自語道:“敵暗我明,倒是防不勝防……”華雲龍連忙接口道:“是啊!姑娘想一想,我那匹馬昨夜寄放客棧之中,姑娘忽然將它乘來此處,乍見之下,我怎能不擔心自己的行藏已泄呢?”阮紅玉微微一怔,道:“這樣講,你是將我當作敵人了。”華雲龍坦然說道:“乍見難免生疑,如今我已明白。”阮紅玉不能釋懷,又加辯白,道:“我不會是你的敵人,那匹馬是旁人送我的。”華雲龍點一點頭,道:“我知道,送你馬匹那人是我的敵人。”阮紅玉一愣,道:“不會啊!他是我師兄。”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那你師兄便是盜馬賊了。”忽聽一個憤怒的聲音大喝道:“小子,你口齒放干淨一點。”憤怒的聲音來自背後,華雲龍毫不驚訝,淡淡說道:“兄台早就應該露面了。”那人閃身來到面前,阮紅玉眉頭一皺,冷冷地道:“原來你早就來了,爲什麽藏著不出來?”來人是一個頗爲俊逸的少年公子,儒衫文巾,足穿粉履,肋下佩帶一柄色澤斑駁的古劍,原先是滿臉怒容,經阮紅玉冷冷一問,霎時堆起谄媚的笑容,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愚兄……”阮紅玉冷聲一哼,道:“你不講我也知道,告訴你,我的行爲不要你管。”她說著嬌軀竟向華雲龍挨緊一些,那少年公子瞧得妒火中燒,牙關咬了一咬,仍舊不敢發作,頓了一下,始道:“師妹知道這小子是誰?”阮紅玉淡淡地道:“任他是誰,也不要華雲龍端坐不動,溫和地道:“在下白琦,兄台尊姓大名?”那少年公子對阮紅玉低聲下氣,對旁人可是傲慢得緊,聽到華雲龍自動接口,立時雙眼一瞪,喝道:“你當真叫白琦麽?”華雲龍微微一笑,道:“在下不叫白琦,兄台說我該叫什麽呢?”少年公子冷冷一哼,轉面一望阮紅玉,道:“師妹,這小子騙你的,他是雲中山華家老二,名叫華炀。”阮紅玉聞言一愣,雙目睜得又大又圓,緊緊盯在華雲龍臉上,生似又驚又疑,又微帶惱怒怨戀之色,要從他臉上看出究竟。華雲龍敞聲一笑,道:“你我素昧平生,兄台一口便能講出我的姓名,足見乃是有心人,華老二倒要請教一番了。”少年公子正中下懷,“唰”的一聲,抽出寶劍,冷冷說道:“來吧!少爺姓蕭名仇,正要找你較量一番。”阮紅玉忽然站將起來,喝道:“慢著,我要問問他。”嬌軀一轉,逼視華雲龍道:“講!你爲何騙我?爲何不講真實姓名?阮紅玉不配與華炀交往麽?”華雲龍好整以暇,微微笑道:“姑娘芳名紅玉,因之我便自稱白琦,白琦紅玉,同屬玉中珍品,人言牡丹雖美,尚須綠葉相襯,紅玉襯以白琦,益顯姑娘之豔麗,我的心意還不明白麽?姑娘因此而見責,那是錯怪我了。”他口中如此在講,心念卻在急急轉動,忖道:這小子自稱蕭仇,又在客棧劫走我的馬匹,可知必是玄衣少女講的那位“仇公子”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得格外用點心思,查查他身後主謀之人究竟是誰?華雲龍轉念至此,已聽那蕭仇哈哈大笑,道:“華老二,你花言巧語,是想騙取我師妹的感情麽?”豈知阮紅玉竟嗔聲道:“誰叫你管啦?站遠一點。”玉掌一擡,便朝蕭仇身上推去。華雲龍敞聲一笑,道:“狗咬耗子,多管閑事,蕭兄這是自討無趣。”蕭仇對阮紅玉無疑暗戀極深,阮紅玉百般叱喝,他也不敢生氣,但華雲龍的冷言熱諷他卻無法忍受,只見他身子一閃,避開阮紅玉的手掌,隨即寶劍一振,陡然向華雲龍胸前刺去,大喝一聲,道:“華家沒有耍嘴的人,你接少爺一劍。”華雲龍朗聲一笑,避了開去,道:“蕭兄要戰,在下自當奉陪,但你盜我的馬匹,究竟爲了什麽?總該還我一個公道。”蕭仇怒聲大吼,道:“混蛋,誰盜你的馬匹?”舉劍橫掃,一招“玉帶圍腰”,滾滾揮去。華雲龍出身武林世家,一身武功,得自華天虹親傳。華天虹以一柄鐵劍稱雄天下,華老二在劍術上的造詣,自然不同凡響,他見蕭仇二次出劍,劍勢橫掃,早知那一招“玉帶圍腰”,因之他想也不想,身子便向左邊縱起。讵料,人甫離地,忽覺劍式有異,自己的身子竟是迎向蕭仇的劍鋒,急切間,不覺冷汗直冒,大吃一驚,連忙擰腰彈腿,一式“鯉魚打挺”,連翻三個筋鬥,落在一丈以外,始才避過一劍之危。原來蕭仇乃是左手執劍,使的是左手劍法。左手劍直劈挺刺,與一般劍法大同小異,但左右橫掃的劍式,卻與一般劍法相反。華雲龍慮不及此,一時大意,險險上了大當。落身地面,華雲龍定下神來,不禁疑念大起,暗暗忖道:怪了!天下的劍法,爹爹都曾解說過,爲何未曾講過左手劍?這姓蕭的是哪里來的?忖念中,忽見劍光打閃,那蕭仇又複追蹤而至,一劍劈來,口中喝道:“華老二,看劍。”華雲龍暗贊一聲“好快的劍法!”腳下不敢怠慢,滴溜溜身子一轉,便已轉到蕭仇身後,朗聲笑道:“動刀動劍,大傷和氣,看在阮姑娘面上,蕭兄只要說出爲何盜我的馬,咱們便握手言和。”蕭仇大吼一聲,道:“誰和你握手言和?”轉身一劍,突然擊出,接道:“你不取寶劍,我一樣殺你,那時你休要怨人。”話聲中,一劍緊似一劍,直向華雲龍逼去,大有不殺其人,不肯罷休之勢。華雲龍一面閃避,一面暗暗忖道:此人諱言盜馬之事,定欲取我性命,看來必是奉命行事,是那“玄冥教”的頭目。我欲明了內中詳情,追索正凶,如不用點霹雳手段,恐怕是徒費心機了。他這樣一想,頓時作了決定,右臂一探,執劍還招,“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環攻出,阻遏了蕭仇進逼之勢,冷聲喝道:“閣下不識擡舉,我便叫你償償華家老二的手段,看你講是不講?”他那劍式架勢磅礴,大有氣吞山河之勢,施展開來,劍風厲嘯,勁氣洶湧,當真是風雷俱動。蕭仇的劍法固然詭異玄奧,相形之下,那是大爲見绌了。三招過去,華雲龍身形一頓,峻聲喝道:“講!你暗殺我司馬叔爺,是奉誰的令谕?”蕭仇攻勢倏然受阻,只當一時無備,羞憤之氣湧向胸口,當下寶劍一振,一招“黑虎偷心”,徑自刺去,口中喝道:“什麽令谕不令谕,少爺但知取你性命。”只聽“叮”的一聲,華雲龍舉劍一格,化解了他的劍勢,冷聲哼道:“不讓你吃點苦頭,看來你是不肯講了。”蕭仇但覺手腕一震,寶劍險險拿握不住。他心頭雖然吃驚,怎奈妒火中燒,竟然不加思慮,內力凝注,揮劍再上,大聲喝道:“嘴上稱能,有什麽用?你先接我三劍……”華雲龍未等他將話講完,沈聲接道:“好!三招之內,我叫你寶劍脫手。”話聲中,人劍並起,投入了蕭仇劍光之中。武功之道,絲毫不能假借,“當當當”三劍相交,只見一縷白虹沖天飛起,直向六七丈外一棵大樹射去,劍貫樹身,那劍把兒兀自顫動不已。華雲龍還劍入鞘,一望那駭然急退的蕭仇,淡然說道:“如何?閣下還要逞強麽?”蕭仇目瞪口呆,胸腔急速起伏,可知他正驚疑交作,駭憤不已。華雲龍暗哼一聲,緩緩說道:“我不妨忠告蕭兄一聲,司馬家的血案,華老二身負嚴父之命,必得查個水落石出。直到如今,閣下是我發現的唯一線索,華老二絕對不會輕易放手。你若知機識趣,那便爽直地講,不然,華老二縱有仁慈之心,卻也有霹雳手段,那時五陰搜魂,萬蟻鑽心,總要叫你一一吐實。究竟如何?華老二聽你一言。”蕭仇眼珠轉了一轉,冷冷說道:“傳聞雲中山華家仁義門風,忠厚傳家,今日一見,果然並非子虛……”華雲龍截口接道:“當心了,口舌損人,那是自討苦吃。”蕭仇冷冷一哼,道:“華二爺坦然忠告,難道是挾技自重,脅迫於人嗎?”華雲龍先是一怔,繼而敞聲大笑,道:“好一張利嘴,不過,蕭兄將我估計錯了。華老二與衆不同,凡事但問目的,不重小節,忠厚也好,刻薄也好,我是概不在意。蕭兄明白了麽?”蕭仇聞言,不覺心頭一顫,但他也是個少年氣盛的人,頓了一下,冷冷說道:“明白了,盜馬殺人,少爺一概不知。”華雲龍凜然一震,雙目神光迸射,峻聲喝道:“當真?”蕭仇蓦然擡目,悍然一哼,道:“我告訴華兄一聲,蕭某沒有顯赫的身世,沒有驚人的技藝,有的便是嶙峋的傲骨,言不二語。”華雲龍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軟不受,硬不懼,倒是一條好漢,你小心了。”他秉承父母的遺傳,血脈中既有華天虹的仁厚穩健,也有白君儀的狠辣敏銳,做起事來,令人捉摸不定。此刻他陡擡右臂,並指如戟,蓄而不發,身形一晃,便朝蕭仇逼了過去。他那並指如戟的架式不倫不類,食指挺伸,中指微屈,武林中極是少見。其實,那正是“蚩尤七解”的起手印訣,當年華天虹初學乍練,情急施展,中指一挺,便連“風雲會”的“燕山一怪”也抵擋不住。如今他蓄勢不發,其中不知暗藏多少詭異的變化,倘若出指,蕭仇眼看難逃一指之危。忽聽阮紅玉顫聲叫道:“白琦,白……喂!你住手,你住手啊!”一條紅影猛撲過來,華雲龍指勢陡收,身子一頓,一把將那紅影摟在懷里,問道:“怎麽?你有話講?”阮紅玉不答所問,嬌軀一掙,轉面急道:“蕭師兄,你講啊!你何須替人受禍?”她乃是旁觀者清,一來激於同門之誼,眼看華雲龍的性情大異常人,武功高不可測,既然認真出手,蕭仇便難免大吃苦頭;二來事情的真象,也許她比較清楚,她既認爲不必“替人受禍”,其中的經緯,那是別有蹊跷了。華雲龍聞言之下,疑念頓起,目中神光熠熠,緊緊朝蕭仇望去,靜待他的答複。怎奈蕭仇因妒生恨,關鍵乃在阮紅玉一人身上。如果阮紅玉不急急撲來,被華雲龍摟在懷里,變化也許單純一點;便因阮紅玉“投懷送抱”,令蕭仇的妒意更深,於是情勢也就急轉直下,大出人意料之外了。這蕭仇人頗俊逸,平日自視極高,是個偏激自傲之人。他使得左手劍法,武功身世兩皆是迷,但無異也是一流身手。與阮紅玉既是同門兄妹,也算得天造地設,是雙璧人,豈知緣份未定,阮紅玉不肯稍假顔色。如今眼見華雲龍才貌出衆,武功又高出自己甚多,他師妹投懷送抱,兩人大有輕憐蜜愛之情,以他一個偏激自傲的人,那自然無法忍受了。但他無疑是個城府極深、詭計多詐的性格,當下心機一轉,冷冷說道:“師妹叫我講些什麽?”阮紅玉道:“師伯年事已高,平日嚴禁師兄遠離左右,你這次違背師命,追來中原,那是爲了小妹,與司馬家自然不會有什麽恩怨仇恨……”蕭仇淡然接口道:“師妹也知道愚兄一番情意麽?”阮紅玉黛眉微蹙,道:“小妹當然知道,但……但……”蕭仇暗暗一哼,道:“知道便好,咱們回去吧!”阮紅玉轉臉一望華雲龍,只見華雲龍目光凝注,一眨不眨,緊緊盯著蕭仇,她以爲那是監視蕭仇的行動,因之急聲道:“不行啊!華公子誤會師兄盜他的馬,殺害他司馬叔爺,師兄理該解釋一下,免得傷了和氣,也耽誤華公子追索正凶。”她講這話,一則提示華雲龍這是一場誤會,再者乃是爲蕭仇消彌無妄之災。華雲龍察言觀色,倒已體會她的心意,蕭仇著了妒魔,反而將她一番心意誤解了。他心中暗暗一哼,忖道:好啊!你倆心意相通,連語氣也相仿佛,我蕭仇如果得不到你,你也甭想得到姓華的小子,走著瞧吧!他內心暗生惡念,表面神色不動,佯作無奈道:“好吧,咱們握手言和。”雙手抱拳,虛應故事一般,遙遙朝華雲龍拱了一拱。華雲龍從他二人談話之中,已知這蕭仇乃是初莅中原,自然與司馬家的血案不會有多大關連,心想也許真是自己誤會了,“龍兒”所以到他手中,必是別有緣故。他縱然刁鑽古怪,行事難以捉摸,但華家的豪邁磊落、通情達理,卻也是一脈相承的。他心中這樣一想,又見蕭仇抱拳作禮,要與他“握手言和”,頓時嫌隙盡去,邁開大步,迎將上去,哈哈笑道:“很好!很好!握手言和。蕭兄只要將得馬經過,不吝示知,小弟便能由此追索敵蹤,若有所得,全是蕭兄所賜,小弟感激不盡。”話聲中,右掌前伸,只待與蕭仇緊緊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