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熱毒侵襲,我躺在宿舍的床上不耐煩的撓著腳邊的一個蚊子包。
因為是開學的臨時決定,錯過了文理分科的宿舍分班調整,我被迫塞進了一個混合班級的宿舍。位置因為靠近後山的水潭,平時吸引了大量蚊蟲。
雖然是九月下旬,天氣依然有熱浪反撲的趨勢。楓高的宿舍沒有空調,週末的午後異常悶熱。而這時,四周又開始煙霧繚繞。由於混合班級的管理分配問題,一群人抽起煙來根本肆無忌憚。
感覺已經到了我的忍耐極限,為了避免不和諧產生,我悄悄出了寢室,頂著熱辣的太陽,走在了k市寂靜的午後街道。
自從在這裡失去根據地之後,它的大街小巷就成了我週末的閒逛場所。住校快一個月,生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艱苦,也沒有想像中改頭換面的積極。
烈日晴空,回頭望見山腰上的學校,我感到對生活的無力和疲軟。k市已經不再讓我感到激動人心,這裡的人們也在眼中變得物欲橫流、浮躁不已。
我望著那條熟悉的「回家」路線,麻木的心又閃過一絲躁動。
自從開學以來,她就一直沒有聯繫過我,原本自己準備好的酸溜溜的語氣完全沒有用武之地,自己好像乾淨迅速地被剔除掉她的世界。
偶爾在夢中會閃回一些過往的片段,半夜睜開眼,看著鼾聲四起的漆黑寢室,我有時會懷疑上半年的時光會不會是自己腦補的一個白日夢。
終於挨不住令人眩暈的天氣,我隨機坐上了一輛公車。雖然混著汽油和汗臭,不過清涼的空氣讓我一下有了精神,想著這麼蹭一下午也是好的。
車裡這時沒多少人,顛簸著過了一兩站,在下個網站到站之前,前面發生了擁堵。
由於塞了好幾倆公車,明明網站就在眼前,車門卻不能打開,一兩個在這站下車的乘客開始不耐煩。我倒是滿不在乎的望著窗外。
對面是一個高檔的髮廊,一連排的大玻璃窗反著陽光。
這時前面的兩扇自動門突然打開了,跨出的一雙修長的白皙美腿吸引住了我的視線。
她腳上是一雙奶油般色澤的粉白色防水台高跟鞋,身上穿一條天藍色的連衣窄裙,因為裙擺過於的短,女人下樓的時候,大腿內側根部的肉色頻繁閃動。
也許剛剛做完焗油護理,女人一頭齊劉海的烏黑長髮泛著金屬般的光澤,一手挽著一個小白包,一手拽著手機,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下著樓梯。
真是一個豔光四射的女人,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可是待她走進一點,我不由得在心中大喊:難道k市沒有其他的漂亮女人了麼……
這女人正是三個月沒有見到的愛琳。我突然有些失望,但隨之而來是升起的濃濃地興趣。
生活在變化裡的她,即使短時間內,也有了讓我差點認不出的改變。看她出落的比以前更加靚麗的身姿,我的心裡不禁一酸,感到一絲嫉妒。
這時她走到街邊,從包裡面拿出太陽鏡戴上,似乎在等什麼人。
我起身走到下車的位置,注意不讓她掉出我的視野範圍。月臺依然在擁堵,我也開始著急起來。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本田SUV開了過來,緩緩停在了她的不遠處。她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輕跑了過去。
看著前面絲毫沒有移動的公車尾巴,我想著實在不行就跳窗吧……
好在這個危險的念頭還沒貫徹之前,從髮廊裡跑出一個頭發藍白相間的男人,手裡提著個購物袋,一邊招手一邊向女人喊著,透過玻璃門,隱隱約約聽出一聲「linda~」足見嗓音的尖利。
女人注意到之後,放開車把手,回身作驚訝狀。
看來是東西拿掉了。
前面的車終於動了,公交緩緩進入站位,我也些許冷靜下來。
男人有些娘娘腔,像小八婆一樣跟女人談笑擺手捂嘴巴,然後兩人擁抱貼臉揮手再見。
女人轉身上車的同時,我一隻腳恰好踩在了月臺邊,把前面那一輛本田死死鎖定在我的視野範圍。
它隨即發動,在掉頭的時候,我趁機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一進門我就對司機說到:「師傅,跟上前面那輛車。」他轉過頭來望著我,把嘴張成一個誇張的O字形,給我擠了擠眉毛,眼神裡帶著笑意與新奇。
我尷尬地辯白:「您別多想,我們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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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路跟車到了k市的上半城,k市很像山城地貌,這片區域多是一些居民住宅區和小商業街。
路過一個紅綠燈時,我一個沒注意,司機居然停在了那輛車並排的右邊,嚇得我一下子縮下身子藏在一旁。司機看著我輕輕笑了笑,同一路人的謊言不攻自破。
我有些臉紅,餘光瞟過去,看見副駕駛的女人恰好把車窗搖了下來,拿出一塊小鏡子正補妝。嘴唇畫得分外紅,像是30年代的上海香煙海報。
我略微挺起身子,透過她,模模糊糊看到了駕駛座上的司機。認清楚後,我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這不正是去年碰見的「高叔叔」麼,我記得好像叫高毅來著。
他一手搭著方向盤,一如既往的苦瓜臉,表情嚴肅的看著前面的路,另一隻手明顯不是在握檔位,伸的很開,仿佛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摸索著什麼。
司機也側過頭瞟了瞟,他的位置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隨後他回過頭來,表情淡然,但卻帶有一絲複雜。
余光看見女人「啪」的一聲收好了補妝盒子,隨後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略微皺著眉,似放鬆似難受。
綠燈亮起,司機師傅很識相地調回到了車子的後面,並且適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也不問我什麼。我打心底裡感謝這位老司機。
車輛開始偏離主城區,周圍行人車輛越來越少,我說不上是緊張還是激動,似乎要發現什麼大秘密一樣。
十分鐘後,來到靠近江邊的一個拐彎路口,前面的車車尾亮起來紅燈,停下來後副駕駛的門隨之打開。
我們在後面一個小巷子旁邊停住,我一邊緊張的看著前面,一邊慌亂的摸索著錢包。
前面的車子裡先伸出一條長腿,白皙的肌膚和粉白色的高跟鞋像是一塊長條奶油蛋糕,隨後便出現了女人露在外面紮眼的白屁股和深藍色丁字褲,以及卷到腰上的窄裙。
我睜圓了眼,看著她從容的站在馬路上把裙子扭扭捏捏的拉了下去,俯身回到車裡提了包和袋子,隨後對駕駛座甩了一個飛吻,順手關上了車門,轉頭朝旁邊一個背對著我們的梯子走了上去。
黑色本田居然一個人開走了!
我急忙把錢給司機師傅下了車,我快速跟了上去,也不知道剛剛司機看見了什麼。
我貼著街邊的欄杆慢慢走進,確認已經看不見女人,才走到階梯的前方。
原來拐彎過後是一段上坡路,梯子之上是一個店面,上面寫著四個泡泡大字:時尚巴黎。
我心裡頓時一陣失望,想著難不成她就是來拍照的?……
店算是一個江景房,在街道的一個下坡拐角,對面就是k市的主河,向上是一條上山的坡路,鬱鬱蔥蔥,環境很不錯。
門面本身是個兩層樓的結構,向上走去,看見一樓的主要會客廳和一些簡單的設施,各個場景棚應該在樓上。
還沒有走上平臺,一個男的就朝大門方向走來,在他注意到我前,我迅速退回到街道,裝作路過的人,朝上坡路走去。
男人很有青年氣質,一頭長髮束在後面,帶著一副大黑框,身上穿的很復古的棕色襯衣,若無其事地朝我這邊看了一眼,隨手把兩扇玻璃門拉了起來,並拿起旁邊的一把鎖插進了門把手。
等我折返回去的時候,門已經被鎖上,一樓大廳空無一人,擡起頭看看二樓,原本開著的幾個玻璃窗也被拉上了厚厚的褐色窗簾。
我慢慢走下樓梯,像是被絕在門外的不受同伴待見的小孩子。
氣溫到達一天的頂峰,四周寂靜無比,這空曠的區域打車是不可能的了。下山方向不遠處有一個公交站,我走過去查看,發現是半個小時一趟的偏門線路,遮陰的月臺也沒有,只剩一個已經生銹的站牌。
我心情差到了極點,暴曬之下,公路邊的自己活像個傻子。
望著那個封閉起來的二樓,我倍感憤恨,不自覺開始腦補一些畫面。我能夠隱約猜到裡面正發生的事,但對眼前的局面無能為力。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公車沒有絲毫要來影子,我開始煩躁地踹一旁的護欄。
突然,我一瞥之下,發現坡路靠山的小巷口有一個老舊的電話亭。
發呆一會兒之後,腦子裡頓時閃出一個念頭。
我迅速跑過去,望著它斑駁脫落的黃色油漆外殼,咽了咽口水。我試著擡起話筒,螢幕一下子亮了起來。
居然還能用!
我忙從錢包裡摸出一張電話卡,想著應該還剩幾塊錢。學校充電條件惡劣,這是之前為了防止手機突然沒電,應對突發情況買的。
沒想能在這裡用到……我咧嘴一壞笑,掏出手機,翻到之前導入的特定分組連絡人,找到了「高毅」兩個字,萬幸自己還沒有刪除。
會換號嗎?……不,以這種人來說,頻繁的變動通訊方式肯定是對他不利的。
我插入卡槽,準確按下一個一個的數字,撥了過去。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管了……
兩聲嘟之後,電話迅速被接起,傳來一個略帶磁性的男人聲音「喂?哪位?」
聽喇叭聲他應該還在路上。我知道壓緊嗓子說話會顯得很怪異,乾脆拙劣的模仿著播音腔的男低音,也許會讓他誤以為是變聲器。
「喂,是高先生嗎?」
「嗯對,您是?」他略帶輕鬆和禮貌的語調問道。
我清了清嗓子,說道:「哦,是這樣的,您和愛琳女士是否非常熟悉呢?」語調顯得有些調侃。
「……你是誰?」對面突然緊張了起來,有些冰冷而急促地問道。
我手指輕輕敲著話筒,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呢,手上有很多張你和愛琳女士比較重要的照片,話說高先生你們做事都這麼高調的麼,呵呵呵……」
「……你到底是誰?!你想要幹什麼?!」姓高的已經有些動怒,可他結尾的顫音還是暴露了他的一絲慌亂。
「我這人啊,有時候手指就是會不聽使喚,比如現在大拇指就放在發送按鈕上,至於發到什麼地方……你也知道現在的手機螢幕很靈敏,說不定我一機靈……」
「我警告你不要隨便開玩笑,要是被我發現你這傢夥是誰……」他明顯開始激動起來,不等他說完,我語氣突然一硬,打斷了他:
「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出了什麼岔子我可不管!」
他頓時沈默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我頓時緊張起來。還好最終傳來他明顯軟化的語調:「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他有老婆,謝天謝地他有老婆還沒離婚,還要慶倖他的家庭關係是值得被威脅的,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剛才自己是有的多冒險,一點背景也沒調查就敢這麼胡亂開口。
「我呢也沒什麼,只是想托你警告一下那個女人,私生活裡不要太高調,就算是公共廁所,染指太多的關係網,也是有些人所不想看到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順出了這條邏輯,我完全是靠著本能的臨場反應編織著劇情。
「……你到底是誰?」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語氣壓低,小心地問道,「是姓鄭的叫你打過來的?」
我一聽頭皮都麻了,想著乖乖,我怎麼敢往那麼大的簍子上捅……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和他們的關係網,這個邏輯看來是相當順理成章的。
「哼哼……隨你猜測,反正您不覺得敢這麼跟您叫板的人,整個k市里也有不少吧……」我隱約感覺到自己有些兜不住了。
仿佛被刺痛了一般,他頓時又沈默了下去。我冷汗直冒,感覺展開的有些太大了。
「……嗯,你知道就算家裡的主人不在意,可是他的家裡人畢竟還是會很擔心,現在上面開始晃動,格局勢必大變,到時候向下層層垮塌,我們也想撇開不必要的麻煩。」
天……我他媽都在說些什麼……
「留下這麼個關聯眾多的婊子,將來肯定是個定時炸彈。」憑著從班裡和同學老師偶爾胡侃的僅有的印象,我試圖努力圓著一個看似正經的政治陰謀論。
「為了您的將來著想,最好也是能斷就斷吧,畢竟,我們也不希望火是從別人那裡燒到我們身上的,你說對嗎?」
他持續沈默著,我開始滿頭大汗。想著遭了,剛才那番自作聰明的言論明顯兜不住啊……
十秒鐘過後,那邊傳來一聲輕聲的「知道了」,語氣不是冷酷而是有些被嚇住的妥協。
我默默掛上電話,長出一口氣。隨後抽出電話卡,走出電話亭,來到護欄邊上,面向江邊把電話卡像撲克牌一樣飛了出去。
我重新回到公交站牌之下,發了一會兒懵,兩分鐘後恐懼才洶湧而來。
我剛是不是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看著斜對面的「時尚巴黎」,我對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完全不清楚。
伴隨著一聲喇叭,公車終於從山上拐下來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立馬竄了上去。
剛坐下對面的玻璃門就被打開了,我心裡一提,不過座位是靠江面的另一邊,仗著隔著一排的人,想著他們應該注意不到我。
這時有個年紀很大的白鬍子老大爺要在這一站下車,顫巍巍扶著把手向下挪動。
我看著對面門口沖出一對男女,女人對著耳邊的手機怒氣衝衝的說著什麼,眼眶泛著淚花,一邊向上拉著自己沒穿好的肩帶,一頭直發卻淩亂不已。
戴眼鏡的男人一臉無辜的望著前面的女人,下身隨意攏著一條短褲,上衣也不是剛剛的襯衣。
老大爺終於下了車,司機隨即踩下油門。
在車子離開時,我看著對面的眼鏡男似乎是想上前跟女人詢問些什麼,卻遭到女人有些抓狂的厲聲呵斥,男人頓時一萎,表情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動物。
車上的人紛紛側目,兩人就好像在地震時午睡慌忙逃出的小夫妻一樣狼狽。
兩人逐漸被拋在視野之外,我的心裡升起不可思議的爽快感。一下午的疲憊瞬間也被公車裡的清爽一掃而光,不自覺靠在椅背上癱軟了下來。
過了兩三站,看到一輛熟悉黑色的SUV粗暴地按著喇叭,從側面開了過去。
我保持著笑容,想著自己不會被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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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秋雨姍姍來遲,天氣頓時緩和了下來,迎來秋高氣爽的十月。
國慶我並沒有回J市,和留校的同學一起爬山、寫作業、黑網吧裡組隊玩遊戲。
這麼多天下來風平浪靜,原本設想的種種可能都沒有發生,我的神經也放鬆下來。
回頭一想,就算他們查出是我,可是對一未成年小孩能怎麼著呢,最多也可能是和她正式地撕破臉皮而已。
國慶最後一天,考慮再三,我決定把兜裡的那串鑰匙還給她。
下午出了校門口,離這麼久我第一次給她打了電話。主要是想確定她是否在公司,不至於到處跑。
「喂?涵涵……」電話裡的聲音感覺溫柔了不少,有點第一次通話時的感覺。
「你在公司嗎?有些事情想去找你。」我故作隨意的說。
「哦,我在家呢……你待會兒……」她有些高興,沒等她說完,我回了一句「那行」,掛上了電話。
我隨後乘公車到了熟悉的社區,儘管八月底才偷偷來過,家門依然讓我感到陌生。深吸一口氣,我掏出鑰匙,重新走進這個洞穴之地。
進門後先是感到一片漆黑。十月的白天已經開始變短,又是在陰天,這不開燈的屋裡格外陰暗。
我隨手打開了旁邊的燈,把門關上。可能是聽見響動,裡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拖鞋滑動地板的聲音。
她穿著一件平常的黑色真絲睡袍,散著一頭長髮,跑了過來。
看到我後她臉上露出一點笑容,輕聲對我說到:「來啦?」
我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注意到她的大素顏和以往有明顯的不同,多了一絲頹廢的神色。
以往即使在家不化妝,也不可能有這種邋遢的樣子。
我跟著她的走進客廳,空氣裡彌漫著著煙草和酒精味道。
茶幾上放著一瓶開了的紅酒,已經只剩下瓶底的一點,旁邊是一個喝過的紅酒杯和一個煙灰缸,煙灰缸裡是堆積如山的細長女式香煙過濾嘴。
不等我坐下,她突然起身,聲音有些提高地對我說:「晚上咱們出去吃個飯吧!」
說完匆匆向臥室走去,輕聲喊道:「等我一下哦,我去換身衣服~」
我急忙叫住她,連勝說不用不用,「今晚還得回學校上自習……」
她的動作停了下來,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整個人仿佛一下沒了精氣神。
我感到有些愧疚,這種頹廢的神情是這麼久以來,我在她身上第一次見到的,年齡仿佛回到了她應有的階段,顯得老了一些。
我沒法不拿現在的境況,和自己十天前的惡作劇聯繫在一起,沒想到這件事的影響居然對她來說這麼大。
也許自己把事情弄大發了……
我內心頓時一軟,對眼前人產生了一絲保護欲。但隨之立馬提醒自己,不能被她一時的情緒所感染。經歷過這麼多之後,我無法簡單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的單一面貌。
想到之前她的種種冷酷,現在的處境也算是對她的一個小小教訓吧……
對於事情的嚴重程度,我無法直接詢問。也有些心虛,刻意在回避著。
「那我去給你做晚飯吧?就在家裡,待會兒直接去學校就行了。」她試探性的突然發問,眼睛仿佛又有了光。
可能是正陷入在不愉快的回憶,我的語氣不由得有些刻薄,有些驚訝的問她:
「啊?你也會做飯?」
「嗯……」她頓時臉一紅,小聲說道,「那我去給你弄,你等我一下……」
我揮了揮手,示意她回來,「今天來我是想……」
接著硬著頭皮拿出了鑰匙,輕輕放在了茶幾上,「把這個東西還給你……」
說完我有些難為情,這種氣氛之下,這樣的話是有些過分。
果然,她的表情露出些許絕望的神色,順勢斜躺在沙發上,看著鑰匙不發一語。
無法忍受這壓抑的寂靜,也無法忍受持續折磨著一個脆弱的女人,我索性堅決到底,站起身,輕聲說了句「那我走了」,便急匆匆起身。
離開客廳時我停下腳步,回頭望了她一眼,她只是眼神呆滯的一動不動,仿佛整個人都放空了。
我輕輕歎了口氣,朝門口走去。
換好鞋,起身剛打算開門的時候,就感覺被人一下子從背後抱住了。
她把頭用力埋進我的背,雙手抱在我的胸前,勒的緊緊的。我靜靜地站著,沒有阻止。
「不要走好不好,留下陪陪我……」我感到後背傳來一些濕潤,像是眼淚。我輕輕搭上她的手,加重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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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我依然沒有留下來,晚上平靜地回到了學校。
抱了我好一會兒,等情緒恢復之後,她便放開了手。
埋頭在數理化的晚自習作業裡,我有些慶倖剛才自己的理智,也不易察覺地閃過一些遺憾。
時光飛逝,四個月眨眼即過。女人像是從我的世界斷了聯繫,偶爾我會好奇她的近況,也時不時邪念叢生,閃過回去找她的衝動。雖然不容易,自己也勉強和生活接上了軌。
期末離校的那天,恰好輪到值日,班裡剩下我和幾個同學清理著教室。在我低著頭一股腦灑著水花時,同組一個男生跑進來拍了拍我肩膀。
「陸彥明,有人找你~」
我看他表情帶著一絲曖昧的微笑,拍了拍手有些好奇的走出教室。
外面的走廊上站著昔日裡那個豔光四射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仿皮草裙,腳上是一雙長至膝蓋的馬靴,下半身露出的牛仔褲顯得極其緊身有彈性,如同裙擺下面露出的藍色大腿,華貴又不失活潑。
看著她染成金黃的大波浪卷頭髮,我知道活力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我對她笑了笑,說聲「等我一下,還有一小會兒」,她嘴角一咧開,朝我揮揮手,說了句「去吧~」
回到教室,幾個男生帶著極度好奇的神色,假意揮著掃把圍了過來,悄悄問道「那是你誰啊?」
「沒誰,家裡一長輩。」
「長輩?是你姐姐吧?……」
介於她從來沒出席過家長會,班裡大多數人也不知道她和我的關係。
打掃結束,我洗了手走到她跟前,她擡起看手機的頭,像老朋友一樣自然而然的挽住了我的手,問道:「今晚上想吃什麼?」
「都行。」我一手撓著臉略帶羞澀的回答道。
如此靠近的女人香讓禁欲半年的我神魂顛倒,身子骨有些發軟。
我們走向停車場,一路上路過的學生和老師也都紛紛側目,女人的光環與魅力有增無減。
開車來到一家非常精緻的湯鍋店,許久不知肉味的我狠狠補了一把油水。
兩個人在桌上就像兩個普通的老朋友一樣,說著自己近來的經歷和周圍有趣的故事。
我無從得知經過上次事件之後,她的生活究竟有了怎樣的改變,她也儘量把話題扔到我的身上。
吃喝到後半段,已經完全放鬆的我正在把玩著旁邊玻璃的霧氣,她突然冷不丁對我說道:「寒假想不想跟我去三亞走走?」
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我一時間愣了一下,微笑著的臉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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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回過神來,已經是在白雲之上的平流層了,身邊躺著女人帶著眼罩正在閉目養神。
不遠處是正在用平板看電影的周小偉,他會跟著來我想和女人近乎誇張的行李大小脫不了關係。
我有些的茫然的望著四周,心裡並沒有去度假的興奮與熱誠,更多的是一種沒有由來的心慌。
如何被她說動,又是如何糊裡糊塗的答應下來的過程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一回憶起這些我就感到一絲恐懼。
自己仿佛又成為了一隻提線木偶,任人擺佈卻又無力反抗,內心居然還隱約有些嚮往。
我仿佛看到了一場新的輪回,一點一滴重新被拉入以她為名的深淵。
她挺起身來,摘掉眼罩,眯著眼睛看了看我,我沖她一笑。她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向我身上一靠,整個上半身就這麼平平地搭在了我的腿上。
「還沒到啊……」她在身下呢喃著,彎曲的姿勢掀起了上衣和外套的下擺,整個腰身暴露在外,一旁一個白頭發的胖老外忍不住朝這邊不住的打望。
她突然坐起身,伸直了腿,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我以為她是要歇歇腳,結果她一側身順勢把一雙腿整個搭了過來,前後扭動著兩隻腳丫子對我說:「幫我捏下~」
我發現周小偉正望著這邊,跟對視了一下,尷尬的笑了笑,一邊儘量用不大曖昧的手勢捏著,心裡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雜念。
一陣顛簸之後,終於到達了海南。剛一下飛機,就感到熱浪來襲,感覺瞬間進入了熱帶,周遭人大多在抱怨剛在飛機脫得太少。
來接機的是一個黑瘦的中年人,穿著一身藍色的海洋花圖案T恤,帶著大墨鏡,脖子圍著根細細的金鏈子,遠遠揮著手喊著「linda~~」,一上來就和女人開心的擁抱貼臉。
經過介紹我知道他姓何,叫了聲何叔,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去到了前面。
我看著後面提著近乎全部行李的周小偉,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隨去到後面幫他搭了把手。
他氣喘籲籲的說了謝謝,滿頭大汗地停下來了一會兒,結果前面馬上傳來女人的一聲「走啊你們倒是~」
周小偉隨即憋出一個強笑,「誒~」了一聲,重新擡起大包小包,一邊小聲地抱怨道:「旅遊搞得跟搬家一樣……」
我在一旁苦笑,順便問了問周小偉前面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
「哦,你說何哥啊,今天我們要去落腳的店就是他們家的,琳姐貌似也有投資。至於兩個人怎麼認識的,我也不清楚。」
中年男子開來的是一輛越野吉普,載著我們來到了一個人不多的海邊旅社。
途中女人因為不堪炎熱,在汽車的副駕駛座上直接換起了衣服,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脫下了長褲,露出黑色的丁字褲和雪白的大屁股。不光車裡人,也許路過行人都能看得見,不過她倒是毫不在意。
我感到非常尷尬,周小偉倒是一邊給她遞衣服,一邊自在地低頭玩著手機,老闆也只是在一旁呵呵直笑。
目的地是一個仿日式和屋的建築群,外觀內部很像日本的溫泉旅店。為何會在熱帶用到日式的建築,作為旁觀者完全不明白設計者的想法。
整個旅點只有我們這群人,看來應該是臨時的人情外包。
放下行李,換好衣服,來到像大神龕一樣的客廳,老闆拿出了冰鎮西瓜。穿著夏日著裝,啃著西瓜,一群人更像是在鄉下探親。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了這個地方的好處,木質的結構異常涼爽,又是天然的海景房,周邊其他遊客也幾乎沒有,到真是一個不錯的住處。
我們住在後面的一個帶室外走廊的日式大房子,每人一個大隔間,不過不隔音,也不隔光,相互走動倒是十分方便。
接下來的幾天裡,平均半天換一次比基尼的她在每個地方都賺足了眼球。
因為頭髮的顏色,和墨鏡的遮掩,她身材的比例幾次還被誤以為是外國人。
旅店的老闆因為有其他事所以就沒有跟著我們,全程只由我和周小偉輪流充當了攝影師替她拍照。
每次看著鏡頭裡面風姿卓越的熟女,按下快門鍵時,我的腦子裡卻總會閃回一些不堪畫面,眼前的跳動的女子身影逐漸變得模糊,也不知道她在多少個陌生男子的鏡頭下放肆展現過自己的肉體魅力。
面對著每天的陽光沙灘,本該經受天寒地凍的氣候性生物鐘讓我猶如在做夢一樣。
晚上眾人也只是滿身的疲憊各自洗完澡回到隔間睡去,浴室和衛生間是內走廊盡頭所共用的。
可一切的寧靜反而讓我有一種泰山崩於前的危機感,每天的歡聲笑語,讓我有些不安和迷茫,可又說不出來為什麼。
這天下午,我沒有參與她們的友人聚會,只是在旅店附近的小店隨便吃了些東西。晚上過了十一點,看他們還沒回來,便洗了澡躺在榻榻米上玩了會兒手機,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夢中聽到一些進門的響動,聽著女人時而提高的音調,應該是喝醉了。
我捂過被子繼續睡,不知過了多久,響動漸漸小了下去,燈也熄掉了。
就在我覺得終於可以消停了,接著繼續睡覺的時候,突然聽到自己的隔間被拉開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一個柔軟的身子咚地一下倒在我旁邊,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我正想側身回過頭看,一條大腿卻一下整個跨在我的腰上,隔著薄薄地被子把我壓的死死的,女人從後面整個帖了上來。
她的一隻手伸入被子裡,瞬間滑入我的上衣,充滿濃烈酒味的嘴巴開始緊緊的吸著我的後脖子,我頓時渾身一個機靈。
她動作飛快,嘴巴伸出濕潤的舌頭,撫摸在肚子上的手毫不猶豫的向下滑去。
我心裡大叫不好,身子猛地一扭,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背對著她迅速開門走了出去。
我喘著粗氣快步走到公共衛生間,進門蹲在馬桶上,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好一陣子,一點響動都沒有,門外的隔間像死一樣靜。經歷過格外漫長的幾分鐘,我終於聽到了隔間拉門又關上的聲音。
我長出一口氣,起身洗了把臉,還裝模作樣的壓了下馬桶沖水。
回到隔間,地上已經沒有人,可還殘留著些許的酒氣和女人的異香。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頂著複雜的思緒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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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發現沒有異樣,我心安了不少。
不出所料,醒來的她完全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嘻嘻哈哈,我也配合著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儘管從經驗上來看,我完全不相信她。
她的神情越發天真爛漫,我越發感到一絲厭惡。
之後的一兩天相安無事,吃過各類海鮮,逛了天涯海角,時間一晃海南之旅馬上就要結束了。
晚上我躺在地板上,看著外面依然閃動的光,外面傳來她和不認識的大人吃著小龍蝦喝著啤酒發出來的熱鬧笑聲,想著這一次好歹也算有驚無險,明天已過就能回家過年了。
懷著對剩餘假期的歡樂暢想,我安穩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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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猶如夢魘一般,我呢喃著醒了過來,頭暈腦脹,渾身都覺得十分難受。
外面隱約之間傳來了一些吵鬧的響動。
我揉著脹痛的腦袋起身走到門口,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輕輕拉開隔板,卻看見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大隔間還亮著燈,沒有關緊的門縫漏出一條狹長的光,照射在走廊的木板上。
我依稀記得那是老闆自己的隔間,這些天幾乎沒有人住。
那種令人不安的響動正是從那個方位傳過來的。
我有些發懵,像是中了某種蠱術的小動物,光著腳墊,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那種喘息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隱約能夠辨別出一些男女的呻吟。
門口射出的亮光照射進了我瞪大的眼睛,屋內的場景也隨之映入我的眼簾。
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女人全裸地跪趴在榻榻米上,頭髮像藝伎一樣插成一個髻,前方的嘴裡塞入了一根黝黑巨大的陽具,隨著大力的進出帶出細長的口水和女人的哼叫。
上方一個微笑著的男人,拿著手持DV,專心盯著螢幕,欣賞著身下的一切。
脹痛的腦袋讓我對他的樣子感到些許很陌生,不過脖子上那條細長的金鏈子,讓我認出這是旅店的何老闆。
黝黑的身體和下方女人的白皙形成鮮明的對比,由於女人的朝向背對著我,我不能看清發出如此滿足哼叫的她的正臉表情。
女人身後,還挺立著一個不斷猛力撞擊她屁股的男人,主要的濃重喘息聲便來自於他,帶有一點滑稽,貌似很幸苦。
而我看到的,是緊閉雙眼滿臉漲得通紅的周小偉。
我默默移開了視線,悄悄向走廊外走去,穿上了鞋子,繞過旅店的門口玄關,慢慢走到了門口的沙灘上。
周圍沒有一人,只留下身後的一盞高高的黃色鈉燈照亮沙灘的一部分。海水輕輕拍打著沙灘,放眼望去是黑暗無邊的大海。
海風拂過,我的內心卻感到平靜無比,兩個世界已經被分明的隔絕開來。
心底裡的某塊角落似乎終於有了回彈,某些東西不自覺的放下了。回想16歲的夏天,相似的心境重新回到了這一刻。這麼久以來,自己第一次有了某種解脫的快感。
我躺在沙灘上,擺成一個大字形,輕輕笑出了聲。
長夜漫漫,欲念無疆,「enjoyyourlife,m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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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故事,硬要說下去的話,就只是關於一個女人慢慢變老的無聊故事了。
終有一天,她的濃烈妝容會因為歲月開始顯得尷尬,她的身邊人也會逐漸離她而去。也許她的財力和地位會逐漸累積,可以暫時買到解決寂寞的方法。
可是終將一天,欲望本身也會隨之凋零而去。最終,她只會變成一個暗自神傷的普通老太太。
那些被她傷害過的人,也會漸漸忘卻怨恨,因為對她而言,歲月就是殘酷的本身。
也許有一天,我會帶著家室和兒女去探望她,在相聚的幸福慰藉孤獨之後,會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來對離別的惶恐。
也許,人生裡會再也聽不到她的消息。
我時常會想文明本身對於人們數萬年的原始身體,到底是對蠻荒的約束,還是對純真的誘惑與撕裂。
也許這一切的一切,都會隨著不斷更叠重生的欲望之花,生生不息。
2015年的冬天,大學三年級的我站在學校體育館的二樓露臺,望著遠處飄過的烏雲,腦子裡思考著上述一系列中二的想法和結論。
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花季少男少女,雙手交叉在胸前的我更多了一份滄桑感,推了推鼻樑的眼鏡,腰不由得挺的更直了。
正在感慨,樓下隱約傳來一聲「看那有個傻逼」,隨之傳來一陣女生的低聲竊笑,和拍打著旁邊男生的假裝責難。我的臉不由得一紅,頓時沒了氣勢,兩三步退了回來,轉過身裝模作樣的開始玩手機。
「陸~彥~明~~~~」聽見一聲熟悉的拖長音,我咧嘴一笑,剛一擡頭就被沖過來的少女重重地拍了下腦門。
「為什麼老是選這麼些地方,又冷又紮眼,丟死人了!」
我揉著腦袋,微笑著看著一臉怒氣的陸湘君,說道:「不是圖個好找麼~」
她憋著嘴不說話,只是靠過來緊緊挽著我的手。
「下午你們學校沒課?」我隨口問她,
「嗯,沒呢~」
「那中午乾脆去吃點什麼吧~想吃什麼啊妞~」我順手刮了一下她的下巴,她笑嘻嘻扭過臉,隨即轉過來,用清脆的聲音小聲說到:
「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