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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刀堂守衛(1-3)

日期:2024-07-15 作者:佚名

快刀堂守衛

作者:古鏞2006/09/12發表於:情色海岸線

(一)

高高的山麓上,一間石屋爬滿了青籐,孤零零地聳立著,像塊巨大的石壁,山風搖曳著青籐上的葉片,四處杳無人聲。一隻孤雁劃過湛藍的高空,化作一個黑點,久久停在遠空,停在胡廣燁的眼眸裡。

靜待了足有半個時辰,山腰裡一道青影晃了晃,向山頂彈身而上。胡廣燁腰間一緊,腳尖點地,從藏身處極快的掠出,在雜樹的縫隙中飛快穿行,樹枝不斷打在他身上,沙沙作響,不一會已過了低伏的山凹,順著斜坡往上,沒有遇見一人阻攔。

江湖上傳聞快刀堂長老封常清早已失勢,看來所言非虛,其居住的珞珈山居然沒有一人守衛,此次武院派出九名劍宗高手,來討取玄武劍,看來是多餘了。

胡廣燁到了陡坡,身子一縱一躍,速度絲毫未減,前方已有三名劍宗高手先行,此時恐怕已到了山顛,立功心切之下,已使得他顯露身形,顧不上藏身了,腳點著樹尖,身影飄飄,順著斜坡滑向山頂,一回頭,山下幾道青影晃動,也跟了上來。

劍宗九大高手同時行動,已是近年來少有的事,那柄玄武劍劍宗志在必得,不容有失!說起來也是笑話,堂堂玄武院劍宗,鎮宗之寶竟擱在外人手中長達四十餘年,傳出去,劍宗顏面何存?

為劍宗奪回玄武劍,就是為自己奪回玄武劍!胡廣燁非常清楚,師尊年事已高,不能再執掌劍宗幾年了,劍宗宗主之位,遲早落入自己手中。胡廣燁可不想像師尊一樣,執掌劍宗多年,手中卻沒有玄武劍,教同門暗中笑話。

武院門規再非昔年可比,論資排輩、位長者承襲宗主之位的規矩早已廢去。胡廣燁的武功在劍宗九大高手中位列第一,幾位師兄皆不是自己對手,所以宗主之位非自己莫屬,臨行前師尊也暗示自己,若能在此次奪回玄武劍一事中立功,傳位之事,就更加順理成章了。

想到這裡,胡廣燁不禁有些感慨,昔年封常清在劍宗同門中劍術最高,宗主之位卻由長門師兄所得,被逼得叛逃師門,投身漢中快刀堂,他一怒之下帶走玄武劍,其情卻也有些可憐。

眼看就到得山頂石屋,胡廣燁收斂思緒,右手搭上腰間劍柄,身形一抖,倏地竄上屋頂,向下一望,不由大吃一驚。

院中躺臥著三個身子,皆青衣黑靴,正是同行來的三名劍宗高手。誰能在片刻之間,無聲無息地擊倒他們?胡廣燁一驚之下,全身繃緊,凝神戒備,遊目四顧,但見四周樹影婆娑,陽光鋪射,沒有絲毫人影。此處庭院寬闊,大樹之下,便是濕軟的泥土,無假山花石,無池水亭閣,除了腳下立足的石屋,四處沒有藏身之所。那麼擊倒他們之人便是石屋中人了。

胡廣燁見後邊幾位劍宗同門已到了身後,微微冷笑,運氣發聲道:「玄武院劍宗胡廣燁等,拜見封常清前輩!」按理,封常清也算自己的師叔祖,雖叛出玄武院,數十年中與武院並無糾葛,但偌大年紀,稱他一聲前輩也表示客氣尊重。

石屋中有人咳嗽數聲,一個蒼涼沙啞的聲音道:「你---是誰的弟子?」估計便是封常清。

胡廣燁道:「晚輩師尊乃晏侯稹!」

封常清歎道:「小晏子也算機靈,教出的徒弟怎麼如此不濟?武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胡廣燁聞言不禁有氣,便也不再客氣,道:「晚輩奉師尊之命,來取回玄武劍!」說完,拔劍出鞘,一股劍氣劃一道弧線,鋒芒而沖。

封常清道:「嗯,你的劍術隱有小成,也算不易。你去告訴晏侯稹,玄武劍該送回時我自會命人送去,院中幾人都沒受傷,你們去吧。」

胡廣燁長笑一聲,躍落院中,道:「玄武劍在前輩手中已待得太久,晚輩今日必須取回。」同行的數名劍宗同門也隨他身後,散開陣形,六道劍氣,隱然而生,直向石屋逼去。

胡廣燁故意運功發笑,笑聲餘音留在四處,整座山巔便迴盪著朗朗笑聲。石屋中也嗡嗡作響。

胡廣燁早聽說封常清纏綿病榻數年,剛才三名同門定是不小心才著了他的道兒,自忖劍術不凡,又有數名劍宗高手護衛,倒也不懼。凝神聽息,石屋中除了封常清,便只有門口黑影裡站著的那名黑衣少年,更是放下心來。

誰知笑聲未息,院外呼啦啦躍進許多黑衣人,看衣著樣式正是快刀堂中人。胡廣燁不由心下暗驚,這些人到了山巔,自己竟絲毫未覺,雖因自己全神注意石屋內,以至失察,但也不可小窺。封常清有恃無恐,原來早有所備。

卻見當首一名女子,素面紅唇,步態生嬌,正盈盈走近。陽光下,照得她雪白的臉龐玲瓏通透,鬢間烏黑的髮絲,襯得她腮邊愈加嫩白滑膩。胡廣燁不由小退了一步。

那黑衣女子一笑,露出雪白皓齒,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武院的胡大俠,怎麼也像那些小賊一般,來打擾我爹爹清修?」

胡廣燁為其麗色所逼,哼了一聲,竟說不出話。屋中封常清道:「誰讓你們來了?快滾回去!」他對自己女兒,竟是更加不客氣。

那黑衣女子撒嬌道:「爹!我早說過將劍放到堂中藏劍閣,免得這些人天天上門煩你。你還怎麼養病?!」

封常清怒哼一聲:「滾回去!不爭氣的東西。」接著連連咳嗽。

那黑衣女子驚道:「爹,你怎麼啦?」身影一飄,往石屋飛去,卻見她像撞到了什麼東西,又彈了回來。

黑衣女子怒道:「小石子!你幹什麼?!」

一個清冷沉沉的聲音道:「長老有命,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入內。」胡廣燁聞聲一看,正是門口那名黑衣少年。

黑衣女子道:「我是他女兒!你昏頭了不成?」

那黑衣少年緊閉雙唇,不答一言。黑衣女子愈怒,一揮手,數名黑衣人撲向石屋,只聽一聲鏗然刀響,幾人仰身跌倒在地,與三名劍宗弟子情形相同。

胡廣燁登時驚奇不已,此時已知三名劍宗高手定是被這黑衣少年放倒,卻不知他為何對快刀堂的人也同樣動手,且毫不留情。

黑衣女子道:「大膽!反了你。區區一名守衛,竟敢對快刀堂長輩動手,拿下!」

胡廣燁見情形有變,與數名劍宗弟子退到一旁,快刀堂黑衣弟子向石屋逼了過去。石屋中封常清不言不語,竟也不出聲阻止。

但聽得叮叮噹噹,刀聲交擊,黑衣弟子在門前上下翻飛,進去一個,飛出一個,再進去一個,又飛出一個,始終奈何不了那黑衣少年。驀地,胡廣燁感覺一股刀氣,從身前倏忽而過,一道灰影沒入黑衣弟子中,「叮」的一聲清亮長吟,黑衣弟子全都散開,只留一個灰衣背影,與黑衣少年對峙。

那灰衣人圓肩左右高低,刀光兩側翻飛,胡廣燁只見那黑衣少年一隻手,一刀又一刀攔擊招架,漸漸的,那灰衣人一步步退出,黑衣少年跟著向前,光亮照在他沉默的臉上,粗眉薄唇,神態甚是堅毅,看上去二十許年紀。

屋中封常清道:「是玉村麼?你也來了,真讓我失望。」

灰衣倏地後躍,道:「掌門有令,護衛玄武劍不得有失。師伯有病在身,掌門放心不下。」

封常清道:「我封常清不奉任何掌門之令,你是知道的。玄武劍非快刀堂之物,多言無益,你去吧,否則莫怪我翻臉無情。」

灰衣人沉思半響道:「是!」默默回身欲走,卻又轉身盯著那黑衣少年道:「你是何人?使得是快刀堂刀法?」

黑衣少年弓身道:「魏師叔不認得我麼?快刀堂五品弟子李青石,服侍封長老已有數年。」

灰衣人嘿聲道:「五品?五品弟子可沒有你這人。」

黑衣少年道:「魏師叔可查閱快刀堂名冊案籍,弟子確是堂中五品弟子,因家中貧困,三年前中斷習武,在此任守衛一職。」

灰衣人哼了一聲,不再說話。獨自一人退去。黑衣女子高聲道:「爹!我進去看看你都不行麼?」

封常清怒道:「你有那麼孝順麼?成天勾三搭四,有何面目見我?速去,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黑衣女子皺眉一蹙,不情願的跺跺腳,沖黑衣少年道:「小石子,你等著,看我給你好看!」

黑衣少年不答,又退至門前暗影之中。也看不清他臉上神情。黑衣女子轉身沖胡廣燁等人道:「你們還站在這幹什麼?!等著被人趕麼?」

胡廣燁大怒,這女子長得這般好看,一出口便傷人,當真不可貌相。劍上發勁,衣袍飄起,便要教訓於她。

黑衣女子滿臉不屑:「憑你們幾個武院劍宗弟子,便想來快刀堂撒野,還不夠份量!」衣袖翻轉,現出手中短刃,身形翩翩,在原地一停,驀地向胡廣燁合身撲來。

胡廣燁見這嬌嬌女子撞向劍尖,下意識將劍避開,卻見黑衣女子一閃,已到身側,玉面逼近,嬌聲笑道:「有點捨不得是麼?」說話間,手中卻毫不留情,短刃從胸側刺上,所幸胡廣燁閃的快,「嘩」的一聲,肩頭衣裳被貼身劃破,肌膚熱辣辣一痛。

胡廣燁臉上一紅,生怕被同門看出自己為色所迷,險些著了她的道兒,退開一步,劍光凜凜,爆開一圈劍花,黑衣女子一時近前不得。

黑衣女子笑道:「你刺!你刺!」依舊挨身撲上,胡廣燁再不上當,劍勢大展,登時破空聲絲絲作響。

留神看那黑衣女子步法,見她腳尖一點,身形便轉了反向,始終傷她不得。有時貼身而進,黑衣裹收下的突挺嬌胸輕輕顫動,令人神馳目眩。

黑衣女子一轉眼,見快刀堂黑衣弟子都站著呆看,喝道:「呆站著幹嘛!」

頓時快刀堂弟子全圍了過來,胡廣燁心想,今日將有一番苦戰,將劍橫過胸前,催動劍氣,劃撥開來,已是嗤嗤連聲,青芒吐閃,那黑衣女子被隔在數步開外。胡廣燁偶與其他黑衣弟子交擊,感覺他們刀力均甚不弱,眼前有十數名黑衣弟子,又身處快刀堂地盤,今日之事恐難成功,遂萌生退意。

忽聽屋中封常清喝道:「快刀堂弟子聽著,此地不要你們多事,速速離去!」

黑衣女子撒嬌道:「爹---!」

封常清咳嗽數聲,道:「青石,將他們趕下山去。」

李青石應道:「是!」

黑衣女子見李青石走近,道:「你敢?!」

卻見李青石臉上帶著一絲奇怪表情,依舊一步步走近。黑衣女子不由退開一步,道:「李青石,你好--好--,你忘了---。」說著,臉上一紅,頭一甩,惱羞成怒地轉身喝道:「咱們走!」與一眾快刀堂弟子離去了。

***********************************哈哈,貼上一點點。此文屬《九州名劍錄》系列,又挖一大坑,簡直是作繭自縛啊。***********************************

(二)

眼前就剩這黑衣少年一人了,胡廣燁盯著他簡勁筆挺的身軀,正有些猶豫。

封常清道:「青石,你讓他們一人進來見我。」

李青石道:「是。」遊目看著胡廣燁等人。

胡廣燁正欲邁步,身邊一名劍宗同門道:「胡師弟,我去吧!」

胡廣燁見封常清今日說話語氣,似有歸還玄武劍之意,哪容師兄奪功,一步搶上,道:「一直是我跟封前輩說話,還是我去吧。」

兩人擠在門口互不想讓。胡廣燁心下暗怒,剛才陸師兄縮在自己身後,這時倒來搶功了,卻教外人看了笑話。不由得腰肩使勁,撞了他一下,那陸師兄滿臉通紅,喝道:「胡師弟,你……?!」

胡廣燁暗瞥黑衣少年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倒看不出有何譏嘲之色,心下稍寬,拿眼狠瞪了陸師兄一下,正欲發話。身後一名師弟道:「陸師兄,我認為還是胡師兄進去較為合適。」

那陸師兄聞言羞縮無措,胡廣燁心下感激:喬師弟為人還算公道。

黑衣少年站在門側,也沒有不耐煩之色,見胡廣燁走前了,才領他入內。

胡廣燁一邊走著一邊想,陸師兄丟人現眼讓武院蒙羞,以後定將懲罰於他,過道昏暗狹窄,險些碰到石壁,方收藏心事,隨黑衣少年折過一面擋牆,來到一個大屋子。

環目四顧,見除了屋角四處堆放了些笨重簡陋之物,小方窗下擱了一排刀劍架外,屋中別無他物,顯得空曠爽淨。臨崖一個小石屋的門敞開著,從外可見豎放著的一張床,床上躺著一人,遠遠望見一頭亂蓬蓬的白髮,心下一陣猛跳,心想此人便是一代宗師封常清了。

封常清早年為武院劍宗得意弟子,因傳位之爭,投身漢中快刀堂,創立了快刀堂劍宗。其弟子烈馬堂堂主賀淵,最近剛於古鏞鎮除去橫行一時的飛鷹幫,使烈馬堂成為當今天下實力最強的幫派。

胡廣燁平素雖自負劍法超群,在這名躺臥病床的老者面前,卻不由得油然升起敬畏之心,腳下不知不覺放慢放輕,到了門口,封常清的眼神一射過來,胡廣燁身子不由一縮,便如閃躲刺來的一劍,封常清又一望,胡廣燁頓覺胸腹間空門大開,稍稍側轉身子。

封常清微微含笑,道:「幾歲開始練劍的?」

胡廣燁道:「十三。」

封常清道:「遲了些,根基稍差。」

胡廣燁幼年家貧,哪有閒錢習武?不過仗著身體強健,開始學劍後,又比常人分外刻苦,遂從同門中脫穎而出,向來以此為傲,不料一眼便給封常清看出,不由心下暗驚。

練劍到他這般程度,便也明白,向外人可以吹牛,自己根基不牢,卻嚴重影響了劍法向更高境界突破,其中滋味,只有暗自品嚐了。

封常清道:「坐!」胡廣燁便坐下了。

封常清定定的打量著他,沒有說話。胡廣燁坐立不安,偶爾也偷瞥封常清一眼,見他臉形如猿猴,甚是兇惡醜陋,發須卻根根銀白,不含雜色,平添一股滄桑威武。一對眼珠子晶黃而有神采,滴溜溜的扎人,所有的智慧、閱歷、卓而不凡、桀驁不屈都藏了進去,讓人頓忘其醜陋,為之神奪。

封常清道:「你這身衣服,還是洛陽年家定制的吧?」

胡廣燁道:「是。」

封常清道:「嗯,青色衣袍,四品還是五品?」

胡廣燁輕聲應道:「弟子四品。」不知為何,坐於這老者床前,胡廣燁頓有種前所未有的感受,似有一股年歲久遠的馨香,撲鼻而來,讓人心靜下來,恭敬聽詢。

封常清道:「四品亦有高下,你在四品弟子中……。」

胡廣燁道:「較強。」說著臉卻不由一紅,幸好室內光線甚暗,看不出來。

封常清露出懷想神情:「四十三年了,嗯,那時我也是四品……。」頓了一頓,道:「武院讓你來,可帶有信物?」

胡廣燁一驚,才想起此行目的,道:「沒有。」又補充道:「我等身法、武功,一看便知是劍宗弟子。」

封常清點點頭,沈思半響,直到胡廣燁有些心神不定,方道:「看來武院並非讓你們來取玄武劍……。」

胡廣燁急辯道:「弟子確係奉命而來!」

封常清突然眼中神光一展,緊盯著他:「你們上得山來,下得去麼?」咳嗽數聲,又說道:「快刀堂若是任你們幾人都輕易來去,豈是我封常清立足之快刀堂?哼,黃韜亭就等著從你們手中取玄武劍啦。黃韜亭……黃韜亭……他師父能容我創立劍宗,他卻捨不得一柄劍,氣度如此,快刀堂格局眼看便小了。」

胡廣燁並非愚蠢,聞言尋思:「上山來得如此容易,莫非快刀堂果然另有詭計?」

封常清道:「玄武劍只有一柄,豈是劍宗一支之事?武院定有安排,卻不知是何人接應?」他喃喃自語,像在問胡廣燁,又像在獨自沈思。

胡廣燁一時答不上來。封常清道:「是了,武院歷來劍出旁門……。」說話間,忽停下喝道:「外頭何事糟雜?」

門口傳來李青石的聲音:「武院的弟子似被人下毒。」也不知他何時出了屋外。

胡廣燁大吃一驚,忙跑出石屋,到得門口,李青石濕布蒙面,道:「快快閉息。」

胡廣燁狐疑地盯他一眼,見院中三四名武院弟子坐倒在地,另幾人勉強撐立身子,手臂軟軟垂著,看情形連劍都無力提起。

胡廣燁閉息呆望,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忽見院牆外高進一道龐大身影,倏忽間已射向門來,兩人來不及喝問,同時出手,但覺眼前一花,那龐大影子竟從刀劍縫隙中衝進來,胡廣燁與來人面對面,胸對胸緊身相貼,大駭之下,手中尚握著劍柄,兩手推拒。那人哈哈一笑,只在他身前一晃,便奔進屋內。胡廣燁隨即感覺胸前一擠,李青石擦身而過,刀光追擊那道身影。

聽得封常清的聲音道:「是你?老不死的小偷!」胡廣燁進去時,只見一人在封常清床前搖頭晃腦,得意洋洋:「這回你該怎麼謝我?我幫你捉住了這放毒的小妞。」

只見來人腳下臥伏著一名女子,臉朝地面,散開的滿頭黑髮遮住了腦袋,纖腰豐臀,圈曲著身子。

李青石正向封常清請罪。封常清微笑道:「怪你不得,你便將這門堵死,這老賊也能溜了進來。」

來人聽封常清這麼一說,笑臉四處亂張,胡廣燁頓時嚇了一跳,那人滿臉麻皮,一個巨大的鼻子佔了整張臉的一半,登時想起一人來:鬼偷孔大千!

孔大千形貌如鬼,輕功、偷技亦如鬼魅,揚名天下四十餘年,有神偷弟子九人,散佈四處,各領一方,也算一名小偷祖宗了。

常言:「開心便偷,不開心便不偷;有所不偷,有所必偷;不偷白不偷,偷了也白偷。故此又名『開心神偷』」。

鬼偷孔大千笑嘻嘻地拎起地上女子腦袋,將她拍醒,道:「你猜她是何人?你那得意弟子的手下,哈哈!」

封常清道:「淵兒也來了麼?好啊,沒空來看我,倒有空來算計我。」

那女子掙開孔大千的巨掌,忙磕頭道:「晚輩唐嬌叩見封前輩,賀堂主不敢令人為難前輩,是弟子見了在洛陽常碰見的那幾張臭嘴臉,一時見獵心喜,便下了迷藥,跟他們開開玩笑,前輩屋前,也不敢下毒。」

胡廣燁心中一凜,這女子便是前些時與飛鷹幫一戰中大展神威,與毒丐元不付斗毒獲勝的唐嬌麼?見她長得清亮白皙,心想什麼不好學,卻去學那毒功,難怪傳言她至今獨身一人,大概無人敢近其身吧?

封常清哼了一聲,道:「淵兒呢?」

唐嬌道:「給大小姐拖去喝酒了,故此命弟子前來告知前輩一聲。」

封常清道:「罷了,我也懶得問你。你去將外邊幾人的藥性解了。」

唐嬌道:「是。」躬身欲退。

卻見孔大千從懷中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道:「是哪一個?」

唐嬌笑道:「綠瓶的。」

孔大千撿出兩個綠瓶給她,其餘的像寶貝一樣收進懷中。

唐嬌嘻嘻笑:「喲,我那些瓶子裝的東西古怪,不小心露了些出來……。」

孔大千聞言,忙不疊的一股腦兒掏出來,一把塞還給她。還擔心裡頭剩些什麼,幾乎將整件衣袍翻爛。

唐嬌將那些瓶罐收進懷中,忽道:「咦,這是什麼?」手中拎一塊玉墜子細看。

孔大千一把搶過:「我的,我的!」

唐嬌道:「好像是女子貼身之物。」

孔大千忙道:「不是,不是,你胡說八道!」

唐嬌將一個綠瓶打開,放在屋中桌上,屋裡幾人同聲喝道:「幹什麼?!」李青石刀尖已搭到瓶上。

唐嬌噗哧一笑:「我怕外邊藥力透進屋裡,冒犯前輩,回去可要挨罵啦。」

孔大千往外趕她:「去,去,你出去!」

唐嬌朝封常清一拜,笑吟吟轉身走了。

孔大千道:「好險,好險,以後一定記住,不偷使毒妞兒的東西了。這叫作有所不偷,有所必偷!」

封常清道:「老賊,你早來十天了!」

孔大千瞪眼道:「怎麼會?今日不是六月初八麼?」

封常清道:「對啊,我讓你六月十八來,可不就早到了十天?」

孔大千道:「明明是六月初八,你生病糊塗啦!」

封常清怒道:「你這犯錯的老毛病,四十年都沒改!」

孔大千手足無措,抓耳搔腮,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又弄錯了?」

封常清道:「四十三年前,我讓你去取了我師尊遺物來,你卻將玄武劍偷了來,害我背了半輩子罵名,還不該怪你?」

胡廣燁聞言一愕,玄武劍長懸在外,竟是由於誤偷?

孔大千委屈道:「不是道過謙了麼?怎麼還提那事?玄武劍也是你師尊用過的東西吧?不算全錯!」

封常清道:「哼!玄武劍一事倒也罷了,師尊的幾名弟子中,除了我,也無人配拿。說我偷,我便偷拿了又如何?四十年來,誰又能奈我何?………十五年前,你將我兒子擱哪了?你說!」

孔大千道:「這個……實在對不起,開始沒想起來,後來想起來又不見了。我有什麼辦法?抱歉,抱歉!慚愧,慚愧!總之十分對不起之至!」

封常清怔怔的獨自惱怒。孔大千唯恐他還要查舊帳,道:「你不是有事找我麼?早來了便早來了,一樣辦事,你說,我這次一定給你辦妥!」

封常清回過神來,沈聲道:「青石,取玄武劍來。」

***********************************暫時還是無色,不過到該有的時候會有的,呵呵。

——古鏞***********************************

(三)

***********************************古鏞按:

這部《快刀堂》即將寫進一個武戲的小高潮,根據情節安排,肉戲的恐怕要在故事一個段落(第十節)之後。目前已經有「偽色」的嫌疑了,因此本節貼出後會暫停在情色論壇貼出。

關於情色武俠,小弟不大贊同所有情節和文字都為肉戲鋪墊的看法。既是情色武俠,當要保有武俠的獨特趣味,在其中挖掘武林風雨中江湖兒女的情事性事,加以著色描繪。

不少情色武俠為一個「色」字拖得整個故事變了形,但見主角無緣無故的肉戲一場連著一場,連番大戰。作為短篇,只截取其中生活的一個片斷尚可,長篇便失去武俠的許多趣味了,相比之下倒是武俠大作中的某些片斷更得武俠中「情色」的真味(溫的其他作品不大喜歡,但《刀巴記》的寫色確實寫得很好)。我想,這也是為何許多武俠改編類文借助現成的人物和情節背景的原因之一吧。

武俠小說是個非常奇妙的小說類型,能融合的東西非常之多,幻想、言情、歷史、偵探等等,當然也包括情色。好的武俠作品,在言情方面不比專門的言情小說差(如金的許多作品)。小弟想學一學武俠中的言情手法,平常筆墨間稍作鋪墊,遇到床戲則不迴避,盡量不傷及故事骨架,嘗試能否更好地融合「武俠」與「情色」。

之所以說這麼多,是希望各位大大能不吝賜教,解我困惑。***********************************

李青石應聲去了,不一會便雙手捧來一柄黑黝黝的長劍,到封常清床前。

胡廣燁不禁耳熱心跳,睜大了眼細看。這柄玄武劍,與洛陽陳家的天問劍、呼延世家的重劍、神龍會的飛龍劍、小寒山的青陽古木劍並稱當今五大名劍,劍因人傳,每柄名劍背後,都藏有先輩高手持劍縱橫的絕代風姿和許多令人熱血沸騰的武林故事。

玄武劍出自宋初鑄劍大師歸元子之手,歸元子乃上清丹鼎派道人,擅長金石冶煉之術,取深海鐵石溶鑄而成。此劍本為歸元子之友真武教道士祈先烈所執,武院建院之初,當時身為帝師的祈先烈以劍為賀,武院也因此而被命名為「玄武院」。

習劍之人,對所持之劍看得極重,偶見一名器,大都忍不住要看個仔細,便如好色之徒咋見美女,貪杯之人忽聞酒香。胡廣燁也不例外。

他見封常清此時已坐起身來,從李青石手中接過玄武劍,無聲無息的緩緩抽出劍身,露出部分越來越多,正給人取之不盡的感覺,忽聽「唚」的一聲悠悠長吟,卻是劍尖碰出鞘口。那聲音久久未絕,最後能細到人心坎裡頭去,令人心醉神飄,如飲醇酒、如沐清風。

封常清左手執柄,將劍斜挑於前,神情像感慨又像是馳想,一張猿臉,嘴往前突,鼻往上衝,滿頭蒼發,自有一股奇異難言的魅力。屋中光線甚淡,胡廣燁只看清那劍身頗長,式樣凝重古樸,翻轉間,幽幽光華在劍身流動,給人以恩威難測、所向無度的昏眩之感。

胡廣燁在武院二十餘年,現已為執席武師,對這柄劍卻也只曾聽說,未曾見過。

大凡名劍,皆斬金斷玉,削鐵如泥。玄武劍卻不以鋒利見長,這點上與尋常寶劍沒什麼不同,但天下利器,卻也不能挫其分毫。所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與鑄劍之人是清靜無為的道家術士不無關係。如此一來,倒使得這柄劍在五大名劍中顯得更加光明正大、氣度不凡,恰與玄武院天下武林第一學府的身份地位相契合。

故此自武院建院以來,玄武劍作為玄武院的一個象徵,更多於一柄名傳江湖的寶劍。快刀堂看重它的,恐怕也更因它事關天下幾大武林學府聲勢氣運的緣故吧。

胡廣燁見封常清凝視寶劍,許久不語,頗有眷念不捨之意,不由心中七上八下,尋思道:「他若不肯歸還寶劍,那便只有硬取一途了。」他與封常清朝面之後,信心頓失,知道封常清雖臥病於床,一旦交手,恐怕遠非其敵。

封常清忽然啞聲說話:「這柄劍,隨我四十餘年,傷敵無數,青石---,今日便交由你與老賊送還武院!」

胡廣燁聞言大喜。李青石驚道:「長老?!」

孔大千呵呵笑道:「由我取來又由我送回,你這老怪物倒夠會折騰人的!」

封常清瞪視孔大千一眼,孔大千不由將身一縮,嘻嘻一笑,不敢再說。封常清轉向李青石道:「你隨我數年,我雖未親身傳劍於你,但想必你耳聞目染,也能學得不少,算我半個弟子,陪著我這將死之人無益,你去,不須再來,淵兒現今已有小成,你也莫要令我失望!」

「長老---!」李青石跪下哽聲道:「你身子不適,請許我歸來再服侍於你。」

封常清嗔目喝道:「我封常清向來獨來獨往,不需他人看顧!死了---也不需人哭孝!」咳嗽數聲,語氣稍稍和緩,道:「你性格堅毅多智,將來必有大成,大好男兒,不必學那扭扭捏捏、惹人生厭之態。」

孔大千嘻嘻笑:「老怪物,我上山時見有不少快刀堂弟子忙上忙下、鬼鬼祟祟,嘿嘿,我獨自一人尚可試試,帶著這小娃,可就不一定能出去了。」

封常清冷笑道:「你恰好說反了。你獨自一人才走不出這快刀堂地盤。帶著他,或有可能。否則我何須另約他人十日之後與你同來?」

胡廣燁道:「尚有弟子等九人,可護衛二人前行!」他見封常清果然歸還玄武劍,心想雖不是由自己親身將劍帶回,卻也有些功勞。

封常清瞥他一眼:「你們多想想自己如何脫身吧,不過好在你們幾人即便遭擒,也應無性命之憂。」

玄武院與快刀堂、江南武院為天下三大武林學府,不同於江湖幫派,雖數十年來明爭暗鬥,卻從不輕易傷人性命。

封常清又道:「還有一事,你回去轉告院主楊越,我這柄劍並非送回劍宗,而是交由他弟子呼延不世,與契丹蕭七郎決戰之用。」

胡廣燁遲疑道:「這---」

封常清不欲多說,擺手道:「這非你所能決定之事,多言無益。」

孔大千道:「老怪物,何時動身?!」說話間,窗外刮進一道涼風,天際間隱隱有雷聲滾動。

封常清打量窗外一眼,沉吟道:「不知淵兒心意如何?他若全力阻你二人,那便不去也罷---」

他正尋思間,屋外悶雷陣陣,窗口又撲進幾陣冷風。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李青石毅然道:「長老無須多慮,弟子定將排除萬難,達成長老心願,哪怕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封常清回過神來,盯著床下跪著的李青石,道:「起來吧,為一柄劍丟了性命倒也不必,你若遇見淵兒,把劍交出,他定然不會再傷你。」

李青石不答,站起身來。胡廣燁忽覺這黑衣少年身影間透出一股凜然氣勢,莫可逼視。霎時感覺,今日九名武院同門若是硬來,根本進不了這石屋一步。不由心下暗驚:武院與快刀堂相同品級弟子,功力大致相當,今日來的武院同門,大部分為四品弟子,若同敗於一名快刀堂五品弟子之手,傳了出去,對武院的聲譽將是莫大打擊。

封常清看著李青石,亦有一絲讚許之色,道:「黃韜亭欲得此劍已非一日,所以山下快刀堂弟子必定已層層佈防。這珞珈山,山後為怪獸山莊,前方三面皆為快刀堂屬地,正面為主堂刀宗所在,西面為劍宗地盤,東面湖畔為藏經閣、器械庫、百草廳等,分別為槍宗以及功法、暗器、義理、用藥、用器等各門所在。山後通行不得,你想從哪方出行?」

李青石沉默片刻,道:「西北方向。」

封常清道:「西北為刀、劍兩宗交接地帶,位於兩強之間。兩宗弟子皆可攔截於你。為何選擇西北方?」

李青石道:「武院劍出旁門,本堂雖不像武院那般明顯,但東湖各門雜而多端,藏龍臥虎,弟子實沒有把握能穿越而過,西面和北面有兩宗前輩高手居處,弟子不想驚動他們,所以選擇從西北出行。」

封常清點點頭,不再細問。道:「須得小心了。」轉向孔大千道:「老賊,你偷術如神,我要借你之力,將青石偷出一段路程,如遇阻攔,你讓青石先行,你被擒,我自會來救你。」

孔大千笑道:「哈哈,我什麼東西都偷過,就是沒偷過人。偷一個男娃?嘿嘿,更是想都沒想過!有趣,有趣!」

封常清喝道:「那你曾想過偷哪家姑娘了?!」

孔大千霎時滿面通紅,雙手亂搖:「沒有,沒有!你不要胡說!」

封常清大奇,自己隨口一句玩話,這孔大千卻如此反應過度,他向來不會作偽,這般慌亂神色,定是十分心虛,難道他一大把年紀,還會對哪家姑娘打上主意不成?

孔大千侷促不安,轉眼見李青石侍立不動,道:「快,再等就要下雨啦!」

李青石接過玄武劍,捧劍手中,向封常清弓下腰去。封常清唇角含笑:「你今日出此屋門,我封常清便又多了半個弟子行走江湖,嘿嘿,往後---你莫須顧我,我也不來管你,是福是禍,憑你自己吧!」

李青石彎著的腰身一沉,哽聲道:「師尊!---」這是他第一次改口稱封常清為師,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封常清受他一拜,點頭道:「去吧。」語音慈和沙啞,彷彿有說不盡滄桑余緒,在石屋中迴盪。

李青石走出封常清的屋子,在自己屋裡呆了片刻,到了院中,見武院一眾人等,皆靜靜候立著。外面天色已暗,黑壓壓的雲層罩著整座山頭,雨還沒下,風吹得山頂樹枝亂搖。

他從胡廣燁等人身邊走過,來到坡頂,朝山下望著,久久不語。

快刀堂名列當今三大武院,近三十年來氣勢攀升,已侵侵然有凌駕武林第一學府洛陽玄武院之勢,門下弟子近兩千名,藏龍臥虎,高手無數,若全力發動,要想衝出攔截,絕無可能。

所幸武林學府與江湖幫派不同,門下弟子、武師未必皆聽執事者號令,堂主黃韜亭可用之人不足全堂三分之一,且此事與劍宗長老封常清有關連,劍宗一直態度不清,也不一定會聽從堂主調度。而刀宗七大高手快刀堂七子如今都為堂中長老,黃韜亭能請出幾人十分難說。即便是堂主黃韜亭自己,也不好意思為了一柄劍大張旗鼓吧?

但快刀堂畢竟是快刀堂,僅十分之一的勢力也已十分可怖,要走出黃韜略布下的圈子,絕非易事!

想到這裡,李青石全身涼嗖嗖的發寒,卻並不緊張,這是他每遇大事時體內出現的興奮之狀。

孔大千等得不耐煩,喊道:「喂!小鬼,玩什麼?!」

李青石回過頭,朝胡廣燁走近,道:「還須胡兄相助。」

胡廣燁心下得意,臉上竭力壓制,道:「但說無妨!」

李青石道:「待會兒請九位師兄先行一步,分頭下山,我與孔前輩隨後便來。」

胡廣燁點點頭,輕嘯一聲,招呼武院其他幾人,往山下撲去。

李青石站在高處,見武院九人數道青影,像塊張開的青布般向山腳飄去,在下頭遇人阻擋,一碰即散,拉開數個方向,淹沒在山下的樹叢中,頓時四面八方都傳來刀劍交擊的輕響。有的糾纏一處,有的往前延伸挺進,呼喝聲此起彼伏。

李青石喚了聲:「前輩!」當先朝山下掠去,他三年前便已是快刀堂五品弟子中的佼佼者,服侍封常清數年後,功力更是大進,此時施展開身法,如一尊直立的石像,又急又穩的順著坡度砸下,孔大千才猶豫得片刻,便只看到他越變越小的一個背影。

孔大千罵了聲:「奶奶的,臭小子輕功不壞。」身形一動,似在半空一滯,突溜溜的閃開身子,如一縷輕煙,飄飄忽忽,看上去並不迅急,卻一會就跟上了李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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